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lián)Q方欞怔住了。

    “囡囡，”也許是回光返照，外婆的言語突然變得堅定有力:

    “聽過一句話嗎?人真正的死亡是這世界上最后一個記得他的人忘掉他的時候。”

    “所以就算外婆走了，你也不要傷心，你記得外婆，外婆就會一直活在你心里?！?/br>
    “你外婆我啊，這輩子能活到這個歲數(shù)，女兒成器，外孫成才，每天吃喝不愁，不像小時候那樣吃上頓沒下頓，已經(jīng)很知足了，所以沒有什么好遺憾的?！?/br>
    “外婆只希望唯一的外孫女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沒災沒病，幸?？鞓贰唤Y婚也不要緊，自己過得順心如意就好?！?/br>
    老人溫熱的手掌輕撫著外孫女的長發(fā)，像小時候哄睡方欞一樣溫柔，但她的眼神卻因為不知為何涌上來的困意而漸漸失焦:

    “乖囡，外婆下輩子不生病了，不要忘記外婆啊……”

    方欞再也無法抑制住眼眶里打轉(zhuǎn)的眼淚，趴在床前泣不成聲:

    “不會的……不會的……我永遠，永遠也不會忘記，如果還有下輩子，我還想當您的孫女?！?/br>
    病房外，鄭婉收回了正準備推門而入的手，抿了抿唇，沉默地離開了。

    /

    外婆最后還是走了。

    方欞兌換獎勵的機會沒用上，她想尊重外婆的決定。

    她原以為她這樣做是讓外婆得到了解脫。

    可葬禮上，看著自己的mama悲痛欲絕，魂不守舍的樣子，方欞又開始懷疑，自己的做法到底對不對。

    外婆臨走之前一句句語重心長的叮囑猶在耳邊，可自從葬禮結束后，方欞卻無法回歸到正常的生活狀態(tài)。

    她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就算難得進入熟睡狀態(tài)，夢里外婆慈祥的笑容又會漸漸扭曲成家里人的控訴，和外婆已經(jīng)失去聲息，雙眼緊閉的遺容。

    又或者夢到時光倒流，外婆答應她愿意再堅持一個月，手術那天，好消息傳來，醫(yī)生告訴她手術很成功，外婆還能多活幾年。

    醒來之后的方欞看著墻上外婆的遺照，又開始無聲落淚。

    或許是因為從小到大順風順水，從沒有體驗過失去親人，心被挖空了一塊的滋味，她走不出這道關于選擇和放棄的死胡同。

    她無法面對現(xiàn)實，這漸漸成了一個令她恐懼的夢魘。

    她又請了一個星期的假。這期間，她哪也沒去，誰的面也不見，包括程述。

    因為一看到他，她就會想起那個沒有被兌換的獎勵，會忍不住想，如果當時勸說外婆堅持下去，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她當然不可能怪他，只是深深的自責和悔恨壓倒了想見他的心。

    但程述每天都會來她的公寓。許是知道她誰也不想見，每次只是放下餐盒，再敲幾下門，就離開了。

    /

    今天是方欞渾渾噩噩度過的第七天。

    她這段時間愛上了酗酒。因為只有酒能讓她短暫忘記痛苦，醉倒夢鄉(xiāng)。

    今晚，她照例打開了冰箱，取出兩罐啤酒。

    以往的這個時間點程述早就送來了晚飯，不過這次他因為公司的事情耽擱了一點時間，發(fā)消息讓方欞先吃點別的墊墊肚子，他很快就到。

    方欞也不在意，她還不餓——不如說，她這段時間都沒有什么食欲，哪怕程述每天變著花樣給她做好吃的，她也吃不了多少。

    不知不覺中，兩罐啤酒下肚。

    方欞早就忘了程述交代過不要空腹喝酒，還想去拿第三罐。

    路過玄關，她突然看到程述之前送她的花——自從知道程述喜歡的人是她，前段時間頻繁送她禮物的神秘人也終于被她揭開了面紗。

    但現(xiàn)在，代表著火熱愛意的玫瑰已經(jīng)枯萎大半，泛黑的花瓣凋謝一地。

    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照料它了。

    方欞鬼使神差地撿起一片花瓣。

    就算不復往日鮮妍，它也依然散發(fā)著淡淡的香氣，優(yōu)雅而舒心。像是無論處于何種境地，它也還是能夠讓人在回憶時首先想到的不是它保持不了多久的美好顏色，而是它沁人心脾的馥郁芬芳。

    方欞又一次想到了外婆，繼而莫名其妙想到了那個不明生物。

    剎那間，腦子里有什么東西飛速一閃而逝。

    好在她抓住了。

    微醺的頭腦瞬間如醍醐灌頂，倏然一片清明。

    她想起，在任務成功之后，那個自稱系統(tǒng)的電子音把兌換獎勵的時限和外婆本就剩余一天的生命劃上了等號。

    那么同理，如果它真的能夠給她外婆一個月的時間，是不是也說明，就算外婆撐到了手術時間，一個月的期限一到，外婆還是得走?

    所謂的手術，就算進行了，結局也注定了是失敗收場?20%的成功率終究只是美好的理論結果，然而現(xiàn)實早已殘忍地畫上了句號?

    “是的，宿主。您猜得沒錯?！?/br>
    如她所料，外婆去世之后第一次響起的電子音贊同了她的猜測:

    “就算是我們這些來自外太空的高等生物，也只能左右死亡到來前后一個月的時間。所以無論如何，您外婆在這段時間內(nèi)壽數(shù)耗盡的結局是不會改變的?！?/br>
    “……為什么你現(xiàn)在才告訴我?”

    方欞頹然坐在地上，低聲問道。

    “檢測到您和您的愛人最近七天的情緒波動曲線異常，再這樣下去可能會令這段感情逐漸走向破裂，導致任務無效完成的局面，所以我才特地趕回來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