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耐的靜謐在兩人之間蔓延，五條悟攏著對方削瘦的肩膀，硌人的肩骨就在他的手掌下方，棱角分明。

    他斂起眸中的神色，略帶無賴地反駁：“不行哦，明明先對我祈求了，怎么能越過我去選擇別的方式呢？”

    “有區(qū)別嗎？”

    “有噢，我會不高興的?！?/br>
    “那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卑材日f，“你已經(jīng)忘記了嗎？兩天前你是真的打算殺掉我的。”

    “為什么現(xiàn)在又做不到了？”

    她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問得五條悟啞口無言。

    他沒法解釋自己內(nèi)心變化的想法，那種近乎把自己全部攤開的自我剖析，根本說不出口。

    啪嗒。

    小顆的雨水忽然從天空中掉落，夾雜著海風(fēng)的腥氣，輕輕砸在他的鼻梁上。

    五條悟沒注意，低聲道：“抱歉，不能遵從你的想法?！?/br>
    而后，又想起血紅世界里的那幕，眸光一暗，“為什么要去死，只是因?yàn)橛X得沒有人愛你了么？如果……”

    “啊…下雨了?！?/br>
    安娜根本不在意他即將說出口的話，仰著臉打斷了他，注意力全都放在突如其來的雨滴上。

    她輕輕抖動著睫毛，感受著冰涼的觸感：“真好，我喜歡下雨，不管什么痕跡都會消失的。”

    幾分鐘前因?yàn)槲鍡l悟劇烈的心跳聲而生出的談話興致消失了，再次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又變回那種什么都聽不進(jìn)去的狀態(tài)了。

    五條悟低斂眼簾，閉了閉眼，有種無力感，因?yàn)榈皖^的姿勢脊背微微弓著，身前的衣服被擠出道道折痕。

    喉結(jié)上下滾動，似乎想說些什么，最后卻只是抬手扶正了她歪斜的面具。

    急促的鈴聲突然響起，打破了沉默。

    安娜混沌的思緒一蕩，掙開他的手臂，拿出手機(jī)，按下接聽鍵。

    吉米的聲音從聽筒里響起：“俠客不知道從哪里搞到的念能力卡片，‘給死者的往返明信片’，能與死者對話。有十二組，我和他各自留了一組，剩下的給你?！?/br>
    或許是電子設(shè)備的雜音干擾，又或許是流星街今日的天氣極度惡劣，吉米的嗓音比往日更低沉。

    本來還打算勸她放棄復(fù)活的想法，但又轉(zhuǎn)念一想，流星街人只有自己撞得頭破血流了才會回頭。

    咔噠。

    清脆的點(diǎn)火聲響起，吉米點(diǎn)了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

    “有什么想說的就趁機(jī)說了吧。”

    聞言，安娜震驚地握緊了手機(jī)：“可是……”

    “已經(jīng)放在你家了，自己去看吧?！奔讻]再多說，直接掛斷了電話。

    嘟嘟嘟的忙音回蕩在耳際，她握著手機(jī)，無知無覺地呢喃著。

    “……他的靈魂已經(jīng)消失了。”

    那可是靈魂啊。

    人類精神存在的最重要的證明。

    念能力卡片能找到消失的靈魂嗎？

    她不知道。

    ……

    但是萬一可以呢？

    理智上知道不可能，卻又無法控制地從心底燃起了一絲細(xì)微的希望，連帶著眼里也有了光。

    “五條悟，我要回流星街?！?/br>
    安娜此刻已經(jīng)全然忘記了剛才還在尋求死亡的情景，掙扎著從泥沼中抬起頭，呼吸新鮮的空氣。

    “現(xiàn)在就回去?！?/br>
    沉寂了整整兩天的人，僅僅因?yàn)橐粋€(gè)不確定的消息就重新煥發(fā)了生機(jī)。

    和他一直不被理會的場面簡直天差地別啊。

    五條悟抬起手，往后撥開被雨打濕的頭發(fā)，平靜地接受了這個(gè)事實(shí)。

    沒有不甘心。

    只是覺得……有點(diǎn)不知道該怎么辦。

    不過既然現(xiàn)在精神恢復(fù)一點(diǎn)了，還把包裹自己的硬殼掀開了一點(diǎn)縫隙，應(yīng)該能聽得進(jìn)去話了吧？

    雖然原本的打算是把她帶離熟悉的地方，但是現(xiàn)在她有了新的目標(biāo)，他怎么可能阻止。

    五條悟勾著嘴角說道：“當(dāng)然可以啊?！?/br>
    單手?jǐn)堊∷?，瞬移離開。

    街道已經(jīng)空空如也，到處都是行人奔走逃竄后留下的飲料、食物，甚至還有隨身攜帶的雜物。

    快進(jìn)入飛艇區(qū)域時(shí)，五條悟拿出墨鏡：“用這個(gè)吧，面具不適合進(jìn)去。”

    安娜沉默了一下，說道：“不了。面具更適合我?！?/br>
    他低頭問：“為什么？”

    纖細(xì)的手指撫上面具，指腹觸碰著上面扭曲的五官，輕聲道：“因?yàn)槭枪治锇　！?/br>
    完全不在正常位置的五官從面具上凸起，隨著她拂過的動作，愈發(fā)顯得猙獰。

    “我就是怪物?！?/br>
    她和它，如出一轍。

    ……

    怪物？

    五條悟的胸腔里頓時(shí)涌出荒謬的笑意。

    “跟我來?！彼挥煞终f地拽住安娜的手，發(fā)動瞬移，回到那間面具店，掃蕩了店鋪里所有還看得過去的面具。

    “今天想當(dāng)怪物，那就當(dāng)，但是明天要當(dāng)別的，這些——”他把掃來的面具通通裝進(jìn)袋子里，“都可以?！?/br>
    說著就把袋子硬塞進(jìn)她的懷里，不容拒絕。

    安娜抱著一袋子面具，愣怔片刻，冷淡地說：“五條悟，我不是這些可愛的東西，你聽不懂‘怪物’的含義嗎？只有這個(gè)面具才……”

    “怪物？”五條悟猛地湊近了她，雙眼緊緊凝視著對方漆黑的瞳孔，嗤笑一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