大抵連舞臺上的鐘亦煙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可是現(xiàn)場的觀眾, 屏幕前的粉絲, 都是比她自己更加熟悉她的人。

    面對方以航投來的疑惑眼神，薛冰終究是嘆了一口氣。

    她說不上哪里不對, 明明沒有哪里不對。

    截至目前為止，臺上少女今晚所有的表現(xiàn)無可指摘，難道……其實是她自己心存偏見？

    這可違背了身為一名導(dǎo)師應(yīng)有的職業(yè)cao守。

    薛冰握緊了手中的s牌。

    “你說得對，”薛冰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舞臺上旋轉(zhuǎn)起舞的黑天鵝，“這樣還不值得一張s牌嗎？”

    反問的句式，既是回答方以航之前的問題，同樣也是說服她自己。

    薛冰決定，接下來的表演如果貫徹了這一水準，沒有出差錯，那么這張s牌，她今晚就要給鐘亦煙。

    可能是一語成讖，就在薛冰暗自下了決心之后，舞臺上變故突生。

    高傲的黑天鵝矜持地搭手，arabesque，英俊的王子從背后抱住少女。

    黑天鵝的眼神緊緊注視著王子，隨著目光交匯，青年與少女的臉龐即將貼近，攝像切了一個特寫。

    在高清鏡頭的特寫下，宛如戀人般親密的王子與公主，神情卻一個比一個僵.硬。

    這一幕屬于黑天鵝和王子之間的情感拉鋸，本該充滿張力，卻因為這僵.硬的神態(tài)，顯得像是兩個被強行湊到一起的提線木偶，再精致美麗，也令觀眾出戲。

    【這……明明身體那么柔.軟，為什么臉上的表情這么僵.硬啊】

    【笑死，王子的臉上寫滿抗拒，知道的是黑天鵝貼貼，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魔王跟他貼貼呢】

    【鐘亦煙今天的妝怎么這么厚重啊，剛才隔得遠沒看清，特寫一出來，厚重得夸張了，更像假的木偶人了】

    【我懷疑我看的不是芭蕾舞劇，而是木偶戲】

    近在咫尺的舞伴，神態(tài)僵.硬，滿臉抗拒，鐘亦煙怎么會看不到？可是她正在臺上無法發(fā)作，而且……她自己也是一樣的僵.硬。

    終于，在微妙的僵持過后，黑天鵝離開了王子的懷抱。

    這是嫵媚多變的黑天鵝的欲擒故縱，然而舞者的表現(xiàn)卻不像欲擒故縱的誘.惑，而是……

    本該媚眼如絲的黑天鵝，在這時卻瞪了王子一眼，果斷地脫離了舞伴懷抱。

    而王子竟然也是同樣地毫無留戀，面對黑天鵝的離開，金發(fā)碧眼的青年甚至是展露出了幾分如釋重負的迫不及待。

    方以航揶揄：“這也是故意設(shè)計排練出來的么？黑天鵝與王子相愛相殺？”

    “故意設(shè)計，排練出來的？”

    傅紹安淡淡開口，口吻輕蔑不認同。

    “什么樣的排練，能排出這零默契的絕佳舞臺效果？”

    “恐怕是因為沒有排練，才配合成這樣?！?/br>
    大魔王一針見血。

    這一段黎緋和louis排練了許多次，主要是因為黑天鵝和王子腳底下動作的時間需要統(tǒng)一，否則……

    【為什么鐘亦煙和她的舞伴，不像是情人，更像是敵人?。俊?/br>
    彈幕里有觀眾發(fā)出疑問。

    而同樣觀感的顯然不在少數(shù)，此言一出，引來紛紛附和。

    【能把舞跳得像打架，也是絕了】

    【這一段真的是黑天鵝魅惑王子，沒錯吧？】

    【原本應(yīng)該如此，但是……】

    【鐘亦煙這一組跳得我都忘記這是《天鵝湖》了】

    評委席上，方以航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連忙轉(zhuǎn)過臉去盡量避開鏡頭掃視。

    他很專業(yè)的，一般不笑，除非……是真的忍不住。

    好在攝像此時的關(guān)注重點不在評委席，因為現(xiàn)場的觀眾都被這一幕滑稽戲逗樂了。

    等候區(qū)的選手也忍俊不禁。

    只有黎緋笑不出來。

    系統(tǒng)支支吾吾，言辭閃爍，儼然和先前隱瞞林瓏消息的韓桃他們一樣。

    【但是，宿主，這未免也太不可思議了……】系統(tǒng)弱弱地出聲反駁少女大膽的猜測，【……又不是神?！?/br>
    黎緋承認，她的猜測固然大膽而不可思議，可是……

    【別忘記，小美人魚失去的聲音，和她變成雙腿的魚尾?！坷杈p提醒系統(tǒng)這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基于幻想元素的背景設(shè)定，沒什么是不可能發(fā)生的。

    她看過許多遍林瓏練習(xí)，不會錯認她的風(fēng)格。

    風(fēng)格是和技術(shù)不一樣的東西。

    很多技術(shù)卓越的舞者，卻沒有能夠形成獨樹一幟的風(fēng)格。

    強烈的個人風(fēng)格是記憶點。

    林瓏旋轉(zhuǎn)的時候喜歡掛雙圈，鐘亦煙也一直掛雙圈，這是屬于技術(shù)的部分，你練到位了，你可以做到掛雙圈，所以你掛了，因為可以做到所以你這么做，這是閉合的邏輯。

    然而個人風(fēng)格卻毫無道理，它藏在所有動作的細枝末節(jié)，渾然天成，風(fēng)格看似虛無縹緲，實際上貫徹整體，始終有跡可循。

    ——風(fēng)格是烙印。

    黎緋在心中默念。

    系統(tǒng)的機械音此時提示，它這里沒有存儲林瓏跳舞的影像資料，無法進行對比。

    不過，黎緋已經(jīng)不需要了。

    她看見了一個人。

    舞蹈指導(dǎo)老師早已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