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逐漸擴大、蔓延，在空蕩蕩的房間內(nèi)振聾發(fā)聵，那是一個母親最悲切的崩潰與憤怒。她曾將自己的孩子視為整個世界。為了供養(yǎng)這個世界，她割開自己的血管，獻出自己的血rou，才終于將這個世界蘊養(yǎng)得無比耀眼。

    但世界卻背叛了她，沒有一絲猶豫。

    “你、撒、謊！”明明內(nèi)心已經(jīng)動搖，但當(dāng)奉獻成了習(xí)慣，擺在眼前的事實就成了欺騙，“是因為你跑去娘家告狀，天賜才把我送到這里來的，都是因為你！是你搶走了我的兒子，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滴——檢測到目標(biāo)任務(wù)好感度下降過快，將在三分鐘后對宿主進行懲罰，請宿主盡快提高目標(biāo)任務(wù)好感度，倒計時：00:02:58】

    但阮如安沒有在意系統(tǒng)的威脅，她看著賀母涕泗橫流地?fù)溥^來，卻被她輕輕一個側(cè)身躲過。這并不是因為她身手敏捷，而是因為這位老人從最開始就沒想著對她做什么。

    賀母的世界崩塌了，這個甚至在原文中都連名字都沒有的女人跪在地上，失聲痛哭。好色紈绔的丈夫沒有擊垮她，貧困艱難的生活也沒有擊垮她，反而是她無條件愛護的孩子，忍受著所有人的厭惡也要保護的孩子，她最親近也最信任的人，朝她的心窩捅出了最致命的一刀。

    阮如安不喜歡她，但只要是個正常人，在親眼目睹這樣的悲切后都很難不產(chǎn)生動搖。

    但她沒有安慰，也沒有同情，只是靜靜地等待著哭聲褪去，才平靜道：“所以賀阿姨，你還要繼續(xù)為他奉獻嗎？”

    賀母揚起了頭，那張保養(yǎng)得宜的臉龐布滿了水漬，既不光鮮也不漂亮，還帶著衰老的痕跡，但這卻是她最真實的樣子。

    阮如安蹲下身與她平視：“我今天是帶您回國的，賀阿姨?！?/br>
    “您的孩子被您寵壞了，他在您的扶持下走得太順，也太急，所以沒能生出一顆感恩的心?！?/br>
    “教育孩子是一個母親的天職，所以您得回去教導(dǎo)他，讓他知道什么是責(zé)任，什么是擔(dān)當(dāng)。他該站起來，為自己犯下的錯誤贖罪。”

    “……那天賜？”直到此時，慈愛的母親依舊在為兒子考慮。

    從旁觀者的角度看來，這個被背刺卻仍想著加害者的女人堪稱爛泥扶不上墻，但阮如安卻只覺得無比的悲哀。

    一個被兒子，被丈夫，被全社會絞殺洗腦的女人，一個一生都在奉獻并以自身的苦難為榮的女人，憑什么被嘲笑呢？

    她就像養(yǎng)料一樣深埋在地底，有人在她的身體里播種了一顆種子，然后這顆種子吸取著她的養(yǎng)分，生根發(fā)芽，長成參天大樹。養(yǎng)料的一生都不見陽光，唯一的使命就是供養(yǎng)那顆種子，直到流進最后一滴血。

    就像人們都在嘲笑井底之蛙，卻從沒有想過，青蛙本就該生活在藍天白云之下，它們可以選擇水洼，也可以選擇河海。但那口井禁錮了它們的視野，只有最勇敢最有毅力的那一個才能爬回本就該屬于它的世界，剩下的青蛙們只能望著那狹窄的井口，無知地幻想著遙遠(yuǎn)的自由。

    但青蛙從來都沒錯，錯的是那口井，是把青蛙關(guān)進井里的人。

    所以阮如安對賀母沒有什么惡感，因為她們都是青蛙。只不過她這只青蛙爬出來了，而賀母這只青蛙終其一生都沒有走出那口井。

    和井底之蛙們描述外面的海闊天空是沒有用的。從未擁有過的東西，僅憑想象又怎么會知道那是什么呢？讓懦弱無知的青蛙們爬出去的唯一方法，就是把井口挖開！

    “賀天賜是個成年人了，”她一字一句說，“成年人就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作為母親，您已經(jīng)為他做的足夠多了。”

    “現(xiàn)在，該是孩子回報母親的時候了?！?/br>
    【滴，檢測到目標(biāo)人物：賀母，當(dāng)前好感度：90%（值得信賴的孩子）?！?/br>
    第46章

    符斟在旖旎的夢境中起起伏伏, 溫和的晨光縈繞在房間內(nèi)，像一捧溫水一樣包裹著他，這種安寧已經(jīng)許多年都不曾有過, 所以他很難得地賴了個床。

    反正想要的已經(jīng)得到, 放縱自己享受片刻也可以吧？

    懷著這樣的想法，他翻過身來, 伸出手臂像是要攬過什么東西, 但觸手卻只能摸到堆成一團的被褥。

    符斟的手一僵。

    還不等他反應(yīng), 刺耳的內(nèi)線電話就徹底驅(qū)散了最后一絲睡意。他猛地翻身坐了起來, 定睛一看, 果然發(fā)現(xiàn)身側(cè)的床單微微凹陷, 但本該躺在那里的人早就消失不見，甚至連最后一絲溫度都沒有留下。

    ……媽的！這算什么？睡了就跑？！這也太渣了吧！

    酸甜苦辣咸……無數(shù)心緒在身體內(nèi)翻滾，他覺得好笑，又有些自怨自憐, 昏沉之際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猛地瞪向床頭，然后長舒一口氣。

    還好那里沒有放錢……

    符斟：“……”

    艸，他剛才在想什么呢？嚇?biāo)纻€人！

    電話還在響, 符斟煩躁地一撩頭發(fā), 把床邊的座機拍開：“說！”

    電話那頭的人嚇了一跳：“您好, 這里是客房服務(wù), 您昨天預(yù)約了早餐上門的服務(wù), 請問現(xiàn)在方便我們送餐嗎？”

    “送什么送？不吃！等等……”智商瞬間回歸高地, 他冷下聲音道, “誰約的送餐服務(wù)？約了幾份？房間幾點退房？”

    “額，我們需要保護客戶隱私?！?/br>
    “別給我廢話, 把林若嘉找來，我有話要問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