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希堯的拇指撫摩著她的臉蛋，問：“下次還敢去相親？”

    周小謎搖搖頭，說：“沒有下次了。”

    她握著程希堯的手，鼓起勇氣般，眼神亮晶晶的，“程希堯，要不我?guī)慊丶乙娨娢野謰尠桑俊?/br>
    程希堯全當(dāng)她在說笑，之前不是還要地下戀情嗎？小姑娘家家的，想一出是一出。他接話茬，說：“行，現(xiàn)在就走?！?/br>
    七點不到，不算晚。

    “那得帶點禮物吧，你空手上門……總是不太好的?！敝苄≈i囁喏道，她還是很替程希堯著想的。

    程希堯沒想到一晃神，被小姑娘帶進(jìn)溝里去了。他倒也沒什么可推脫的。

    對面的商場還開著，程希堯買了煙酒，又挑了昂貴的營養(yǎng)品，到最后兩個人四只手拿滿才出來。

    周小謎的眼皮隱隱有些在跳，這是不是太隆重了點？她問程希堯：“左眼是跳財還是跳災(zāi)？”

    程希堯沒搭理她，攔了輛出租車。

    車子開進(jìn)一個老小區(qū)，周小謎愈發(fā)覺得近鄉(xiāng)情怯。不吭一聲，沒有預(yù)告，就領(lǐng)個男朋友回家，會不會嚇壞爸媽？

    家里的門鈴壞了多年，周誠也沒修。她硬著頭皮敲門：“媽！我回來了！”

    王秀平正在洗碗，圍裙上擦了下手再開門。門一打開，看著女兒背后站著個男人，驚得說話都不利索，“囡囡，這……這位是？”

    周小謎臉色紅過桌上的番茄魚湯，“我男朋友?！?/br>
    在王秀平震驚的眼光下，周小謎給程希堯找了雙拖鞋，程希堯禮貌道：“阿姨好，叫我小程就可以?！?/br>
    “老周！趕緊出來收拾下?！蓖跣闫胶爸苷\，又急忙去廚房摘圍裙洗手。

    兩人忙亂了一陣，才把客餐廳收拾出來。王秀平多年沒跟周小謎動過手了，此時恨不得揪著這丫頭的耳朵，問問她是不是腦子不好使，不打個招呼就把男朋友領(lǐng)上門，家里連個準(zhǔn)備的沒有！

    對了，男朋友，怎么突然冒出個男朋友？

    王秀平覺得自己被氣糊涂了。

    程希堯端坐在沙發(fā)一側(cè)，他說：“叔叔、阿姨，小謎下午扭了腳，我不放心她一個人回來。今晚上門叨擾，是我唐突了。”

    “這話就客氣了?！蓖跣闫綕M臉笑容地對程希堯，“吃飯了嗎？”

    “媽，我們還沒呢。”周小謎搶答。

    王秀平重回廚房，周小謎躡手躡腳地跟進(jìn)去。她被mama戳著腦門，要求坦白從寬，迅速交代怎么回事。周小謎看著鍋里沸騰的水，海蝦倒入之后，幾秒便紅透。

    周小謎撿著要緊的說，她戀愛已經(jīng)半年了，程希堯是b市人，大學(xué)老師，這次出完差，順路過來。

    王秀平問小程大過年的去哪里出差？周小謎想了想，說j省。王秀平瞥了一眼女兒，這丫頭不長心，地理學(xué)到狗肚子里去了？j省回b市，怎么可能順路到h市來？

    王秀平端出兩碗熱氣騰騰的海鮮面，大蝦、墨魚仔、魚片、豆腐泡堆滿了碗口，豐盛到快盛不下。

    做飯的工夫，程希堯陪著周誠在書房寫字。周小謎家這房子面積小，周誠的書房占了不少地兒。里面對著一摞摞書，多數(shù)已泛黃，卻無落灰?？繅κ且粡埓髸?，周誠正鋪著宣紙，寫完一句“歷添新歲月，春滿舊山河”。

    海鮮面吃到底時，王秀平的牌友在樓下喊，“打老k了?！?/br>
    方言，打牌。鄰里之間純娛樂，不賭錢，每晚八點圍坐在紫藤蘿架下。不去跳廣場舞或上越劇課的夜晚，王秀平便去打牌。周誠在家，練字，看書，寫詩，回到了過往的日子。

    程希堯說改日再正式登門拜訪，晚上就不多留了。

    周小謎走得慢，送他到小區(qū)門口，在老舊的噴水池石雕下抱他的腰，仰頭道：“程希堯，你怎么見家長還那么氣定神閑？”反倒是她，顯得更為緊張。

    程希堯揉了下她的腦袋，沒說話。心想能養(yǎng)出你這樣缺心眼的孩子，父母又會是什么難相處的人？

    離除夕還有兩天。

    周小謎本來覺得，程希堯一定會趕在大年三十之前回b市過年。除夕當(dāng)天一家團(tuán)圓，是她腦海里根深蒂固的記憶。

    春晚到了第五個節(jié)目，程希堯還沒回復(fù)她的消息，周小謎才有些急，不知道他在哪兒。

    距離零點還差一刻鐘，程希堯來電問：“小謎，你能下樓一趟嗎？”

    周小謎借口去放鞭炮，匆匆下了樓。

    午夜時分，像是灰姑娘上了南瓜馬車般夢幻，周小謎坐上了銀灰色轎車的副駕。她好奇，一連串地發(fā)問：“程希堯，你怎么沒回去？這誰的車呀？我們要去哪里？”

    這些都不重要。程希堯一踩油門，在空蕩蕩的大街上疾馳。小鎮(zhèn)的街上，熱鬧的是滿樹的紅燈籠，溫暖的是樓房窗戶中漏出的橘光。

    他把車開到城郊的空地停下，打開天窗，放平座椅。

    周小謎的手機(jī)在直播倒計時，“新年的一年如約而至，10，9，8……”

    她的記憶開始模糊，想起去年時，她身處繁華，盛大的孤獨。

    程希堯擠到她的副駕，與她緊密相擁在這一方的小小空間，“……3，2，1！”

    “小謎，新年快樂?！彼N著周小謎的耳朵說，今年終于陪在了你身邊。

    遠(yuǎn)處，一片盛大的煙火燃起，照亮深藍(lán)的夜。花火從天空中劃過，消逝，一瞬間亮如明晝，用盡生命擁抱天空。一顆顆不起眼的火種在半空中崩裂，幻化成最燦爛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