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酩衣袖如雪，臉色平淡：“閑？”

    楚照流充耳不聞，笑嘻嘻地問：“我想知道的很簡單，你之前為何來夙陽？”

    幾百年前，夙陽還是頗為繁榮的，如今遼闊而荒涼，他和謝酩會撞到一起，已經(jīng)不是能用巧合來糊弄的了。

    不過以謝酩的脾氣，八成不會搭理。

    楚照流摩挲下巴，正琢磨怎么撬開謝酩的嘴，疏淡的嗓音便順著風(fēng)飄進了耳中：“我收到了一封信。”

    信？

    楚照流太陽xue突突一跳，臉上的笑容一斂。

    謝酩緩緩點頭：“你果然也收到了?！?/br>
    楚照流側(cè)頭看他一眼，正想問問他收到的信內(nèi)容，前方的夜霧深處就傳來了隱隱約約的哭聲。

    深更半夜的，深山老林里，哭得相當(dāng)不是時候。

    楚照流哎了聲，擺擺手：“算了，也不是那么閑。過后再談此事，先看看前面哭喪的是人是鬼吧，吵得我頭疼?！?/br>
    山上的霧氣有如活物，流動著刻意將他們帶來這邊。

    四下迷霧重重，只有哭聲的方向能窺見條路。

    越過一棵枯樹，眼前的白霧倏而一散，前方的場景落入眼底——

    是一個山間平臺。

    出乎意料的，圍坐在一起哭泣的，不是妖物，而是幾個背著竹簍的凡人，穿著樸素到簡陋的短衫，褲腿上打滿了泥印。

    楚照流微微怔住，提起的扇子也放下了點。

    見夜霧中穿行而出兩個氣質(zhì)不凡的年輕人，幾人驚疑不定地偷偷打量過來，啜泣聲也慢慢小了起來，卻都沒有吭聲，驚懼地又抱團縮緊了些，臉上布滿警惕。

    確實只是凡人。

    楚照流略一思索，看了眼身邊有如高山雪的謝酩，恍然大悟，搖搖扇子，風(fēng)流倜儻地往前走：“瞧你這一臉苦大仇深前來討債的表情，看我的?！?/br>
    他的目光落到眾人圍著的老丈身上，露出個和藹的笑容：“老丈好，我們是……”

    被點名的老丈渾身一抖，慘叫一聲：“狐、狐貍精來吃人了！”

    狐貍精善用貌美的殼子來引誘路人，吸食精氣。

    楚照流：“……”

    耳邊隱隱傳來聲嗤笑。

    楚照流摸了摸臉，正色道：“感謝老丈肯定我的美貌，不過很遺憾，我從出生開始就是個人了?！?/br>
    “哪有人說自己是人的……”

    楚照流從善如流，反向承認(rèn)：“那我是妖?！?/br>
    老丈臉色慘白，哆哆嗦嗦：“你果然是妖！”

    楚照流無語片刻，果斷轉(zhuǎn)移了目標(biāo)，看向老丈旁邊的小姑娘，款款展露出春風(fēng)般的笑意，嗓音和緩：“小姑娘，你們是什么人？”

    他生得好看極了，笑起來桃花拂過春水，又沾著點孱弱的蒼白，小姑娘臉頰一紅，為色所惑，小聲囁嚅：“我、我們是山下的采藥人，上山來尋靈藥……”

    這座山有微弱靈脈，確實會孕育靈藥。

    楚照流點頭：“你們是被妖霧困住，下不了山嗎？”

    “……是，”旁邊的中年人瑟縮著，澀聲道，“我們在這兒被困許久了?！?/br>
    楚照流粲然一笑：“我和這位是修道之人，可以護送幾位下山。”

    謝酩冷眼旁觀，沒有插進對話中。

    然而聽到有修道之人相救，幾個采藥人卻似乎沒有太過高興。

    中年人舔了舔干燥開裂的唇瓣，小心地看了眼楚照流：“我伯父的腳受了點傷，不知道這位仙人能不能幫他看看……”

    楚照流欣然上前：“當(dāng)然可以?！?/br>
    隨著楚照流的靠近，幾個采藥人似乎在顫抖。

    那個方才回答他的小姑娘嘴唇發(fā)抖，盯著楚照流，臉色越來越慘白。

    謝酩的聲音忽然在后面飄來：“有一點我很疑惑?！?/br>
    楚照流腳步頓住。

    謝酩淡淡道：“既是采藥人，區(qū)區(qū)腳傷而已，你們采的藥呢？”

    小姑娘尖利的嗓音同時劃破夜空：“快跑！”

    幾乎就在同一瞬間，一個采藥人背上的竹簍中飛襲出一道黑影，如箭矢般，朝著楚照流的面門咻地飛來！

    危急關(guān)頭，楚照流面不改色，手中的扇子“啪”地一展，嚓地一聲，淡淡的血霧彌漫而出。

    一顆腦袋撲通滾落在地。

    幾個采藥人登時亂作一團，“啊啊”尖叫著蹦起來，四處奔逃。

    他們一動，各自竹簍里又紛紛飛出了數(shù)道黑影，朝著最近的人狠狠咬去。

    楚照流卻不擔(dān)心事態(tài)，用腳尖將地上的腦袋挑過來一看，青面獠牙，是張似人面、又不是人面的臉。

    看了一眼，事情也了結(jié)了。

    躲在竹簍里的妖物，在飛出來的瞬間便身首異處了。

    身周的妖霧開始散去，涼薄月色又重新穿透薄霧，傾灑在地。

    樹影下，謝酩不驚不擾地站在那兒，衣袖翻飛，似片初降的雪花，雪白的劍氣收束。

    似乎是嫌惡那些妖物，他連劍都沒拔出來，只是略略彈指，化作劍氣。

    楚照流蹲在地上，觀察了片刻這顆腦袋，覺得理應(yīng)奇物共欣賞，瞅了清貴出塵的劍尊大人兩眼，喊了聲：“謝三！”

    謝酩置若罔聞，薄薄的眼皮掀起，望向驚魂未定、癱倒在地的一群人。

    鞋跟忽然被什么東西輕輕碰了一下。

    他低下頭，和一雙外凸的黑色眼珠對上。

    腳邊的人頭死不瞑目地望著他。

    那是生長發(fā)育相當(dāng)劍走偏鋒的臉，眼耳口鼻走上了歪路，扭曲得仿佛水中倒影，臉上還凝固著猙獰大笑的表情，嘴角開到了耳根，滿口黑色尖牙。

    丑得有礙山容。

    不遠(yuǎn)處悠哉哉的聲音順風(fēng)而來：“送你個好東西。”

    謝酩面無表情地抬腳跨過，身后的好東西嘭地一聲炸開，四分五裂。

    楚照流摸摸自己的腦袋，笑得相當(dāng)欠打。

    謝酩想炸掉的，恐怕是這一顆。

    嘻，炸不著。

    作者有話要說：

    小楚：愛他，就要給他最好的。

    謝酩：不愿再愛。

    第04章

    楚照流沒事人似的，瀟灑地一展扇子，溜溜達(dá)達(dá)走到逸散的采藥人面前，蹲下身來，漂亮的眼睛彎著，問得一針見血：“你們在幫它們引誘過路人？”

    幾人采藥人瞬間面無人色，撲通一聲跪倒，哭得比之前還慘了：“仙人饒命！仙人饒命啊，我們不是有意的！我們是被逼的……”

    楚照流哎了聲，起身的時候扇子一扇。

    幾人的腦袋還沒哐哐磕下去，就感到一股柔且韌的風(fēng)托住了身體，將他們也帶著站了起來。

    眾人有些茫然失措，嘴里的求饒說不下去了，瑟瑟發(fā)著抖。

    謝酩一向不喜歡說話，更不喜歡和陌生人說話。

    楚照流開了口，他樂得閉嘴，垂下眼睫，掃了眼一地丑陋的妖物。

    從方才起，他就在思索這是什么。

    這些妖物的長相極為奇特，腦袋大、身子小，活像嬰孩身體掛著成年人腦袋，一個個的大頭娃娃，滑稽又可怖。

    它們藏在采藥人的竹簍里，待到不懷戒心的人一靠近，便張著口尖牙，朝著面門直撲。

    楚照流溫和地安撫了眾人幾句，扭頭見謝酩在打量滿地尸首，嘖嘖了聲：“好多年沒見過胃口這么好的東西了，對著你也下得去嘴。如何，認(rèn)識這東西嗎？”

    謝酩搖頭。

    相似的妖物見過，但也只是相似，他不會輕易斷定。

    楚照流立刻逮著機會嘲笑：“堂堂劍尊居然這么沒見識?！?/br>
    謝酩一想到楚照流剛剛踹到他腳邊的“好東西”，臉色就隱隱發(fā)寒：“你認(rèn)識？”

    楚照流自信道：“馬上認(rèn)識。”

    他從儲物戒指中掏出塊通訊石，注入靈力的同時，探入一股神識，進入了修士交流的“靈通域”。

    眼前刷然出現(xiàn)了一幅熱鬧的畫面，仿佛書頁般規(guī)整，每一行字卻有不同的標(biāo)題。

    【有道友組隊一起去極北之地尋千年寒靈芝嗎？還差一人】

    【急急急！求諸位前輩指點一下，結(jié)丹的時候靈力逆流是怎么回事？】

    【誠心拜師】

    【四方派徐某寧，有種來望塵崖決一死戰(zhàn)，我定要讓小師妹看清你就是個廢物！】

    【理性討論：當(dāng)今天下第一人是不是謝酩？】

    【歸元派即將開放門徒招收，歡迎天下有志之士加入，已結(jié)金丹者可直接晉升客卿長老，每月兩千靈石供奉……】

    【揭露劍尊謝酩三千里屠殺妖族的真實秘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