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禾見秋云的神情，愣了愣，頹然道，“我寧愿不好?！?/br>
    “為什么？”

    梁禾未答。

    “梁老師，”秋云道，“這就是你‘不好’的表現(xiàn)嗎？有事兒悶在心里，買酒在我家門口買醉。”

    梁禾抬眼瞧她，多有被戳弱點的不快之意：“說了你也不會明白?！?/br>
    秋云笑：“我猜今天之事和你父親有關(guān)。”

    梁禾被猜到心事，睨她一眼。

    “我現(xiàn)在收回剛剛的話，你也沒那么好，”秋云仍舊笑道，“你看你就瞧不起比你年紀(jì)小的人。”

    “激將法對我沒用。”梁禾很快識破。

    秋云噎了一下，正想著怎么回?fù)?，梁禾卻自己開了口：“你說的沒錯，是和我父親有關(guān)。”

    秋云靜待他往下講。

    “還和夏蘭有關(guān)?！?/br>
    “陸夏蘭？”這點秋云倒是很意外。又是梁禾去世的父親，又是陸夏蘭，秋云腦筋轉(zhuǎn)啊轉(zhuǎn)，聯(lián)想到了吳柳曾經(jīng)給她說的八卦，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設(shè)想：“你父親給你留了巨額遺產(chǎn)，但是條件必須是你和和陸夏蘭在一起；可現(xiàn)在陸夏蘭忽然劈腿，和別人在一起了？”

    梁禾一口老血沒噴出來，直接送了秋云一個白眼。

    “所以你這么傷心，雨天買醉，十足的失戀戲碼?！鼻镌品治龅仡^頭是道。

    梁禾連白眼都不愿給了。

    “不是？”

    “當(dāng)然不是?！绷汉虛u頭，“你腦子里到底裝了什么？是陸夏蘭有求于我?！?/br>
    “有求于你？”秋云疑惑，“你們關(guān)系……不是挺好的嗎？她有求于你，你答應(yīng)不就好了？”

    “是啊。“梁禾長長嘆一口氣，這口氣仿佛包涵了千言萬語。他頓了頓，話鋒一轉(zhuǎn)，“我好像和你說過，我父親在我13歲那年，生病去世了?！?/br>
    秋云記得：“嗯，你說過?！?/br>
    那次是初一，秋云去山上賣掛紙的東西巧遇梁禾，還去梁禾家蹭了飯。后來梁禾不但送秋云回了學(xué)校，還怕她一人郁悶，和她說了自己的家事。其中就談到了他的父親。

    “我父親不是死于疾病，”梁禾說道，“他是那個年代被人打死的?！?/br>
    “打死的？”秋云訝異，但是很快她意識到梁禾說的“那個年代”指的什么。這是一個敏感的詞匯，她微微張了張嘴，若有所悟，“這……這難道和陸夏蘭有關(guān)？”

    “當(dāng)年，揭發(fā)和主審的人，叫陸文放——他是我父親的同事，也是陸夏蘭的小叔。”

    “這……”秋云頗為意外，如果陸家人這樣對待梁禾的父親，那他怎么還和陸夏蘭的關(guān)系這么好？

    “因為陸夏蘭救過我?！绷汉谭路鹬狼镌频囊蓡?，“她和我，還有大院里很多孩子一起長大。我父親死后，我受到很大的打擊，也暫時住到鄉(xiāng)下小舅舅家里去了。陸夏蘭每天都走一個多小時的山路，到鄉(xiāng)下來找我，給我講學(xué)校的事情?！?/br>
    “她……她知道你們上一輩的恩怨？”

    “不，她那年11歲還不到，我們都不知道這世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是大院里就數(shù)我和她是獨身子女，年齡又是最接近，所以平日里關(guān)系也最好。”

    “她是一直陪伴你，直到你好起來？”秋云心里莫名有些嫉妒。

    “是的。但是我說的‘救’，不是指的這個。她是真的救過我——我一時尋死，跳到了農(nóng)村的堰塘里，是她第一個發(fā)現(xiàn)，大聲呼救，引來周邊農(nóng)夫?qū)⑽揖推饋淼摹！?/br>
    秋云愕然，她沒想到梁禾居然遭受過這些，也沒想到他與陸夏蘭之家的淵源竟是這樣。她一直覺得梁禾和陸夏蘭之間的關(guān)系有點怪怪的，看似很好 ，但好像又保持著距離；若即若離，但好像又親密無比。秋云是不太相信男女之間有純潔的友誼的，但是梁禾和陸夏蘭倆人也著實不像情侶關(guān)系?，F(xiàn)在聽完梁禾的講述，秋云恍然大悟：聯(lián)系他倆最強烈的不是情，而是兩家人的怨和恩。

    “那……那她現(xiàn)在是來求你什么呢？”

    梁禾哂笑一聲：“陸文放心臟病復(fù)發(fā)，性命垂危，她來求我的小舅舅主刀?！?/br>
    “這——”秋云說不出話來。這叫什么，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還是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這確實是一個棘手的問題，秋云又問：“你答應(yīng)了？”

    梁禾微微閉了閉眼：“我沒法拒絕。”

    “你家里人不會答應(yīng)吧。”秋云試探道。

    “我這不是雨天被攆出來了嗎?！绷汉炭嘈Α?/br>
    “什么……你還真回家和你家提了……”秋云聲音不自覺高起來，“我要是你母親，肯定以為你是情根深種不能自拔，要拿拳頭粗的棍子一棒打醒你?！?/br>
    梁禾皺眉看過來，秋云意識到自己好像占了梁禾的便宜，但梁禾的重點不是這里：“你怎么知道我媽問過這個事兒？”

    拜托……是個女人都會這么想。秋云嘆口氣：“她家和你母親有殺夫之仇，你母親怎么會答應(yīng)？不過——我也奇怪，她家也讓你失去了父親，你不恨他們嗎？”

    梁禾看向窗外，目光縹緲：“恨？當(dāng)然恨。但我父親的離開，陸家不是唯一的因素。當(dāng)年我母親為了她的大家庭，先一步和我父親離婚，斷絕了關(guān)系?；蛟S，這才是我父親悲劇的第一步。”

    秋云呆了呆，不知說什么好。她記得梁禾桌下一家三口的合照，也記得梁禾母親何成燕的平易近人的樣子，心里怎么也無法與那些腥風(fēng)血雨的年代扯上關(guān)系。她看到梁禾的手放在桌上，修長分明，忽然很想握住他，給他些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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