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晚上，是她思念父親的晚上，也是在山西大同，被梁禾提起過的晚上。

    原來，這副久負(fù)盛名、拿了國際金獎的畫作，畫的是那晚的場景、那晚的秋云啊。

    秋云久久看著這幅畫，一時也忘了出聲。

    她有些猶豫了。

    她的腦海里有兩個小人在打架。

    A說：原來這幅畫是梁禾悄悄畫的你啊，棒呆！多么有紀(jì)念意義的畫，你舍得賣嗎？

    B急急搶白：這幅畫就算不賣，也會陳列在學(xué)校的展室，也無法歸你私人所有。更何況現(xiàn)在有這么好的機會，你舍得放棄嗎？那可是東湖酈苑?。?/br>
    A跳起來扇了B一耳光：你眼里只有錢嗎？感情是不能用金錢衡量的！

    B被打得一懵，反應(yīng)過來后狠狠地踹了A一腳：這幅畫賣了，才可以說感情不用金錢衡量，感情和金錢無關(guān)！況且你想想，司馬秋云能在這里待多久，你能保證她一輩子不會回去嗎？萬一她走了，留給梁禾的是什么？這幅畫，還是一棟以后有市無價的房產(chǎn)？你醒醒吧！畫可以再畫，房子錯過了就難了啊！

    ……兩個小人廝打一團。

    糾結(jié)了很久，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問道：“你說這幅畫，可以買下一棟東湖酈苑嗎？”

    梁禾驚訝于她的決心，他以為秋云見了這幅畫就會收回買房的想法，沒想到她依舊執(zhí)著。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還是說道：“是的?！?/br>
    “那就賣了吧！”秋云抬起頭來，目光堅定，“我是畫中人，我應(yīng)該有這個權(quán)利?！?/br>
    梁禾皺起了眉頭：“你究竟是想買房還是缺錢？是不是有什么難言之隱？那棟房子，有這么重要嗎？”

    “是的，”秋云軟下口氣，可心卻未軟，“梁禾，我知道這幅畫意義非凡。但這幅畫就算被買走，它也是存在的，并不會影響它存在的意義，它已經(jīng)成名了、已經(jīng)拿了獎，它已經(jīng)不屬于我們兩人了。用它去換一棟房子，那才是完整屬于我們的，”秋云拉起他的手，“而且你的手，還可以畫出更多這樣的畫，相信我，以后的美好會超出你的想象?！?/br>
    梁禾目不轉(zhuǎn)睛的瞧著秋云，半晌，他敗下陣來，無奈地道：“你好像總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我不能完全贊同你的話，但是，我想問你，你是真心想要那套房子嗎？”

    “是的?！鼻镌撇煊X到他的動搖，直視他的眼睛。

    “如果你擔(dān)心……我是說，我們以后會有美院的福利分房。”梁禾不再猶豫，直接用了“我們”。

    “那不一樣?！鼻镌茡u頭。

    倆人沉默地拉鋸半晌。

    “……好，”梁禾說，但話只讓秋云高興一半，“我考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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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云這才意識到，三十年的時代差距，終于在這里出現(xiàn)了分岔。梁禾的心情秋云非常能理解，這個時代，誰會想到買房這件事？如果她跟梁禾提起時候梁禾就一口答應(yīng)，她才是那個會面露驚恐之人吧。況且她還要求的是梁禾賣出他的成名作。

    但是，她未向梁禾說明的是，在他的職業(yè)生涯中，后面還有一波接一波的高峰，以至于這幅畫都埋沒在了眾多璀璨的作品中，至少她在美院的四年，是未曾見到這幅畫的介紹，只是在梁禾的教師說明中以“第一人獲得XX金獎”一筆帶過，甚至后來哪位收藏家買走、去向何處都無從提起。

    更何況，她想，她本人都已經(jīng)在梁禾身邊了，再畫她，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嗎？

    那時候她還不知道未來。如果她知道，她不會做這樣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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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兩天秋云沒有去找梁禾，而梁禾好像因為被陳靜韜叫去，也沒有來找秋云。

    兩人陷入了無聲的冷戰(zhàn)中。

    大晨見秋云這兩天都默默無聞地在她家做清潔，問她怎么不去學(xué)校，是不是和梁老師鬧矛盾了。

    秋云抬起頭，直勾勾地看著大晨，有氣無力地問道：“大晨，你有錢嗎？”

    “……？”王晨愣了愣，“你要多少？”

    “五萬?！?/br>
    “多少？！”王晨聲音不由大起來。

    “實在不行就四萬吧 ?！?/br>
    王晨伸手來摸秋云的額頭：“多少錢？！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錢！你是傻了還是瘋了？你要干嘛？”

    “哦，”秋云低下頭來，王晨都問她是不是瘋了，她可能是真的瘋了吧，“沒事，我就嚇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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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時候，梁禾出現(xiàn)了。

    秋云悶噠噠地跟著出去，一句話都不說。

    走到巷子口，一陣自行車鈴聲由遠(yuǎn)及近，梁禾拉著秋云走到路邊，見是司馬峰從王晨家出來。他熱情地和他倆打招呼：“走了啊……”目光卻從秋云移到梁禾，然后對梁禾了然地擠了擠眼睛，做了個“我懂的、你加油”的表情，才在墻角拐彎消失。

    梁禾目光隨之遠(yuǎn)去，天邊一抹晚霞正濃，他想，這也許是個好兆頭。

    “那個，”于是他輕咳一聲，開口，“這幾天陳老師都找我商討課題的事情，所以有點忙?！?/br>
    “哦?！鼻镌聘砂T癟地回應(yīng)。

    “系里有來了幾位其他學(xué)校的教授交流……”

    “哦?！庇质呛喍谈纱嗟幕貞?yīng)。

    “你這幾天……過得如何？”

    “很好?！?/br>
    “有沒有什么……不適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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