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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出乎意料地，男人率先詢問了安娜一個問題：“安娜，你想要成為人類嗎？” ……成為人類？五條悟感覺聽不懂了。 安娜屈膝坐在地上，把下巴擱在膝蓋上：“嗯。我喜歡人類。想要成為人類。想一直一直和安一起生活?！?/br> 男人柔軟了眼神，輕聲道：“好。我的愿望是……安娜成為和我一樣的人類?！?/br> 不同于治療手臂時強(qiáng)烈的光芒，在男人許下愿望的瞬間，安娜整個人都被某種柔和的力量籠罩了。 那股力量逐漸收縮滲透，最終被她全部吸收，那始終遮擋了臉龐的迷霧也散開了，露出了五條悟熟悉卻相對稚嫩的五官。 安娜愣愣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驚喜地叫了起來：“安，我有和你一樣的眼睛了！” …… 一片沉默。 流暢的畫面突然停頓了。 本該給予回應(yīng)的男人如同失靈的傀儡，僵硬地站在原地。 而鏡子里的安娜卻詭異地動了，她做了一個終止的手勢，說道：“夠了。”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外面的“安娜”臉上五官漸漸消失，變成漆黑的空洞。 忽然，“安娜”捂著肚子笑了起來，笑得從空洞的眼眶里流出了眼淚。 “你終于出現(xiàn)了，安娜，你這個膽小鬼?！?/br> 鏡子里的安娜卻紋絲不動，就那樣看著“安娜”，眼神平靜而冷漠。 畫面里的安和所有家具一同融化消失，只剩下“安娜”獨(dú)自站在鏡子面前，對著鏡子說。 “安娜，你拋棄了自己?！?/br> “你忘了嗎？” ——！ 鏡子猛地炸裂破碎，鏡中人走了出來，是五條悟更熟悉的成熟安娜。 …… …… 我早該猜到的。 出現(xiàn)在城堡洋房二樓的人就是它。 看見它時心里會涌出奇怪的感覺，說話時和我一模一樣的聲音，還能隨意觸碰我藏在大腦深處的回憶。 能做到這些的，只有我自己。 而它就是“我”，是我的另一半靈魂，曾經(jīng)被我拋棄的“欲望”。 …… 老頭子不知道我真正的來歷，以為我只是有特殊能力的異人，所以才會許愿讓我成為和他一樣的、正常的人類。 …… 可我根本不是人類。 我的本質(zhì)是黑暗大陸的五大災(zāi)厄之一，欲望依存體、埃，伴隨人類的欲望而生，并以欲望為食。 “欲望”則是長期吸食人類欲望后產(chǎn)生的附屬靈魂，只是純粹的能量體，沒有思維，沒有情緒。 后來我拋棄了它。 沒想到現(xiàn)在它竟然會和碎片融合在一起，產(chǎn)生了智慧，還利用碎片找到了我。 “是啊?！蔽铱粗?，心里出乎意料地平靜，“我拋棄了自己另一半靈魂、拋棄了你?！?/br> “你主動找到我，是想報復(fù)嗎？” 我以為它會憤怒，辱罵，或是詛咒我。 甚至連怎么應(yīng)對它的招數(shù)都想好了。 可它只是靠近了我，縮成一團(tuán)蹲坐在我的腳邊，像茫然無措的孩子：“安娜，膽小鬼。” “因?yàn)闊o法接受爸爸的死，就把痛苦塞給我，再拋棄我。” “剜除靈魂的時候好痛。你好痛，我也好痛?！?/br> …… …… 膽小鬼？ …… …… 啊，啊，對，我想起來了。 說的沒錯。 我把所有痛苦都丟給了它，然后又把它扔掉了。 眼前的視線陡然蒙上一層模糊的水霧，心底涌出一股強(qiáng)烈的想要大笑的沖動。 先是輕哼的氣音，然后是胸腔的震動，緊接著是不斷上揚(yáng)的嘴角，最后才是無法抑制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 包裹在眼眶的眼淚撲簌撲簌往下滾，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輕飄飄的，“沒辦法呀，太難過啦?！?/br> “一睜眼就想殺人?！?/br> “根本不敢呆在有關(guān)于他回憶的地方?！?/br> 我俯下身親昵地拍了拍它的頭，用撒嬌的語氣抱怨道：“我都感覺不能呼吸了，還以為自己很快就會死掉?！?/br> 可是還活著。 每天都感覺快死掉了，每天又都活著。 “為什么要出現(xiàn)呢？”我嘆息著，掌根按在膝蓋骨上直起腰，“你能隱藏碎片的氣息，可以逃得遠(yuǎn)遠(yuǎn)的讓我找不到呀?！?/br> 它用那對黑漆漆的眼洞“看”著我，明明沒有眼球，我卻能清晰地感受到它尖銳的視線。 仿佛要穿透我的身軀，直達(dá)內(nèi)心深處。 “我原本是恨你的。想要找到你問清楚為什么?！?/br> 虛構(gòu)的場景忽然咔嚓咔嚓響了起來，邊緣開始出現(xiàn)數(shù)道裂痕，不斷向我所在的位置延伸擴(kuò)大，把場景割裂成不同的小版塊。 “但是見到你之后，我發(fā)現(xiàn)你在哭?？s在角落，偷偷地哭?！?/br> 整個畫面驟然破碎。 凋零的場景一點(diǎn)點(diǎn)消融在空氣中，我又重新回到了那棟城堡洋房，敞亮的房間里還有三具尸體。 即使是陌生的臉，陌生的身體，我也能感知到那就是我的另一半靈魂。它就站在樓梯口，挖開胸口掏出了血淋淋的碎片。 臉色卻絲毫沒有變化，像是察覺不到疼痛一般。 “不要再拋棄我了，安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