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薇這回沒憋住，破了功，笑了出來。

    “咳，”尹薇連忙輕咳一聲掩飾，悶聲讓步，“本來就是做給你吃的?！?/br>
    錄制一結(jié)束，黎緋不知怎么地就沒影了。

    尹薇等了一會兒，宿舍食堂是有時間限制的，她想著估計等黎緋回來，餐廳也關(guān)了，索性回來自己下廚。

    黎緋開了白葡萄酒，先給尹薇倒了一杯，放到她的面前。

    ——我還以為，你會生我的氣。

    畢竟，連系統(tǒng)都在和她冷戰(zhàn)。

    尹薇瞪大了眼睛。

    “我難道沒有在生氣嗎……不是，你怎么知道我沒生氣？”

    每次她擺出這個樣子，連哥哥都以為她是真的生氣了。

    其實，是直覺。

    但每一種直覺的背后，潛意識里一定已經(jīng)搭建好了某種邏輯因果。

    黎緋切了一小塊牛排，歪了歪腦袋，想了想。

    ——大概是因為真正生氣的人，是不可能有心情做飯的吧。

    而且，還是給惹她生氣的對象做飯。

    尹薇“哦”了一聲，拿起刀叉時，又想起了什么：

    “烤箱里還有一塊戚風(fēng)?！?/br>
    黎緋聞言，心里直嘆氣，這個人做了一桌的菜等她回來，第一反應(yīng)居然是假裝自己還在生悶氣，這讓她說什么好。

    從十四歲違背父母心意，執(zhí)意進入娛樂圈之后，黎緋就再也沒吃到過家人親手做的飯。

    每個月總有一大筆生活費準(zhǔn)時入賬，平時工作也安排了專人打點，但每次回家，都是閉門羹。最近兩年情況才有改善，然而逢年過節(jié)回去，做飯的永遠是家里的傭人。

    似乎在她走后，mama就再也沒有下過廚房，除非貴客上門。

    黎緋是廚房毒藥，卻有一個廚藝很好的mama。雖然平日里十指不沾陽春水，但每次女兒手術(shù)前，都會下廚。

    黎緋以前總是想啊，什么時候能再次吃到mama做的飯，才是真的被原諒了吧。

    出身音樂世家的母親，從小在社交圈內(nèi)，就是標(biāo)準(zhǔn)的“別人家的孩子”，最后嫁給了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同樣優(yōu)秀并且家世優(yōu)渥的父親。

    mama的人生就像陳列在玻璃櫥窗中的范本。

    作為女兒的黎緋，是她完美人生中唯一的敗筆。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她讓她在圈子內(nèi)抬不起頭。

    黎緋垂下眼睫。

    但是，在成為模范mama的好女兒之前，她想先活下去。

    【這時候，你總算想到要活下去了？！】

    一直沉默的系統(tǒng)突然冒了出來，對著叛逆的宿主，它始終沒好聲氣。

    【在臺上的時候，怎么不想一想呢！你的求生本能哪里去了？】

    哎……

    黎緋長長嘆息一聲，對面的尹薇立即緊張地問：“是味道哪里不對嗎？”

    黎緋搖了搖頭。

    ——沒有，很好吃喔。

    安撫了尹薇，黎緋這才回應(yīng)系統(tǒng)。

    【任務(wù)失敗我會死，可是，統(tǒng)啊，現(xiàn)實中的我其實已經(jīng)死了不是嗎？】

    聞言，系統(tǒng)難得地緊張起來：【但是只要完成了任務(wù)，宿主就可以獲得重生！而且身體還可以完全恢復(fù)健康！病癥痊愈！】

    【我知道?！?/br>
    【我的意思是，這一刻坐在這里品嘗美食的我，其實，已經(jīng)是在享受偷來的時間了?！?/br>
    而時間，就是生命。

    其實從更遠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是個小偷了。

    十四歲生日那天，多學(xué)科專家聯(lián)合會診，斷言黎緋無法活過成年。

    【所以，我的人生，十八歲之后的每一天，這些時間，全部都是我偷來的?！?/br>
    系統(tǒng)急切地否認(rèn)：【不是的！不是的！】

    才不是這樣。

    實際上，名望值的計算規(guī)則非常復(fù)雜。

    根本不是簡單的“哦，知道有這么個人存在”就可以了，而是需要認(rèn)可，需要欣賞，需要熱愛，需要崇拜。

    某種程度上，已經(jīng)無限接近于信仰之力。

    它想告訴她，是很多很多人的愛，在給你續(xù)命。

    你迄今為止的人生，根本不是你“偷”來的。

    從死神手里偷走時間、搶來生命，是它這個系統(tǒng)的權(quán)限所達不到的。

    能夠做到這一切的，只有她自己。

    拯救她的人其實是她自己。

    然而這一刻，系統(tǒng)卻像是出了故障一樣，無法發(fā)出聲音。

    它知道，這觸犯了權(quán)限的邊界。

    所以它只能保持緘默。

    用完晚餐，配餐的那支白葡萄酒已經(jīng)見底。

    黎緋和尹薇于是去冰箱拿了幾罐節(jié)目贊助商的氣泡酒，上了天臺吹風(fēng)看星星。

    少女的臉龐融于仲夏夜溫柔的晚風(fēng)中，姣好的輪廓半明半昧。

    月光落在她的眼眸，映出星子熠熠。

    或許是存儲器年久失修了，系統(tǒng)的回憶一下子此情此景被觸發(fā)。

    它想到了四年之前。

    系統(tǒng)頓時了悟，其實無須它去告知，黎緋自己一直都是知道真相的。

    那是黎緋二十歲的生日，同時也是她出道六周年的紀(jì)念演唱會。

    最后一首歌結(jié)束后，舞臺燈光驟然熄滅。

    黑暗中，臺下觀眾高呼安可，聲浪一層掀起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