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杭之低頭糾結(jié)了一會(huì)，她只在報(bào)紙、紀(jì)錄片跟新聞里，見過這種類似棚戶區(qū)的房子，便想瞧一瞧，但她跟翁聿也算不得很熟悉——

    “走吧，我陪你?！盡ia笑道。

    這片寮屋住的多是來港做工的移民，租不到公屋，便自己用鐵絲網(wǎng)、木板、石棉瓦，搭建起簡(jiǎn)易房屋。

    有在院子里洗菜的老人家，見著翁聿，從菜籃子里揀了一把小青菜，要塞給他。

    翁聿接過小青菜，又從褲兜里摸出兩大塊巧克力，遞給老人家，笑道：“今天做工同事給的，帶給阿元嘗嘗?！?/br>
    老人家開心極了，叫來小孫子，翁聿還嚇?biāo)兴刻熘荒艹砸恍K，不然牙齒會(huì)壞掉，怪獸喜歡牙齒壞掉的小孩，要抓到樹林里吃掉。

    小孩子懵懵懂懂地點(diǎn)點(diǎn)頭。

    他可真壞吶，宋杭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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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色晾衣桿掛著花花綠綠的衣物，將窄小的通道遮得昏暗極了。翁聿在一間寮屋前站住，拉開銹跡斑斑的鐵門，邊叫Mia跟宋杭之注意腳下。

    房子約莫十幾平，翁聿將房間收拾得很干凈，空調(diào)漏水，用塑料盆接著，但仍是黏糊糊的潮。

    宋杭之望著青灰的泥墻，房頂上都露出一截黑色水管。

    翁聿燒了一壺開水，拿了兩只玻璃杯，從鐵盒子里抓了兩把茶葉，泡開，端給宋杭之跟Mia。

    “這里沒人喝咖啡，大家都愛泡茶喝，他們給了我一點(diǎn)茶葉。”

    翁聿套著舊衛(wèi)衣，兩只插在褲兜里，斜倚在水泥墻邊，看她們喝茶，臉上是坦然闊朗的笑意。

    宋杭之想起黃葉遠(yuǎn)飛的紐約，在咖啡店玻璃櫥窗外，同她笑著打招呼的男孩子，同這間逼仄、潮濕的寮屋里的翁聿，此刻都奇異地疊合。

    三人又聊了幾句，正講到Mia的新上司，宋杭之的電話卻響了起來。

    是莊景明問她在哪里，要來接她吃晚餐。

    宋杭之臉上倏然現(xiàn)出繾綣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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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杭之像一只小鳥，撲進(jìn)莊景明懷里。

    而后又想起來，Mia跟翁聿仍是在場(chǎng)，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過腦袋，向莊景明介紹他們。

    翁聿打量起莊景明，而后便覺得很不舒服，他感到眼前的這個(gè)人，同他哥哥Isaac，恐怕都是一類人。

    他們表面都會(huì)斯文客氣，可是眼睛里滿是權(quán)衡算計(jì)，這令他們的溫和虛偽至極。

    莊景明笑道：“你是Isaac的弟弟？”

    翁聿沒講話。

    莊景明又笑道：“你放心，我不會(huì)同他通風(fēng)報(bào)信。Isaac是我在波士頓念書時(shí)的校友，我們都一同滑雪，他給我看過你的相片?！?/br>
    翁聿瞧著他，忽然笑道：“哦，他是很喜歡滑雪。倒是我跟Lily在紐約認(rèn)識(shí)時(shí)，她都沒跟我提過你，所以我都不知她原來都有男友，抱歉。”

    翁聿的挑釁在莊景明眼里，都像是小孩子嫉妒別人手里的糖果，他本不愿意搭理他，但不知為何，嘴里卻道：“沒事的，不過其實(shí)‘男友’都不太準(zhǔn)確，我們都已經(jīng)訂婚，杭之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宋杭之察覺到兩人之間的暗流涌動(dòng)，忙道：“天色都好晚?！?/br>
    眾人這才互相道別。

    莊景明意味深長(zhǎng)地瞥了翁聿一眼，摟著宋杭之上了車。

    待兩人走遠(yuǎn)，翁聿笑嘻嘻問Mia：“Lily的男友看上去都很不好惹?！?/br>
    Mia糾正他道：“Alex剛才明明提醒你，他是杭之的未婚夫?！?/br>
    翁聿仍是嬉皮笑臉道：“是么，我都忘記恭喜他。”

    Mia拉開車門，坐進(jìn)駕駛座，道：“杭之十八歲就好中意他，你早已出局?！?/br>
    她又笑道：“對(duì)了，明天記得早點(diǎn)來公司，要出外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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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澳大宅。

    傅玲玲倚著沙發(fā)，邊給山茶花修剪枝葉，邊冷冷道：“小雜種結(jié)婚，關(guān)我什么事?！?/br>
    她口里的小雜種，便是莊景明，這不憚是將莊汝連一齊罵了。

    莊汝連胸口一陣悶痛，強(qiáng)忍怒意，道：“你始終都是這個(gè)家的女主人，景明再不濟(jì)，亦是我莊汝連的兒子。兒子如今娶妻，娶的還是宋家的女兒，你若是不出席婚禮，全港人都要看笑話的?！?/br>
    傅玲玲聽聞，扔了剪子，冷笑道：“‘笑話’？你莊汝連給人看的笑話還少？大兒子在青山醫(yī)院，二兒子在蹲班房，你講一講，這些都不是笑話？”

    莊汝連執(zhí)掌莊氏二十余年，已經(jīng)好久都未有人敢同他這樣講話。

    他想起傅玲玲嫁進(jìn)來時(shí)，她父親傅齊和見到他，嫌棄他非莊氏長(zhǎng)子，連笑臉都不給。

    但那時(shí)，傅玲玲都會(huì)溫聲撫慰他。

    此時(shí)傅玲玲望著她，眼里卻只剩下恨了。

    莊汝連不愿再同她理論，只是冷淡道：“景明的婚禮，你必定要參加?！?/br>
    他瞧見傅玲玲兩鬢暗生的銀絲，提到家麟跟家誠(chéng)，她整個(gè)人都陷進(jìn)沙發(fā)，像被抽走了魂。

    莊汝連心底生出一絲歉疚，又道：“家麟跟家誠(chéng)，日后我自有考量，你跟我都是患難夫妻，我哪里能虧待你和你的孩子?！?/br>
    傅玲玲只是冷笑。

    莊汝連長(zhǎng)嘆一口氣，慢慢踱回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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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玲玲在沙發(fā)上發(fā)了一會(huì)呆，叫來家中司機(jī)，講自己要回傅家。

    車子駛出山道，迎頭有一臺(tái)賓利開過來，傅玲玲認(rèn)出是莊家宜的車牌號(hào)。透過擋風(fēng)玻璃，她望見開車的是個(gè)沒見過的陌生男人，莊家宜跟他有說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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