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暖再次覺得她說話語氣很問題，委婉表示，“竹西，小姑娘說話要溫柔點的?！?/br>
    顧竹西扯嘴角，笑起來跟顧淮左七八分神似，冷清清的，“你跟蘇青青打架的時候，怎么不溫柔點？”

    被小丫頭氣得肝疼，姜暖嘆氣：“算了，你好好學(xué)習(xí)吧?！?/br>
    沒一會兒，她又問：“顧阿姨是不是來了？”

    顧竹西一邊演算一邊回復(fù)，“下午回去了?！?/br>
    姜暖沉默了片刻，臉上神情晦暗，有無奈也有難過，最后都成了勉強的笑容?！爸x謝你們來看我，讓你們擔(dān)心了?！?/br>
    筆尖猝不及防的捅破了草稿紙，在白色頁面上劃出一條痕跡，顧竹西手顫了顫，側(cè)目看向床上的女人，她是真的在向自己和母親道謝，明明眼中聚不起光、笑容也勉強，還強顏歡笑著說謝謝？

    沒聽見顧竹西的回復(fù)，姜暖合上眼，她心思又何嘗不通透，這件事上顧爺爺和顧伯伯應(yīng)該不想顧阿姨和竹西來的吧，不想和一個不被認(rèn)可的兒媳婦過多接觸，更不想表明立場和態(tài)度。

    顧竹西盯著草稿紙上的劃線，破了個洞……總不會跟姜暖說，關(guān)于要不要來檀溟市看你，母親和父親發(fā)生了巨大的爭執(zhí)，可以說是近十年來不曾出現(xiàn)過的意見分歧、大吵大鬧。

    明面上是關(guān)于姜暖，實際上是她哥。

    一家人都不承認(rèn)姜暖和顧淮左領(lǐng)證的事，所以姜暖是死是活跟顧家也沒關(guān)系。

    但顧母考慮的比較長遠(yuǎn)，怕姜暖萬一死在了檀溟，而醫(yī)院里沒有一個顧家人在場，徒增了顧淮左與顧家的嫌隙，擔(dān)心日后難以彌補。

    顧竹西年紀(jì)雖然小，但生養(yǎng)在顧家，從小看著姜暖和蘇青青明爭暗斗，聽父親和爺爺分析時事，一件普通的事都能分析的頭頭是道，她自然是心思玲瓏的很。

    “你人沒事就好，”許久后顧竹西低聲應(yīng)了句，“不然我家里是要翻天了?！?/br>
    姜暖習(xí)慣性抬眼，覺得小丫頭的說法太夸張了，失笑道：“怎么會？”

    “嗯？”她還不明白嗎？顧竹西放下鋼筆，擺正了臉色，年輕的聲音雖顯稚嫩卻清冷的讓人信服?！澳阋撬懒?，擺在眼前的問題就是入姜家還是入顧家陵園？想沒想過我哥在這件事上會怎樣。”

    姜暖瞳孔朝外擴了一圈，手不自主地抓緊了床單，心也跟著抽痛了一瞬。

    萬一自己真出事不在了，她想過，淮左大概會難過許久，本就沒什么笑容的臉上會越發(fā)的冷沉寡淡，但是關(guān)于后事，她沒去想的。

    “你和我哥既然領(lǐng)了證，按照他的性格，絕不可能把你葬在姜家那邊?！鳖欀裎髦徽f了這一句，況且姜安是孤兒，孤零零的一座墳，姜暖躺旁邊的話——想想都寒磣。

    這個問題引發(fā)了姜暖無盡的思索，顧家肯定不想自己葬在顧家，就像顧絕的母親，死后只能葬在娘家一樣。

    思忖許久，誠如顧竹西說的那樣，沒什么好說的了，這段婚姻想得到顧家認(rèn)可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過度思考略顯費腦，她閉上眼，躺床上養(yǎng)神。

    顧竹西側(cè)目去看她，疑惑蹙眉，為什么就突然不高興了？她難道不應(yīng)該高興，有個男人這么愛她嗎！

    皺起秀氣的鼻頭，顧竹西用力將試卷翻了個面，發(fā)出稀里嘩啦的聲音，繼續(xù)算題。

    姜暖還是沒有反應(yīng)，安安靜靜的想事情。

    —

    顧淮左人在山上別院里，三層高的庭院樓宇，古色古香，依山傍水，屋頂烏瓦縫里還長著幾叢草，看得出來有些年頭了。

    一樓正中間搭著戲臺子，臺上的《群英會》剛唱罷，敲鑼打鼓聲里緊接上《借東風(fēng)》，穿著戲服的老生一身華貴，各個扮相精彩有神，粉末登場。

    他人站在二樓，下面是人工開鑿出的池塘，與院外河流相通，許是傍晚了，池塘的水都被染成了霞光，一樣鮮艷的紅色。

    眼神淡漠的瞧著庭院里的熱鬧景象，他手里拿著一把餌料，時不時地往下面拋，塘里金紅色的錦鯉在夕陽色的池水中擺尾，全都游了過來，聚作一團。

    顧淮左眼底是沒有一絲感情的，看上去像是在聽?wèi)?，不像是在看人?/br>
    岑言跟在他身邊，一言不發(fā)地俯視樓下庭院正中，地上涂染的血跡。

    杜新被打的四肢盡斷，鼻青臉腫的跪在地上，發(fā)出痛苦哀嚎。他耳邊全是咿咿呀呀的唱戲聲，恍恍惚惚的抬頭，正對著戲臺。武生手里拿著的刀槍，乒乒乓乓地敲響，隨著他翻身騰空的動作，銀白的槍.頭一下就捅到自己面前。

    “啊——”杜新喉嚨撕裂了般，發(fā)出沙啞的慘叫聲，左眼爆出鮮血，整個人趴在地上打滾。

    李智崖好不到哪里去，但他有腦子，就算被打的半死也嚷嚷著要見‘顧先生’。

    他沖著二樓的珠簾方向，聚力大喊：“姜暖墜崖跟我真的沒關(guān)系，我發(fā)誓啊，我承認(rèn)我收了蘇青青的錢，我真的沒有想殺姜暖，她上山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顧淮左撒了把餌料，逗著錦鯉，塘子里的水是越發(fā)的紅艷，錦鯉光亮的鱗片都稍顯遜色了。

    “顧先生，您大人有大量，這些都是田欣欣干的，求求您放過我吧，借我一萬個膽子我也不敢去傷害顧太太，不信您去問顧太太！”杜新疼得抽筋，跟著李智崖頻頻朝二樓磕頭。

    杜新如何也沒想到，姜暖真的沒去過四號片場，從一開始就錯了。

    去四號片場的人是本應(yīng)該在半山腰休息的田欣欣，而田欣欣穿著一件和姜暖差不多的白色連衣裙，貼著張定制的人皮面具上了山，還跟四號片場的人打招呼，裝作自己是姜暖。后來下山上了許昊那輛車，又偷偷下車換回了衣服，讓沉浸在臨時放假喜悅中的人都誤以為姜暖下山了。

    田欣欣是給自己制造了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卻將人皮面具丟在了杜新他們聚會的酒店馬桶里，當(dāng)晚就被周陽帶隊搜查到了線索。

    杜新收了蘇青青的錢，和李智崖一樣。但在岑言出面給了李智崖難堪后，他們倆就合計著在姜暖的事情上來軟的，等戲拍完了殺青酒會上做手腳，把姜暖扒光了送去大老板的房間里拍幾個視頻好了，哪知道遇上了田欣欣這個自作聰明的蠢貨。

    想到田欣欣的下場，杜新捂著鮮血淋漓的右眼看向不遠(yuǎn)處的池塘，四十多歲的人，直接嚇哭了。

    李智崖早就被打得尿褲子了，他還不想死，嘶嚎呼喊，“顧先生您饒了我吧，是蘇青青逼我這么做的，她手里有我的把柄，我真的沒有傷害姜暖，求求你了……”

    顧淮左看都沒看他們一眼，撒完最后一把餌料，聽著戲。

    旁邊石桌上擺著一臺電腦，是杜新工作用的筆記本。順便解析了李智崖、杜新的手機，內(nèi)容還真不少，關(guān)于姜暖的照片，還有合成好的電影。

    岑言垂著右臂，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

    顧淮左掃了眼電腦屏幕，淡聲提了句，“以前也有人做過這種事?！?/br>
    岑言恭順垂首，不敢開口，顧太太在他眼皮子底下出的事，自己有著不可推卸的責(zé)任。

    顧淮左自顧自的說，“那一年我十七歲?！?/br>
    高考結(jié)束的那天。

    他沒說完，點到即止。

    山林之中，夕陽在遙遠(yuǎn)的天邊緩緩沉沒，淡金色的晚霞燒紅了整片天空，山野林中彌漫著血色光芒，飛鳥掠空，錦鯉競相爭食。

    —

    醫(yī)院。

    顧淮左上樓，側(cè)目看向跟在身后的男人，“去把右臂接上?！?/br>
    岑言仿佛不知疼痛，沉穩(wěn)點頭，“是，顧先生?！?/br>
    他去病房的時候，顧竹西正在和姜暖看電視，顧竹西看，姜暖豎起耳朵聽。

    兩人聽見開門聲，都朝聲音傳來的方向回頭。

    顧竹西抬眸一笑，笑聲清脆，“哥，你回來了?！?/br>
    她邊說邊收拾東西，拎著包朝外走，“我明天再來看嫂子。”

    姜暖客氣道，“不留下一起吃飯嗎？”

    顧竹西挑眉，你和我哥吃飯不好嗎？還是你不喜歡我哥！

    小丫頭沒明說，只是語氣明顯冷了幾分，她朝姜暖道：“等回朔津，一起吃飯。”

    顧淮左看了少女一眼，“回去吧，岑莫在下面?！?/br>
    顧竹西拎包就走，很是干脆。

    房間里又只剩下他們兩人，他從外面回來，習(xí)慣性地先去將手洗干凈，才坐回床邊，輕輕握著姜暖的小手。

    “今天怎么樣？有哪里不舒服嗎。”他問。

    “沒有，就是躺著久了感覺人都退化了?！苯弥氖?，放到自己臉頰旁，側(cè)頭將小臉枕在他掌心中，會有一種他捧在掌心的珍視感，令她無比安心。

    修長的手指拂過她還沒落痂的臉頰，他動作很是輕柔，細(xì)細(xì)的摩挲著她的臉上光滑的肌膚，“竹西有沒有吵到你？”

    說到這，姜暖就情不自禁地笑了，皺起鼻子埋怨，“和你一樣。”

    顧淮左挑眉，“什么意思？”

    “就字面意思呀?！彼?。

    顧淮左問，“話少？”

    話少不是問題，問題是說話的語氣，要是在學(xué)校這樣，估計很容易挑起事端的。姜暖暗自輕笑，頭朝著一個方向眨了眨眼，也不知道顧淮左能不能看到。

    她小聲說：“也很溫柔?！?/br>
    顧竹西給她喂水、喂水果時，都很細(xì)心，切小塊、小半勺，耐心地喂。看得出來小公主沒做過伺候人的事，待自己吃完還會幫忙擦嘴。

    直到顧淮左的助理帶人進來，將晚餐擺好后出去。姜暖才想起好多事情都忘了問他，“你今天去哪兒了？是工作上遇到什么事了嗎，是不是要回朔津了？”

    他夾了一塊魚rou，除去幾根細(xì)刺，眼底漫著一層細(xì)碎的柔和，“這么多問題，我要先回答哪一個？”

    姜暖吃著他喂過來的飯菜，細(xì)細(xì)咀嚼，咽下后開口，“一個個回答吧?！?/br>
    顧淮左勺了一點湯喂給她，淡聲回應(yīng)，“去聽了場戲，喂了魚?！?/br>
    “那就是陪人去的？”她反問，他平日里不愛聽?wèi)?，也沒喂魚的愛好，這種上了年紀(jì)的興趣多半是他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才有的。

    “差不多吧?！彼麡返脤㈠e就錯，“沒什么好聽的，魚也一般?！?/br>
    “那工作上呢？”她還清楚的記得顧阿姨早晨低聲幾句，顧淮左提前回國導(dǎo)致法國的訂單沒拿下來，顧爺爺和顧伯伯生氣了。

    “都是小事?！彼麏A了一截菜心，遞過去。

    姜暖沒接，苦惱擔(dān)憂地扁扁嘴，垂下漂亮濃密的睫毛，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將菜放回旁邊裝魚刺的盤中，他落了筷，將她的臉轉(zhuǎn)了過來，仿佛帶著萬千珍視，親在了她柔軟的唇上。

    不經(jīng)意地親吻落下，她茫然眨了眨眼，頭頂是明亮雪花般的燈光，看不清的朦朧。轉(zhuǎn)了轉(zhuǎn)眸子，眼前是玉色的白與黑交織的畫，應(yīng)該是他的臉和額頭的碎發(fā)。

    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從自己鼻息間溜走，又被強勢掠奪。

    她下意識不想張嘴，用力抿緊。他也不著急，就這么親著，卻是一點都不溫柔，用牙在她唇上細(xì)細(xì)密密的咬下一排排小齒痕，舌尖摩挲。

    他親的有些……姜暖無法準(zhǔn)確地描述是什么感覺，是令人面紅耳赤的那種，暈頭轉(zhuǎn)向，呼吸轉(zhuǎn)急，被他強勢地咬開了唇，輾轉(zhuǎn)吮.吸，嚴(yán)絲合縫般交融在了一起。

    沒再輸液的胳膊搭在了他肩上，顧淮左皺眉，想將她還綁著夾板的胳膊仔細(xì)放回去。她被親的氣息不穩(wěn)，急促的吸了口氣，含糊不清道，“我想，摸摸你的臉，好不好？”

    沒什么好不好，念念只要問‘好不好’，顧淮左都是默認(rèn)好。

    小手摸到他修長的脖子，貼著一側(cè)感受到動脈一顫一顫的跳動，和她心跳一樣，緊繃著壓抑的興奮。

    她忍不住歡喜，柔聲溢出清甜的笑，還沒喘上氣，便被他強勢掠去余音，溫柔似細(xì)雨綿密，時而如狂風(fēng)暴雨，劈頭蓋臉的。

    她仰著頭，大睜著雙眼，壓根無從推阻拒絕，嗚咽都被揉碎了。

    夜里。

    顧淮左洗漱完后，替姜暖簡單的清理了身子，便將陪護床推到她病床旁，合在一起。也許是九月天氣涼爽下來，夜里氣溫已經(jīng)很低了，需要蓋被子。

    將薄被蓋在她脖子的高度，留下小腦袋，他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念念，要關(guān)燈了?！?/br>
    姜暖乖乖說好，便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