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希堯用一種這孩子缺心眼兒的眼神看她。

    周小謎沒讀懂他的意思。等了幾分鐘，沒等到程希堯離開，等來了功課choucha。

    程希堯坐在餐桌對面，手指關(guān)節(jié)敲敲桌面，示意周小謎也坐。他將復(fù)習(xí)資料朝向自己，一看，中外教育史，往前隨便翻了翻，溫言道：“閑著也是閑著，別浪費時間。跟我說說，夸美紐斯的主要教育思想?！?/br>
    “??？”周小謎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不自覺地挺直身子，坐得端端正正，回答問題。她前幾天剛復(fù)習(xí)過，絞盡腦汁回憶道：“教育要遵循人的自然發(fā)展……班級授課制……泛智教育，即把一切知識交給一切人……”

    程希堯點點頭，按照答案，她把得分點基本上踩到了。程希堯?qū)鴥?nèi)的碩士研究生考試并不熟悉，但從招生情況上來看，每年的學(xué)生，都要經(jīng)歷一番刻苦的學(xué)習(xí)，才能拿到那一張薄薄的，學(xué)術(shù)圈的入場券。

    程希堯連著抽了幾個問題，涉及比較偏的教育家，周小謎答得都不錯，看來是認(rèn)真學(xué)了。

    他一向欣賞勤奮的學(xué)生。在這個世界上，人們總是把天賦看得太重。而現(xiàn)實是，以絕大多數(shù)人的努力程度之低，遠(yuǎn)遠(yuǎn)輪不到去拼天賦。學(xué)術(shù)世界亦是如此，他總是愿意收踏踏實實的學(xué)生。

    周小謎之前的心比較躁，他是知道的。見到她最近有如此轉(zhuǎn)變，程希堯眼里出現(xiàn)了溫和的笑意。他不常直白地夸學(xué)生，對周小謎總是例外，“很好，繼續(xù)堅持。”

    周小謎倍受鼓舞：“嗯！”

    程希堯在家屬樓里待了一下午。后來他坐沙發(fā)里看書，周小謎在餐桌前看網(wǎng)課。她盯著小小的屏幕，眉頭緊鎖，專心做筆記。

    到了晚飯點兒，周小謎想叫外賣，被程希堯提溜出去，說悶一天了，該到外頭去轉(zhuǎn)轉(zhuǎn)。

    夏季七點不到，天還沒有完全黑。一打開門，樓道飄來飯菜的香味，本來沒覺得多餓，這會兒饞蟲也被勾出來了。

    程希堯?qū)@一帶很熟，領(lǐng)著周小謎在窄胡同里穿梭，最后找到一家餛飩店。小小一家店面，紅色招牌上寫著鮮餛飩，下面一排白色小字：“炒餅 rou夾饃炒面炒飯”。老板娘正坐門口，嫻熟地用小木棒把rou一挑，沾到薄皮上，輕輕一捏，輕盈的餛飩劃出一道流暢的拋物線，堆在一邊的案板上。

    皮薄小餡兒餛飩，吃的就是口鮮美的勁兒。

    周小謎看到大鍋旁放著紫菜、蝦皮等配料，覺得跟她家那邊餛飩倒是很像。

    炒餅，rou夾饃又極有北方特色，看來這是家南北融合的小店。

    “歡迎光臨，里面坐吧，吃點什么？”老板娘一開口，周小謎便聽出是同鄉(xiāng)。怪不得程希堯能從她的口音中辨別出她的老家，她身在其中不自覺，一聽別人說話，倒覺得鄉(xiāng)音明顯得很。

    程希堯明顯是老客，“一碗餛飩，一個rou夾饃?！?/br>
    周小謎照葫蘆畫瓢，“一碗餛飩，一個rou夾饃?！?/br>
    第36章 晚安

    餛飩鮮美, 臘汁rou夾饃很香，里面剁了青椒進(jìn)去，中和肥rou的油膩, 吃完一個只覺唇齒留香。周小謎戀戀不舍地舔了下唇, 如果程希堯不在, 她一定再吃一個rou夾饃。

    “老板，再來一個rou夾饃?！背滔蛘f。

    等上來之后, 他推到周小謎一側(cè)，“給你的。”

    周小謎恭敬不如從命, 反正在程希堯面前, 她早已沒什么矜持可言。

    “您經(jīng)常來這兒吃？”周小謎問道, 又嘀咕：“我還以為像您這樣的人，不會來這種路邊攤小店呢?！?/br>
    程希堯饒有興致地問她：“我這種人是怎樣的？”

    “西裝革履，儀表非凡, 進(jìn)出高檔西餐廳?！苯?jīng)過一個下午的相安無事, 周小謎心情放松, 竟也敢調(diào)侃程希堯兩句, “說話也得講究，不能用我們能聽得懂的詞兒。”周小謎的兒化音不標(biāo)準(zhǔn), 但她又喜歡瞎學(xué)瞎用, 聽到程希堯耳朵里，被撓了下癢似的。

    “我本科讀書的時候經(jīng)常來。”程希堯說, “這一片兒很多小店都不錯, 很實惠。”

    “您在b大學(xué)的是英語語言文學(xué)？”如果她沒記錯的話, 周小謎問：“怎么選英語呢？”

    “有點興趣, 便選了?！背滔蜉p描淡寫地說道。

    “那后來怎么轉(zhuǎn)社會學(xué)了呢？”

    “英語于我而言, 更像是閱讀工具, 我后來讀了些社會學(xué)的文獻(xiàn)?！?/br>
    “社會學(xué)聽起來是很高深的一個學(xué)科，離我挺遠(yuǎn)的。”

    程希堯笑笑，沒有接這個話題。他想起很多年前讀的那本書，緒論里寫：“當(dāng)我在街道、商店或超市閑逛時，或是待在臨街的飯店里，看著與我擦肩而過的人群和周遭的世界，質(zhì)疑著什么是生活的真實，思索著是什么構(gòu)成了這條將蕓蕓眾生連接起來的人生長河，是什么將人們聚在一起，又是什么將其撕碎為碎片。”

    他不會想到，多年后的夏日夜晚，會和一個年輕姑娘，談?wù)撝?dāng)初純粹而沖動的理想主義選擇。

    周小謎吃得慢，以她的飯量，塞下兩個rou夾饃，又喝了小半碗混沌湯，肚子鼓鼓囊囊了，必須得走一會兒消消食。八點半往回走時，水管工人來電說他得再晚兩小時才能來，問等不等。

    周小謎想著，都等那么久了，還能怎么辦呢？

    周小謎和程希堯回去開了門。師傅穿了個汗衫，拎著工具箱，滿臉的汗隨手一擦，蹲下看了看管子，斷言道：“這水管老化比較嚴(yán)重了，墻里走的管，不知道里面漏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