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瑾凌回頭看著西陵侯，那雙爍然的雙眸有著睿智的光芒，自古至今，讀書都不是唯一的出路，但卻是少走彎路的必要技能。

    西陵侯沒有坐多久就走了，尚瑾凌想了想也跟了出去。

    等他們一走，這個課堂上的孩子齊齊松了口氣，小乙拿筆頭戳了戳前面的尚小霧道：“霧姐，剛那位是誰??？”

    “不都知道了嗎，我表弟?！?/br>
    “一看就知道是讀書人，文質(zhì)彬彬?！边吷系耐鯉r道。

    “喲，會用詞兒了？”

    “那可不，唉，霧姐，他是不是學(xué)問很好？”

    “廢話，表弟是要考科舉去的，科舉！”

    此言一出，周圍這一小片頓時肅然起敬，他們學(xué)個字，念個文章都頭疼，這位居然還要去考試，實在可怕。

    “厲害！”

    “那咱們以后又不懂的是不是可以……問……他？”問這個字重點著音。

    “看著文文弱弱，似乎挺好說話的?！?/br>
    “凌凌他說以后他罩著咱們。”尚小霧朝邊上的尚小霜揚了揚眉。

    “那真是太好了！”

    都是學(xué)渣，想抄個作業(yè)都不知道抄誰的，寫個大字一個比一個難看，這怎么可能過關(guān)？

    如今福音到了！

    突然講臺上的高學(xué)禮清了清嗓子，頓時他們禁了聲，互相擠眉弄眼，琢磨著下次等這位尚少爺來了，好好套套近乎。

    坐在堂上的高學(xué)禮將一切看在眼里，忍不住揚了揚眉，或許等他們知道真相之后，眼淚會掉下來。

    第92章 來信

    西陵侯從課堂里出來，望著大街，長長地嘆了一聲。

    “祖父怎么嘆氣了？”

    西陵侯回頭，見尚瑾凌跟著出來，不由地扯了扯嘴角道：“這些與你而言是不是如同兒戲？”

    尚瑾凌笑了笑。

    “這也沒辦法，學(xué)禮學(xué)問是好，可學(xué)生都是榆木腦袋，能識字讀懂文章就不錯了?！?/br>
    武學(xué)乃立家之本，文學(xué)不過錦上添花，方瑾凌可以理解，“祖父希望他們能學(xué)到什么程度？”

    “至少那些文官說的文縐縐的話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至于聽不懂讓人笑話，最重要的是自己能寫出個像樣的奏報來?！?/br>
    尚瑾凌聽著點點頭，這要求并不算高，其實就是會讀會寫，知曉些耳熟能詳?shù)慕?jīng)史典故和通俗成語，再高點要求，背誦詩詞三百首，有點墨水了，大概就是后世初中語文的水平。

    “不難。”

    西陵侯道：“你當(dāng)然不難，可你看看你jiejie她們，學(xué)禮布置的文章，一個個腦袋抓禿了，跟要命似的都憋不出幾個字，老夫看著都難受，以后怎么寫奏報？”

    那是一篇在尚瑾凌看來的命題作文，高學(xué)禮之前講了一個君臣相得的典故，然后要求寫讀后感，字數(shù)三百，礙于在沒有標點符號以及掌握注水的精髓之前，是有那么一丁點困難。

    尚瑾凌想起雙胞胎那屁股上長虱子，咬牙切齒，無從落筆的樣子就想笑。

    “祖父當(dāng)年似乎也沒辦法自己寫奏報吧？”

    西陵侯道：“都是軍師還有幕僚代寫的。但是，凌兒，別人寫的東西終究與自己的意思終究會有出入，看得懂還能糾正過來，看不懂，那就是要命。特別是老夫這個位置，曾經(jīng)差點因為一個烏龍讓尚家軍吃上大虧?！?/br>
    “所以jiejie就算一臉苦仇深恨，也都在盡最大努力學(xué)?！?/br>
    “老夫告訴她們，學(xué)會的就是自己的，學(xué)不會就得靠別人，而別人不一定靠得住?！蔽髁旰钫f起來頗為感慨，“凌兒，尚家軍中除了當(dāng)初跟著老夫一起立下汗馬功勞的那些，后起之秀都或多或少識點字，不得不說就是領(lǐng)兵打仗他們都比別人領(lǐng)悟的快。若你身體好些，能跟著老夫練武，說不定會強過你幾個jiejie?！?/br>
    “祖父過獎了?！蹦苓_到尚初晴她們的武學(xué)水平，可是要天賦的。

    西陵侯道：“沙城實在太難找讀書人了，學(xué)禮又沒那個精力，不然老夫真想讓尚家軍上下所有后代子弟都能讀上書，識點字?！?/br>
    尚瑾凌驚訝地看著西陵侯，“祖父，您能想到這些，真是高瞻遠矚?！?/br>
    “啥意思？”西陵侯問。

    “稱贊您目光遠大。”

    “看，老夫連別人馬屁都聽不懂！”西陵侯自嘲道。

    西陵侯作為一方軍侯，每次回京述職，都有一種格格不入之感，最明顯的便是文人說話，什么典故，什么成語，他都不明白，只能僵著個臉，難免就貽笑大方了。

    尚輕容當(dāng)初能夠嫁給方文成，又何嘗不是西陵侯也愿意有個會讀書的女婿？

    只是看走了眼，找個衣冠禽獸，不提也罷。

    “聽學(xué)禮說，你跟著他做學(xué)問，打算考科舉？”

    尚瑾凌回答：“是，武不成，文總得有所成，不然，孫兒豈不是閑人一個？”

    “閑人又怎么樣？難道老夫還養(yǎng)不起一個孫子？”西陵侯滿臉不認同，“你這孩子心思太深了，莫不還以為老夫嫌棄你？”

    尚瑾凌搖搖頭笑道：“凌兒都說了，沒見您老人家之前還擔(dān)心，這會兒只覺得您心疼我?！?/br>
    “這樣想就對了，讀書可不比練武輕松，凌兒，若是為了西陵侯府，大可不必太逼著自己?！?/br>
    “那如果為了尚家軍呢？”

    西陵侯聞言一怔，“什么？”

    尚瑾凌眼里透著真誠，目光堅定道：“為了讓尚家軍上下的后代子孫都能讀書，您覺得這個理由如何？”

    西陵侯看著面前的小孫子，一時半晌無言，尚瑾凌迎著他的目光，未曾閃爍。

    大眼瞪小眼之下，最終西陵侯搖了搖頭，失笑地評價了一句：“小子異想天開?！?/br>
    尚瑾凌眉峰一揚，這老頭居然不信？

    “凌兒啊，科舉就科舉，試試也無妨。不過人得要腳踏實地，老夫就是沒讀過書也知道，有多少濟世能臣想讓天下人都讀書，但沒一個成功的，你能比得過他們？”

    尚瑾凌不服氣道：“您還別說，他們辦不到，孫兒說不定能辦到?！?/br>
    西陵侯明顯覺得他在說大話，“老夫小時候村里來了個一個員外，開辦學(xué)堂，設(shè)立私塾，百姓們只要交一丁點的束脩，就能上學(xué)。但最終沒多少人去，你知道為什么嗎？”

    尚瑾凌回答：“再少的束脩也是錢，再者去讀書了農(nóng)活誰干？”

    西陵侯沒想到他會這么說，面露驚訝。

    尚瑾凌眼里微微帶著得意，“說到底還是百姓手里沒有余糧，心中太慌，舍不得勞動力。因為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沒見過外頭廣闊世界，所以不知道讀書重要性，除了萬千過獨木橋的科舉之外，還能創(chuàng)造其他的財富，是不是？”

    西陵侯沒想到他大半輩子悟出來的道理，小東西竟然都知道。

    “祖父，我都明白，我也知道歷史的選擇最終會是什么樣的，所以我會為了這個目標腳踏實地一步一步去實現(xiàn)，您放心。”

    他來自的世界已經(jīng)基本達成這個目標，義務(wù)教育深入人心，主要城市的文盲率幾乎不足百分之一！這怎么會是異想天開？

    尚瑾凌忽然明白自己穿越的意義。

    只是這不僅需要努力，還需要機遇，如今放在尚瑾凌眼前的，新政是其一，另一個其二不知道那人算不算？

    “祖父，凌凌?！边@個時候高學(xué)禮走出來，向西陵侯行禮之后，他看向尚瑾凌問，“如何？”

    尚瑾凌說：“姐夫，大體我心中有數(shù)了，都是好學(xué)生，只要愿意讀書比什么都強，姐夫就把年紀小的交給我吧?！?/br>
    “年紀小的？”高學(xué)禮驚訝，“你確定？”

    尚瑾凌點點頭。

    “你們這是要做什么？”西陵侯不解地看著他倆。

    高學(xué)禮道：“學(xué)堂缺夫子，我想以凌凌的學(xué)問，完全可以勝任，是以讓他隨我一起來教導(dǎo)，到時候年紀小和年紀大的分開授課，互不打攪會更好一些?！?/br>
    西陵侯頓時恍然大悟，他就說尚瑾凌根本沒必來，沒想到不是當(dāng)學(xué)生，而是做夫子。

    只是聽著孫子的意思，還想教小孩子？

    西陵侯勸道：“小孩子都調(diào)皮搗蛋，氣人，凌凌，你身體不好，萬一被他們氣出病來，容容那里不好交代，選年紀大的吧，還算聽話，不行讓你姐教訓(xùn)?！?/br>
    已經(jīng)被磨平了脾氣的高學(xué)禮點了點頭。

    尚瑾凌不在意道：“無妨，有泱泱在就夠了?！?/br>
    泱泱？最不聽話的不就是那丫頭嗎？

    手上功夫得她祖父親傳，撂倒跟她一般大的孩子隨便玩玩，就是這讀書，跟她爹娘一樣拉胯！指望她，不是西陵侯埋汰自己的曾孫女，尚瑾凌是會大失所望的。

    西陵侯抽了抽嘴角，本想提醒一聲，但見尚瑾凌一臉堅持，就不說了，反正吃癟總能想清楚的。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個小孫子年紀小，身體弱，主意卻大，想了想，他囑咐了高學(xué)禮一聲，“你看著他點?！?/br>
    “祖父放心。”

    *

    半日的課，下午就回到西陵侯府，尚瑾凌午睡片刻起來，尚輕容就來了。

    “娘?！?/br>
    “怎么樣？學(xué)堂有意思嗎？”

    之前是錢多金管著西陵侯府大大小小瑣事，如今尚輕容回來了，這位姑爺非常高興地將事務(wù)丟給了她，然后去打理他自己那三百家鋪子的嫁妝，爭取成為遠近聞名大商賈，給婆家掙得豐厚資產(chǎn)。

    是以，尚輕容也不輕松。

    尚瑾凌請尚輕容坐下來，紫晶端上茶和溫水，他抿了一口道：“挺有意思的，都是活潑好動，天真浪漫的性子，可塑之才。我答應(yīng)姐夫，閑暇之余同他一起去授課，我管小孩子?！?/br>
    “小孩子？泱泱那么大的？”

    “嗯?！?/br>
    “那會不會不好管教，都是一群皮猴?！?/br>
    “皮猴就要像我這樣動不動躺地上的病弱夫子來治?！鄙需栊Φ?。

    很顯然，他已經(jīng)有主意了。

    “那就試試吧?！鄙休p容說著看向尚瑾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身后的林嬤嬤也是也如此。

    尚瑾凌納悶極了，“怎么，府里發(fā)生什么事讓娘為難了嗎？”

    尚輕容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