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tǒng)沒有實體，它只是寄居于黎緋腦海里的一段程序，至多擁有的一個虛幻的精神體。

    而現(xiàn)在，它的精神體在顫抖。

    【不要恐懼他?！?/br>
    黎緋輕聲說。

    【我們可以厭惡他，也可以仇恨他。】

    【但是唯獨，不要恐懼他?！?/br>
    因為恐懼，只會讓敵人變得比實際情況更加強大，而與此同時，自己卻變得弱小。

    恐懼擁有這樣的力量。

    【所以，不要恐懼?！?/br>
    隨著少女的話音落下，系統(tǒng)那微微戰(zhàn)栗的精神體，竟然被奇異地安撫了。

    ——下次見面時，她會壓下身體里的戰(zhàn)栗，直面那個男人。

    黎緋暗暗起誓。

    …………

    舞蹈房內，少女痛苦地弓下了身子。

    她在重復感受回憶里小美人魚經歷的痛苦。

    鐘意的咒語給這具身體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陰影，即使魔法的效果早已褪去，但只要看見他，就會引發(fā)恐懼與戰(zhàn)栗。

    ——哪怕是昨晚她以一種嘲諷的心態(tài)，將那瓶洗潔精遞給對方時，那種恐懼依然伴隨著她。

    而鐘意接過瓶子的瞬間，恐懼到達了頂峰。

    黎緋知道，如果當時他沒有接過，那瓶洗潔精，是會從她顫抖的手中脫離的。

    這樣的她，要如何完成二公的表演呢？

    甚至登上舞臺，看見臺下作為飛行導師的鐘意，恐怕都會止不住顫抖。

    她能忍受疼痛，卻對這種靈魂之中的戰(zhàn)栗束手無策。

    ——不，也不是完全束手無策。

    黎緋在嘗試脫敏療法。

    不斷地去回憶那些痛苦的記憶，直到麻木。

    昨天夜里，她是從噩夢中驚醒的。

    她甚至無法完成全部的片段回憶。

    一開始，只是一個開頭就已經讓她無法承受。

    但是漸漸地，無數(shù)次的重復過后，她終于能夠壓抑著恐懼，完成一遍遍的回憶。

    而現(xiàn)在，她甚至可以一邊練舞，忍受著足尖的疼痛，一邊回憶，經受著恐懼的戰(zhàn)栗。

    在這樣的雙重疼痛之中，對于二公的表演，黎緋已經有了完整的想法。

    以芭蕾開始，以芭蕾結束。

    芭蕾是足尖上的舞蹈，她完全可以選擇相對避免疼痛的舞種。

    黎緋記得，在她穿越過來之前，那孩子給自己定下來的初評級表演是《胡桃夾子》選段《糖梅仙子之舞》。

    那是，充滿了快樂、幸福洋溢的一段舞蹈。

    黎緋決定完成它。

    而芭蕾足尖的疼痛，恰好可以提醒她，小美人魚曾經經歷過的一切。

    ——她會看著鐘意，看著這個曾經給她、給小美人魚，帶來巨大痛苦以及深刻恐懼的男人，跳完這支舞。

    看著鏡子里浸透了汗水的年輕容顏，少女輕輕張開蒼白的唇，無聲地說。

    【不要恐懼他。】

    第六十九章

    黎緋再次睜開眼睛。

    那海底幽暗的回憶結束, 少女的眼眸重新變回了澄澈。

    脫敏療法見效。

    她成功地，擺脫了痛苦記憶的束縛。

    至于恐懼, 那還要等下一次同鐘意見面時，才能驗證。

    那些回憶……

    束縛她那些回憶，的確不是屬于黎緋的記憶，而是屬于小美人魚的記憶。

    不過，現(xiàn)在的黎緋更愿意將它歸納為，那是屬于她們共同的記憶。

    冒險的一公，那張歌曲牌, 盡管全程少女都表現(xiàn)得十分自信篤定, 但毫無疑問, 它對于黎緋來說，無疑是一場豪賭。

    而在這一場事關生死的豪賭落幕之后, 黎緋對于自己如今的身份也有了全新的認知。

    再加上……鐘意帶來的, 那場海底回憶的噩夢。

    她和小美人魚共情了。

    這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除非, 她們是同一個人。

    從前的黎緋，只是將小美人魚看作書中的人物, 這個世界是鏡花水月的夢境一場，夢醒了之后，她還是要回去原來的世界。

    但莊周夢蝶, 蝶夢莊周, 此境與彼境并無本質不同。

    黎緋意識到, 她存在于此的每一個須臾都是真實的瞬間。

    她已經完全跟這個世界融合了, 也和小美人魚融合了。

    而且, 黎緋隱隱感覺到，她并不是穿越到了同名同姓的虐文女主的身體里這么簡單。

    身體的疼痛與精神的痛楚將她們彼此深深聯(lián)結。

    她是真正地, 和小美人魚同命運，共呼吸。

    【宿主有這個覺悟是好事?！?/br>
    系統(tǒng)嘆氣。

    【現(xiàn)在看來，網上的那些傳言都是真的。】

    傳聞中，小說《泡沫》的作者是黎緋的粉絲，她以藝人黎緋為原型，創(chuàng)作了小美人魚這個人物。

    但系統(tǒng)此時談論小美人魚，卻不是為了這個。

    【你和小美人魚之間的羈絆，或許比你想的還要深刻?！?/br>
    【所有人都有各自的靈魂，而原主這個身體原來的主人是沒有的?！?/br>
    系統(tǒng)將它所排查到的一切和盤托出。

    或許這樣，他們會更加接近關于這個世界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