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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這么多年,張起靈面對筆記再回想,仍能夠感受到當年在墨脫時的錐心之痛,也仍能想起德仁喇嘛看向他時的目光。 張起靈這才明白,為什么他再見顧然的時候,內心會沒有一絲波動,宛如素昧平生。 是他生生剜去了顧然在他心里留下的烙印。 風雪不歸人 五,懂愛 筆記中的記錄到這里戛然而止,但張起靈的記憶沒有。 顧然、瞎子,甚至包括吳邪,都或多或少知道他在失憶前的一些經(jīng)歷,在他們的講述中,張起靈拼湊起了自己的經(jīng)歷。 藉由這個串聯(lián)起來的經(jīng)歷,他繼續(xù)寫下去了這本筆記。 不是為了防止以后再次失憶——顧然已經(jīng)與他交底,一年之后,長生并同失魂癥都不復存在,他也能夠一直記住顧然,直到終老。 他只是單純想把這本筆記寫完,因為這是顧然送他的本子,也是顧然送他的記憶。 張起靈想寫,但在動筆的瞬間,卻覺得無話可寫。 在吳三省處重逢顧然,一直到從西王母國的隕玉里醒來,中間這段漫長的經(jīng)歷,他很難回憶起自己的心路歷程,而至于那些事件,又沒有寫下的必要。 他冥思許久,還是寫下了幾行字。 “胖子說,在海底墓他發(fā)現(xiàn)墻壁上的記號,顧然認出那是我的?,F(xiàn)在回想,有些暗喜,他能記住我的記號?!?/br> “吳邪說,在海底墓那個洞口,上一次我失憶的地方,我當時想再進一次,他強烈反對。而顧然說,先上去恢復體力、去的裝備,他可以再與我下來一次。后提及張家古樓,他曾勸我別去,我當時竟也答應了。也許這是一種對他無法消磨的信任。” “我還能記得從海底墓出來,顧然與我輪換開船?!?/br> “根據(jù)手機中的短信記錄,顧然在西沙之后,曾約我同去云頂天宮,只是他臨時去了秦嶺,此約便作廢。他久未來信,當時擔心他在秦嶺出事。后聽瞎子提及秦嶺,仍有后怕?!?/br> “他給過我長記性的藥,可惜沒來得及吃,不久又全忘了?!?/br> “瞎子說,是顧然把我從青銅門里帶出來的。他背著我走出雪山,可惜當時我并不知道。如今想來,這種感受與他在我失憶后救我時是一樣的,難得溫暖?!?/br> “我們在雨林,曾并肩作戰(zhàn)?!?/br> “從隕玉中醒來,再次失憶,仍是顧然把我?guī)С鰜?。聽胖子說,他與吳邪在隕玉外等我多日,顧然爬出隕玉后,又回去帶我出來?!?/br> 張起靈恍然覺得這可能是命運中冥冥的巧合,他與顧然相識,就是在他失憶之后,顧然把他帶出墓,而在他徹徹底底忘記顧然之后,又是他,帶他出了隕玉。 只是這時的顧然已經(jīng)蹚了這一趟渾水,而張起靈如今再想保護顧然,都沒法救得了他的命了。 如果再用一次青銅鈴鐺,再忘記一次顧然,就可以保護好顧然的命的話,張起靈寧愿再承受一次錐心之痛。 但他不能。 不僅不能,還要親眼看著顧然走向死路,他能一直銘記顧然直到終老,一直將這份情感妥帖地放在心里,但顧然就要不在了。 和白瑪一樣,顧然也要數(shù)著日子離他而去了。 張起靈頓筆,他已經(jīng)沒法再握著筆寫下去了。 他把筆記放到一個不會被人看到的地方,然后走出了自己的房間,又去見了德仁喇嘛。 德仁喇嘛沒有意外,做了個手勢請張起靈坐下,似是早就預料到他會來。 張起靈沉默良久,對于顧然的事,他只能來與德仁喇嘛談談,但他又不知從何說起。 德仁喇嘛與他相視無言,安靜了許久,德仁喇嘛才開口:“你明白愛嗎?” 張起靈怔了一下,心中難以名狀的感情似乎在這一刻有了定性,那是愛。 初遇的溫暖,后來的不舍與想念,再到不得不忘卻前的悵惘,所有的情感都可以歸結為愛。 白瑪教會了他想,顧然教會了他愛。 可他已經(jīng)不是曾經(jīng)那個第一次學會人類情感的少年,能夠在白瑪離開之后痛哭一場,如今他與顧然之間橫亙的是太多的記憶、命運與無可奈何,而這一切甚至約束著他縱情的想往。 張起靈沉默良久,才點了點頭:“現(xiàn)在明白了?!?/br> 德仁喇嘛沉吟片刻,放下手中的佛珠說道:“他能讓你明白什么叫愛,就足夠了。當年白瑪對你有過擔憂,她擔心你在張家變成一個無情的人,而她能陪伴你的時間太短了,能夠教會你的感情也無非是血脈維系的念想,不夠深刻,也不會讓你懂得珍惜所有的感情,甚至珍惜你自己?!?/br> 張起靈沉思,白瑪很有一個作為母親的細膩,對他、對張家實在太了解,當年白瑪教會了他“想”,但他卻只停留在了“想”本身,或者說停留在了白瑪本身。 而顧然不同,他起初帶給張起靈的并非一種明確的情感,而是一種溫暖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覺得自己是被關懷的,甚至于自己的生命是被在意的。如此他才會做事張弛有度,也更加惜命。 他先學會了珍惜自己,愛自己,而后又學會了愛別人。 愛別人,并非單純地救助同伴,他并非像一個神父一樣,救贖所有不想死的人,而是真真切切地學著關懷別人的所思所想,學會了真正作為人的溫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