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皆是緘默不言，等著圣上的宣判，但圣上的目光卻不住地在那跪著的二人身上逡巡，倏地扔出了一句話：“太子同朕，果然是最像的?！?/br>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周嫻和傅叡煬都揣摩不出是何意味，甚至連是喜是怒都不知。

    只有坐在他身側(cè)的皇后，如同被這話砸中了頭，瞬間攥緊了拳頭，連指甲嵌進(jìn)了掌心也恍若不知。

    “趙氏身為太子選侍卻不知恪守本分，生出不臣之心，實乃大逆不道，”一手抵在唇間強(qiáng)忍身體的不適，他開始了對二人的判決，“然諒其并未鑄成大錯，死罪可免，從今往后禁足東宮，終生不得自由?！?/br>
    “太子身為東宮之主，卻對此時一無所知，實為失察，即日起禁足東宮三個月，自思己過。”

    聽到圣上的裁斷，周嫻忍不住松了口氣。

    覬覦后位這事可大可小，可對于趙青青這種身份低微的女子來說，能撿回一條命已是不易。

    至于太子，若是在平時被罰禁足，旁人倒還會揣測一番圣意，掂量著太子是否失了圣寵?？扇缃竦酆蠹磳㈦x宮，圣上只是禁了太子的足而并未收回實權(quán)，顯然并未起動搖太子地位的心思。

    與別人的慶幸不同，在聽到自家父皇的決策后，二皇子傅叡煜卻咬緊了牙根：“父皇，謀逆之罪，就這般輕拿輕放了，是否有些不妥？”

    按照圣上的習(xí)性，議事殿內(nèi)依舊只有靜心凝神的草藥香氣，但這清冽的氣味卻并未讓人平靜下來。

    這忽如其來的反對之聲震驚了所有人，傅叡煬上前一步拉著傅叡煜的衣衫下擺低聲問：“二皇兄，你、你在說些什么？”

    然傅叡煜卻只是扶了他的手，上前一步雙手交疊，硬著脖頸質(zhì)問：“父皇是否，對太子太過寬容了些？”

    周嫻有些不明白，即便她同傅叡煜的關(guān)系并不親厚，按照之前遠(yuǎn)遠(yuǎn)見過幾次來看，她還以為這幾個皇子之前的關(guān)系，也能算得上是兄友弟恭的。

    和她一道想不明白的，還有傅叡煬：“二皇兄，你瘋了嗎？此事與大皇兄又有何關(guān)聯(lián)?！?/br>
    “父皇，明面上這是太子后院之事，”傅叡煜像是被什么魘住了一樣，對傅叡煬的拉扯不管不顧，“可趙氏一介婦人如何有膽子與本事？這背地里到底是誰有不臣之心，還請父皇細(xì)細(xì)盤問后再做定奪。”

    饒是再怎么拎不清的人，此刻也聽出來了傅叡煜對圣上的處置感到憤懣不滿。

    這話即便是就此打住，傅叡煜的心思也昭然若揭——他想要徹底坐實太子的謀反之心。

    日前忽然昏迷時的那股暈眩感又席卷而來，龍座上的人傾斜著身子，一把抓住了扶手，指著傅叡煜怒斥：“你是在說，太子想造反？”

    那手指顫顫巍巍，也不知是因為身子不適，還是氣得不能自已。

    跪在下方的傅叡煜看著往日里挺拔如山丘的父皇這副模樣，深吸一口氣后埋首又言：“太子此舉是另有圖謀，理應(yīng)嚴(yán)懲?！?/br>
    圣上怒極反笑：“嚴(yán)懲？何為嚴(yán)懲？”

    傅叡煜轉(zhuǎn)過頭，看向了同樣跪在一旁的傅叡煌。

    兄弟二人這般對視了許久，久到傅叡煌眼神酸澀，恍惚從他眼中看見了愧疚。

    “依兒臣之見，當(dāng)廢太子，改立賢能?！?/br>
    “改立賢能？”強(qiáng)壓住喉頭里涌出來的腥甜味道，圣上又想起那年曾允諾的話。

    只是話還在，彼時讓他心動的人早已消散。

    “太子是何為人朕心里清楚，此事就這么定了，你們都退下吧?！鄙眢w傳來的不適愈發(fā)讓他覺得疲憊。

    “所以即便是太子有篡位之嫌，父皇就這般輕輕帶過了嗎？”

    “即便兒臣如何努力，如何學(xué)著做一個好兒子，如何追趕著皇兄的腳步做個讓天下滿意的皇子，都無法入您的眼，是嗎？”

    就好像是要把這么些年來的委屈盡數(shù)傾灑，傅叡煜的言語越發(fā)激動，青筋自脖頸往上怒沖頭頂，往日里眾人見到的那個英姿颯爽的二皇子仿佛變了個人一般。

    “即便我政事做得再好，在旁人眼中也只會是太子識人有方；我的母嬪至今未受到內(nèi)務(wù)府送的年禮，理由是太子大婚在即下頭的人忙忘了。”

    “父皇心里念的是沈惠妃、最喜愛的兒子是太子，心從來沒有任何一刻偏過母嬪和兒臣一絲一毫，是嗎？”

    這還是周嫻第一次從皇室中人口中聽到沈惠妃這三個字。

    這么些年除了隱約從旁人嘴里知曉過三兩句當(dāng)年沈惠妃在世時受盛寵的樣子，這個名號就仿佛是被人下了禁制，讓人不敢輕易在背后議論。

    下意識地看向圣上，即便隔著這么遠(yuǎn)的距離，她仍然能感受到座上之人在聽到傅叡煜的嘶喊之后，瞳孔里透露出的悲哀。

    “夠了！夠了！不準(zhǔn)你再提那個賤人！”以端莊為標(biāo)志的皇后，甫一聽到沈惠妃的名號，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尖利地嘶喊出聲。

    看著自家母后的反應(yīng)不對，傅叡煌三兩步跨上臺階，一手握住皇后的手，一手熟練地替她順氣。

    像是個惡作劇得逞的小孩，傅叡煜唇邊綻出了譏笑：“沈惠妃已經(jīng)死了，一個死人而已，母后還這般忌憚嗎？”

    關(guān)于沈惠妃的一切，就好比是打鐵的匠人將燒紅的鐵塊放入冷水中降溫，“呲”的一聲將原本靜默的議事殿燒得沸騰著張牙舞爪，濺出的水滴帶著灼熱的溫度刺得人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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