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易落(三)【三更】
午后的日頭大了,雖不是炙烤般guntang,但就這么坐著曬得久了,也會沁出汗珠子來。 上林苑獵場的亭臺閣樓里的人要比上午多得多,官家的幾個女郎都跑上來躲懶偷陰,我?guī)е嗵m到時,阿濃懷里抱了一團雪一樣的物什。 “阿娘阿娘,你看!這是阿濃晨間和阿父一同獵的雪狐。”阿濃跑著過來,舉著這團雪湊到我胸前,葡萄般的眼睛亮亮的,等著夸獎似的眨巴著。 我挑了眉,也笑了:“是嘛!阿濃可真厲害!” “阿娘,我可以把他帶回未央宮么?”阿濃重新把雪狐抱回懷里,小聲詢問。 我蹲下身子,與阿濃平視:“阿濃為什么這么問?” “阿父說,要是想養(yǎng)小狐貍就要問過阿娘,不然......”阿濃說著說著鼻間還帶上了哭腔,“不然阿父就要把他丟給膳房,和麋鹿一起烤了來吃?!?/br> 聽罷,我不禁失笑,端正了姿態(tài):“那阿濃能保證,會好好照顧它嘛?” 猶記得阿濃五歲時我?guī)еフ疹櫽H蠶禮的蠶寶寶,她很喜歡不想還偷偷拿了幾只回宮養(yǎng)著,結果阿濃就叁天熱乎勁兒,隨手往宮里角落一丟,回過頭找出來,硬生生被餓死了,其中就有那只蠶王。 阿濃找到我時哭成個淚人兒,我雖心急,只能先把她安撫了再去到御府,想彌補一下。 那年的蠶王長得不如往年肥碩喜人,我一力承擔下來,太后氣極了,說我這般糊涂行事就是在破壞國家氣運,是對天地神佛的不敬。 阿濃跪在我邊上,我捂上她的耳朵——她是我的孩子,她犯了錯也是我的過失。 那種大典張矩向來不參加,那年也一樣,但太后在當著前朝后宮許多人面前責罵了許久的事兒還是被他知道了,當晚便來了福寧殿。 我安撫阿濃先睡下了,來到前殿行禮賠罪——早上被責罵許久,午后又被罰跪抄經,一整天下來我已經沒有再多力氣生出別的情緒,所以當張矩打橫抱起我時整個人都還麻木著,疑惑中,他沉默地褪了我的褲襪,拿了藥酒為我擦拭。 疼痛遲緩傳來,我忍不住瑟縮一下,張矩手停頓住,后又繼續(xù)擦拭,力度明顯輕柔了不少:“今日的話你不要聽進心里,我朝氣運要有影響也是我哪天昏庸了去冤枉一個能臣,而不是怪罪于我的小公主無意錯殺了一只桑蠶。” “阿濃睡下了么?只是這畢竟是阿濃犯的事,不論大小,無關對錯,都要她自己去面對?!?/br> 說著,他闔上藥罐,抬腿朝配殿走去。 然后我在青蘭的輕呼聲中艱難地下床想去追趕張矩,可他步履飛快抱著阿濃就消失在夜色里。 我坐在阿濃的床榻上等啊等,終于等到張矩抱著阿濃回來了,我失了平日的自持,從上到下?lián)崦z查著哭累后睡去的阿濃,張矩的聲音兀自響起。 “咸枝,阿濃也是我的骨rou。” 此言一出,我瞬間感覺無地自容,不知道是不是我太過疲倦產生的幻覺,從張矩隱在暗夜里的臉上看到了一絲受傷。 張矩離開了福寧殿,第二天青蘭瞧著我的臉色告訴我說,太后根本沒對阿濃如何,張矩放下阿濃就讓跪下,拿了板子讓太后懲戒阿濃,言辭激烈咄咄逼人,大有太后不從就不罷休之勢。 阿濃跪在地上一直哭,太后又駭又氣,撫著胸口指著張矩說不出話來。 是啊,阿濃畢竟是太后的孫女,再不喜我也不會對自己的子孫下手。 張矩離開后好長一段時日再未踏入過福寧殿,阿濃依然每日下了學就去宣室殿做功課用晚膳,時間久了穩(wěn)重如青蘭也著急起來,勸我去找張矩求和。 當天我就去接阿濃下學,提著親手做的茶點一道去了宣室殿,福安見了我喜出望外,一邊說著吉祥俏皮話一邊接過食盒,瞇著眼到內殿通傳。 那晚我留宿在了宣室殿,至于黑夜里的變扭我們都心照不宣地再未提及,阿濃也因此再未主動提及想要豢養(yǎng)什么貓兒狗兒了。 如今我看著阿濃期冀又些許忐忑的神情,心下動容撫著她的額發(fā):“阿濃喜歡就可以,娘親相信阿濃?!?/br> 得到準信兒的小女郎歡喜雀躍,抱著新得的玩意兒去到學堂伙伴面前炫耀著。 孩童天真,即便養(yǎng)在深宮里她還是那個很容易滿足的阿濃。 直起身,眼睛酸澀的感覺緩緩褪去,余光瞥到羋瑤望著我的臉出神,她很少有這么不懂規(guī)矩的時候,我掛上笑臉:“羋姑娘在想什么這么出神?” 驟然被點到名,羋瑤眼神迅速聚焦,微啟櫻唇,有些悵然:“民女看到娘娘如此呵護小殿下,便想到了宮外民女的一位手帕交,也曾經這么護著民女,有些觸景傷懷罷了......” 邊說邊捻了袖口拭了拭眼角;“說起來,民女透過娘娘眉眼之間仿佛看到了那位jiejie?!?/br> 我有些不知該如何接話,淡笑著安撫幾句就重新把目光投回圍獵場。 今日的重頭好戲便是那只白虎,就在眾人以為要進行圍獵時,突然場上的郎君都騎馬出了獵場。 只見宮奴們小跑著推了一個巨大的獸籠進來,白虎懶洋洋地臥在籠子中;另一邊,兩個禁衛(wèi)軍牽了一只金猊,是前些日子胡人進貢的,說是馴養(yǎng)許久,而獸性頑劣,兇猛異常是安息的百獸之王。 隨著張矩的點頭示意,籠子被打開,圍獵場中虎嘯震天,只見白虎與金猊緩緩繞圈彼此打量著,白虎吼了一聲率先出擊。 兩只半人高的猛獸廝殺地難舍難分,甚至前腳離地站立著撕咬彼此。 場邊的武將兒郎看得熱血沸騰,文臣學士因著閣樓亭落被女眷們占據了,只能悻悻地陪在一邊,怒吼聲中,張矩的聲音緩而沉響起。 “眾卿不若來壓勝負吧,勝者今晚宮宴給加餐?!?/br> 此言一出,梁平機警地呈來紙墨,烏泱泱地一片開始壓注。 我在臺上看著,安陵不知什么時候站到我身邊來:“沒想到今日的重頭戲竟是獅虎斗?!?/br> 臺下你一句“大蟲”我一句“脧猊”的,壓注進行地如火如荼。 安陵硬拉著我一起去,我本是不想,在臺上看著就覺得觸目驚心,近距離觀看我怕我吃不消。 可安陵興致高漲哪管我愿不愿意,扯扯著我擠進去,隨意拆下一只玳瑁簪壓上:“本宮壓白虎,有無跟注的?” 眾人見狀,紛紛從大袖里摸,甚至摸遍全身只為尋值錢的玩意兒進來,有的甚至不惜解下了佩劍壓上去。 安陵一人摻乎不夠,還想拉攏我,打量起我的發(fā)髻——今日只用玉簪挽了一個髻,若拆下來披頭散發(fā)不成體統(tǒng)。 我謹慎地注視安陵的動作,她隨即移開了目光,只見腰間飾帶一松,拿著那只羊脂玉就往紙上扔。 速度太快了,我瞪大眼睛伸手想要搶回:“安陵!這個不行......” “誒呀,不就是塊羊脂玉,國庫里奇珍異寶多了去,叁哥哥何時這么小氣了?”說完挑釁地睨了一眼張矩。 聽著安陵的話我也看向張矩,那廂笑容淡淡:“不錯,一塊羊脂玉而已?!?/br> ——— 豬豬破百了,再更一章獎勵一下自己吧(今天最后一章了,肝不動了。。。 大噶看的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