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眼下有縣尊大人的首肯，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翠兒再來廚房的時(shí)候，沈辭辭遞了一只繡梔子花的素凈荷包給她，好吃好喝地哄她轉(zhuǎn)交給姨娘。

    荷包里藏有一枚銀鈴鐺。

    午后翠兒再來，一進(jìn)門便興沖沖道：“辭辭姐姨娘喊你去我們院里頑呢！”

    沈辭辭整裝與她同去菡萏院，一路上有說有笑不提。

    立秋以后多云多雨，難得有天全須全尾大太陽的時(shí)候，翠兒引著辭辭進(jìn)來時(shí)，姨娘正在院子里曬書。她的精神大不如前了，人也消瘦的厲害，但總歸比前幾天恨不得隨了去的模樣要好些。才子佳人紅袖添香是件風(fēng)雅事，形影相吊歸的卻是落寞鄉(xiāng)，情到濃時(shí)的離別更苦……沈辭辭在心底嘆了嘆。

    月前的一個(gè)夜間她路過后花園，陳大人從背后摟了姨娘念了句什么詩，姨娘紅著臉捉住他的手，小聲埋怨他不加件披風(fēng)就出門。還有一次，陳大人隨口說了句廚房的藕粉桂花糖糕味道好，姨娘緊著來學(xué)，說是怕老爺往后調(diào)了地方再吃不到……多么好的一對眷侶呀。

    見到來人，姨娘停了手，擠出笑來招招手：“總算把辭辭盼來了?！?/br>
    “外子的書都在這里了，今日好容易有精神，天氣也難得，曬一曬也好?！彼f著，自己先忍不住紅了眼睛。

    辭辭同她見了禮：“拖了這許久才來看姨娘。對不住?！?/br>
    姨娘按著她的手心兒：“好孩子，該是我對不住你。”

    辭辭當(dāng)然知道她所指何事，偏又不好點(diǎn)破，只道：“累姨娘掛念，我的罪過?！?/br>
    一旁被冷落的翠兒便插話：“什么對不住什么罪過，兩位只顧著打啞迷，考慮考慮我唄?！?/br>
    姨娘撲哧笑了，手拿帕子指著她：“小丫頭多嘴多舌，還不幫你奶奶把書翻個(gè)面兒，一會(huì)子還想不想吃飯啦？”

    “吃過了吃過了！”翠兒笑著跑開了。她在不遠(yuǎn)處捧起一本書細(xì)細(xì)拂了拂。

    “也多虧了這女孩兒，有她在啊，我總能開懷些?！币棠锏哪抗庾冯S著翠兒。

    沈辭辭扶著姨娘，隨之望過去，也受到觸動(dòng)：“能在姨娘跟前長大。咱們府里沒人不羨慕翠兒的?！?/br>
    姨娘微微扶著額頭：“如此蠢笨的丫頭，我是一萬個(gè)不能放她去禍害別人的?！?/br>
    “翠兒還小。”沈辭辭笑著搖搖頭。

    “辭辭像她這么大的時(shí)候，已經(jīng)撐起門戶了呢?！边@話說出口，姨娘自覺失言，“呦，你看我，光顧著說翠兒了?！?/br>
    好在沈辭辭并不在意，她對眼前的美婦人的憐惜更多一些。生而為人各有各的難處，但總歸繞不過共情二字。

    接下來的時(shí)間里，姨娘趁機(jī)夸了她前些天送來的素點(diǎn)心，沈辭辭真就一門心思地替她默起方子來。直待到天色晚了，幫著收了書，她便順勢留在菡萏院，同翠兒一起歇在碧紗櫥里，蓋著被子和小姑娘說了小半夜的悄悄話。

    姨娘今日得了兩個(gè)可心兒的女孩兒在面前玩耍，連日來的苦悶心情稍緩，想要拉著人再敘敘，無奈困意席卷，她便服了安神湯早早地安置了。

    菡萏院里落了燈，窗外黑漆漆，樹梢輕輕動(dòng)。還未過夠夏天的知了只敢低低地抗議，不復(fù)從前的囂張氣焰。

    及至后半夜，沈辭辭被渴醒了。她輕手輕腳地探出床帷，想要自己找口水喝。也就親見了外間朱紅鏤窗上層疊的紗簾燒起來的情形。

    紗簾被火吹得飛起。

    火？沈辭辭揉了揉眼睛，瞬間沒了懶散，舉著燭臺(tái)奔回去推醒翠兒。翠兒渾渾噩噩地睜開眼睛，怪她不看時(shí)辰攪擾自己的睡眠，當(dāng)即就要重新睡回去。

    “不許睡了！著火了！”沈辭辭急了，伸手去揪她的睡袍領(lǐng)子。

    翠兒看她的神情不似作偽不免慌了：“真，真的??？”

    沈辭辭抿著嘴唇?jīng)]再說話。那股焦糊的味道業(yè)已飄進(jìn)來了。

    二人胡亂披了衣裳跑到外間?；饎菀呀?jīng)蔓延到木質(zhì)地板上面了。

    “還好發(fā)現(xiàn)的早?！贝鋬何嬷目?，一臉的慶幸。她說著，熟門熟路地跑到水缸前連著舀了好幾瓢水往火上澆，沈辭辭正想摸過去幫忙，艷麗的火舌一下子竄了老高，直逼翠兒眼前。

    翠兒瞬間被刺得視線模糊，只來得及用單薄的手臂來擋。虧了她身后的沈辭辭眼疾手快，奮力把她拉到一邊，總算是躲過了。

    小丫頭被拉著退了好幾步，勉強(qiáng)站定，還想著要把手中的半瓢清水交代出去。沈辭辭趕緊制止她：“快別澆了，這水里被人做了手腳。”

    說著，她在空氣中嗅了嗅，繼而用顫抖的聲音肯定道：“水里，混了桐子油?！?/br>
    突然著火……桐子油……再聯(lián)想方才的情形，一切再明顯不過了。

    有人想讓她們都死在這里。

    “砰――”翠兒駭?shù)膶⑵八Τ鋈ダ线h(yuǎn)。

    前堂看樣子是保不住了，兩個(gè)女孩兒退回到內(nèi)室，想著先要喚醒睡夢中的姨娘。

    可奇怪的是，無論她們怎么喚，姨娘也沒有睡意松動(dòng)的跡象。這種時(shí)候，她居然睡得死死的。

    翠兒急哭了：“怎么辦呀！姨娘睡前喝過安神湯的！”

    “我看不止安神湯這么簡單?！鄙蜣o辭苦笑，從榻間扶起紋絲不動(dòng)的姨娘，“來搭把手，趁大火還沒燒過來，我們翻后窗出去?！?/br>
    這間臥室的后窗連著一道月亮門，出去那條小路通往后花園。后花園每個(gè)晚上都有專門的護(hù)院巡邏，希望能驚動(dòng)更多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