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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長得很像我小時(shí)候在流星街見過的一只,缺了眼睛和胳膊的青蛙玩偶,多留意了兩眼,再回頭時(shí)就發(fā)現(xiàn)自己跟丟了。 巡視了一圈都沒看到五條悟,到處都是陌生的面孔,我就站在玩偶店的屋檐下,看著摩肩接踵的來往人群。 忽然,衣兜里的手機(jī)震動(dòng)了一下。 我打開一看,是五條悟的訊息:[東南方,快過來噢] 順著方向看過去,是一家大型百貨商店,五條悟正沖我揮著右手。即使他站在角落處,優(yōu)越的外形也讓他顯得鶴立雞群。 ——過來。 很簡單的祈使,距離也很短,我只需要主動(dòng)走幾步就好了。 只需要……主動(dòng)走幾步。 …… ……主動(dòng)? 意識到這個(gè)想法的剎那,雙腳像被無形的力量固定在地面,根本無法向前踏出半步。 周圍嘈雜的聲音突然消失了,視線里彩色的圖案流淌成濃稠的黑色陰影,一灘又一灘地潰爛在道路中間。 仿佛有無數(shù)只手藏匿在陰影之下,惡毒地窺視著,只等我踏出那一步。 然后拽住我,死死拖下去。 …… ……不…… 耳道里驟然響起一陣忙音,猛地刺進(jìn)腦子,有什么東西在尖銳地笑,抓不住,掙不開。 窒息感吐著蛇信,順著我的腳踝一點(diǎn)點(diǎn)盤旋而上,鉆進(jìn)皮膚,爬過血管,留下可怖的陰冷感。 最后,箍緊我的喉嚨。 …… ……不…… ……不能過去…… 呼吸驟停,猛地后退一步,后背哐地一聲重重撞在店鋪的玻璃門上,冰冷的震顫透過衣服鉆進(jìn)我的骨頭,視線里那片陰影被震出嘶啞的雪花。 不是冬天飄揚(yáng)的雪花,更像是上個(gè)世紀(jì)的老舊電視機(jī)信號不良時(shí),那種閃爍的,破碎的,似要磨滅一切畫面的僵硬雪花。 ——叮咚。 背后響起開門的鈴音。 撞門的動(dòng)靜吸引了玩偶店的員工,一名男店員走出來,雙手搭在身前:“請問您不舒服嗎?” 寂靜倏地被人打破,眼前的世界逐漸恢復(fù)原狀,人群重新出現(xiàn),仿佛剛才那幕只是一場幻覺。 我緩緩轉(zhuǎn)過頭,店員細(xì)細(xì)長長的影子順著階梯流動(dòng)到地上,折出詭異的弧度。 突然,閃電乍現(xiàn),店員的臉被這道紫光拉出一片昏暗的陰影,一半明亮,一半陰郁。 下一秒,劈開天地的雷鳴轟然響起。 原本減弱的雨再次劇烈地拍擊下來,冰冷的風(fēng)拂開了我的長發(fā),玻璃里映出我的臉格外蒼白。 ……什么都沒有…… ……都是假的…… ……是幻覺…… ……幻…… 屋里的光源驟然一閃,明暗瞬間交錯(cuò),店員腳下的陰影頃刻融入地面,飛快朝我靠近。 大腦一片空白,我猛地往后退了大步,頭也不回地扎進(jìn)了大雨里。 ……離開…… ……離開這里! [安娜] 模糊的聲音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傳來。 ……誰在叫我? [安娜!] 聲音越來越近,快貼近我的耳朵了。 別叫我……別叫我! 手臂驟然被人拽住,我的心中陡然涌出莫名的恐懼,下意識就要召喚念能力—— “安娜。” 唰地抬起頭,渾身緊繃地盯著他,手里的綠光久久不散。 我不知道五條悟在我的眼里看到了什么,他的嘴唇一下抿成了直線。握著我手臂的手倏地收緊了,又馬上放松。 “沒事了?!?/br> 他另一只手按住我的掌心,蓋住了熒綠色的念能力,熟悉的溫度立刻傳遞到我的手心。 頃刻間,周圍密集的人群模糊遠(yuǎn)去,五條悟的身影像水洗過般透亮。他弓下腰平視我,聲音在淅瀝的雨聲中格外清晰。 “我過來了?!?/br> 豆大的雨滴不停落在他的無下限外,墜下,彈起,點(diǎn)點(diǎn)滴滴匯聚成小灘積水,順流而下。 念能力漸漸消散,我聲音極輕,快要被繁雜的雨聲淹沒了:“……為什么要過來呢?” 五條悟眼睫低垂,按住我掌心的那只手緩緩張開五指,從我的指縫里擠進(jìn)去。 “為什么過來,你真的不知道?”他不緊不慢地反問。 我說不出話,低頭掩住眼里的情緒,抱著水晶盒的那只手緊緊扣住邊緣棱角。 真的一點(diǎn)也不知道嗎? ………不是的。 很久以前,我遇到過一個(gè)乞丐孩子,他孤零零地縮在垃圾巷道最里側(cè),只敢等天黑后再翻垃圾箱。 有一個(gè)瞬間,我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鬼使神差地在他面前放了一塊干凈的面包。 但他只是膽小地縮起來,不敢去碰那塊面包。 我第一次耐性這么好,從清晨等到了午夜,他把自己藏了多久,我就等了多久。 最后,他猶猶豫豫地探出頭,瘦得能看見骨頭的臉上是一雙脆弱無助的眼睛。 像在泥沼里出生的小鹿。 不敢相信地,小心翼翼地,問我: 「真的是給我的嗎」 「為什么呢」 「您真的愿意嗎」 他問了我很多次,很多很多次。 哪怕我把面包放在他的手上,他已經(jīng)親手捧住面包了,仍然會(huì)問我,重復(fù)地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