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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課鈴響起。只一秒，對面樓的普通班就傳來拉開桌椅和吵吵鬧鬧的聲音，然而重點班的這棟樓依然安靜得跟上課時沒什么兩樣。

    程述收起書，第一個走出教室。

    他還要趕著去給姑姑的店里幫忙。

    程述出示了走讀證明，早就已經(jīng)眼熟他的保安連看都不看，直接給他放行了，還不忘讓他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程述道了聲謝，出了校門口，發(fā)現(xiàn)對面的水果店開業(yè)了，門口放了個紅色的牌子，上面寫著店里正在搞打折活動。

    想起兩天前姑姑念叨過好久沒吃最喜歡的榴蓮了，程述的腳步轉了個彎，徑直走向了那家水果店。

    他用自己僅剩不多的零花錢買了一塊切好的榴蓮。

    時間緊迫，既要吃飯又要干活，為了趕上兩個小時后的晚自習，程述加快了腳步，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走進了不遠處一家小小的麻辣燙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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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滾！”

    程敏猛地推開了程述拿過來的榴蓮，嘔了一聲。曾經(jīng)最喜愛的味道卻讓此刻忙碌了一整天的程敏感到無比惡心。

    她突然發(fā)作，抬起手扇了程述一巴掌，尖銳的指甲在他的臉上刮擦出兩道半指長的傷痕。

    裝著榴蓮rou的盒子砸在地上，發(fā)出擠壓塑料的聲音。

    “誰讓你買的！給我退回去！”

    程敏惡狠狠地盯著眼前被她打得偏過頭去的侄子，質(zhì)問道：

    “我給你的錢就是讓你來買這些有的沒的嗎？跟你那個敗家爹一樣德行！”

    程述半垂著眼簾，一聲不吭。既不回答，也不反駁，只是默默把地上的盒子撿起來，交給了同樣沉默的表妹，無視了麻辣燙店門口學生顧客詫異的目光，他收拾起了一張張狼藉的桌面。

    程敏也不想趕客，吼了兩句就停了。

    但她的怒火遠不能平息。

    程敏有個弟弟，也就是程述的父親。重男輕女的家中二老嚴重偏心，不僅想把程敏培養(yǎng)成扶弟魔，走之前還把所有的財產(chǎn)都留給了這個兒子，包括程敏的彩禮錢，讓他得以娶妻生子，成家立業(yè)。

    好在程敏從小就清醒，成年之后就脫離了那個吸血的家庭，雖然沒帶出來什么錢，但自己開了一家麻辣燙的小店，日子也算過得有聲有色。

    而程敏的弟弟因為從小被溺愛，成長得懦弱無能，沒有主見。兩年前，他聽了狐朋狗友畫大餅的建議，把所有家當投進了一眼望不到底的股市里，賣掉了房子，賠得血本無歸，還欠了一屁股債，于是拋下妻兒，跳樓自殺了。

    程敏的弟媳也受不了打擊，在老公死后不到一個月，便獨自一人收拾行李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再也找不到蹤跡，后來程敏才明白——弟媳沒有收入，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家庭主婦，實在承擔不起那筆債務。

    程敏雖然不清楚程述的mama為什么忍心拋下兒子離開了家，但她最終還是心軟了，讓剛剛中考完就遭逢大變、無家可歸的程述住在她家里。

    她不知道她弟弟在外面欠了債，以為只是沒了家產(chǎn)。直到債主們找上了收留程述的程敏，每個月風雨無阻地過來她的店里“問候”，也就是威脅恐嚇，程敏才感覺到大事不妙。

    強龍難壓地頭蛇，程敏找了警察也無濟于事，自己的老公也是個好吃懶做、膽小怕事的主，知道了這件事，除了對死人破口大罵之外做不了別的事，還勸她忍下來，畢竟他還不想舉家搬遷。

    于是在這樣日復一日的擔驚受怕之下，本來性情軟和的程敏開始變得暴躁易怒，把罪過都歸在程述的爸爸頭上，同樣的，也把被生活磋磨出來的仇恨與郁悶發(fā)泄在程述身上。

    她其實知道孩子是無辜的，但她就是忍不住。好不容易事業(yè)有些起色的時候，從天而降的債務壓得她喘不過氣，一直到現(xiàn)在都沒還清，她沒有辦法給程述好臉色，因為一看到他那張臉，她就會想到他那沒用的父親，心頭火起，打罵都是家常便飯。

    而程述也從來都不反抗。

    哪怕他已經(jīng)在竭盡所能地賺錢；哪怕他努力避免花錢，一套衣服打了好幾個補丁也要繼續(xù)穿，一雙鞋子穿了兩年都沒舍得丟；哪怕他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空閑時間拼命學習；哪怕他是一個讓長輩極為放心的孩子……

    在這個家里，他還是不被待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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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飯了?！?/br>
    表妹不咸不淡的聲音從身后響起。

    “嗯。”程述停下手中的活計，低低應了一聲，又突然開口叫住她：

    “悅可，那盒榴蓮你吃了吧?！?/br>
    他記得，曾經(jīng)她們母女倆都是很喜歡吃榴蓮的。

    “不了，”許悅可的聲音冷得像要掉渣：

    “你有這個能耐買，怎么不自己吃?！?/br>
    程述靜默了一會兒，再開口，聲音啞了好幾個度：

    “這是我自己賺的錢……前兩天姑姑說很久沒吃榴蓮了?！?/br>
    所以他才破天荒買了一次。

    “你賺的錢就不是我媽的錢了？”許悅可突然變得咄咄逼人起來：

    “今天那幫人又來了一次，把貨架都弄倒了你知道嗎？如果不是我媽給在場受到驚嚇的學生免了單，咱們店的口碑就砸了！”

    “我告訴你，你欠我們家的永遠也還不了！”

    壓抑了一整天的委屈爆發(fā)，許悅可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來，痛恨地瞪著眼前的人，像是隔著他控訴著那個沒有見過幾面的舅舅，發(fā)泄完便擦干眼淚，進了店里的內(nèi)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