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秋云就這樣當了一個月面無表情的模特。

    那天，下午又是一節(jié)素描大課。秋云擺了一個牙疼的自拍姿勢，側(cè)坐在教室前面當模特。心里正盤算著周末要不要和王晨去window-shopping的逛街，背后忽覺有點癢，想伸手撓又不太好意思，正強行忍受，忽然聽見身后一陣嘈雜，一大群人涌進來。秋云用余光朝門口瞥去，只見一個穿著中山裝、四十來歲的干部模樣站在前面，身旁跟著學院領(lǐng)導、學院教授，還有一個舉著相機的記者。

    領(lǐng)導熱情洋溢地跟干部介紹著：“這是我們的畫室之一，現(xiàn)在大家上的是素描課。前面坐著的那位小同學，”領(lǐng)導一指教室前，秋云不自覺挺直了腰板，領(lǐng)導繼續(xù)說，“也是我們的學生，學校為貧困的同學提供了僅供儉學的機會，做人像模特也是其中之一?！?/br>
    干部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往教室里走了走，巡視了一圈，偶爾在幾個同學畫前駐足，詢問兩句。秋云明白過來，這應該是教育部門的干部來學校視察工作，可背上那一塊好像有了跳蚤一樣，越忍越癢，好不容易撐到領(lǐng)導離場，她立刻松懈下來，伸出右手探進外套，毫無形象地一頓猛撓。

    啊……那感覺真爽啊……指甲略過皮膚的感覺，輕重不一，真是美妙……秋云深吸一口氣，就差□□出聲了……

    “模特同學，”冷不丁有人打斷她的享受，“請你堅持一下，擺回之前的姿勢。”

    停在后背的手頓時停住，這聲音，有些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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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禾是昨天下午回來的。

    X市舉辦青年畫家論壇，他和系里另外一位年輕老師，作為學院代表參加了論壇。學習培訓持續(xù)了一個月，昨天下午剛剛回來，便得知今天上午有教育局的干部來視察學校的工作生活，他是大一的輔導員，自然要跟著一同前往。走進教室時候他也有些意外，看見秋云在講臺前一動不動，表情嚴肅，眼神卻是在放空。他太熟悉秋云這表情了，人在神不在，這樣枯坐兩個小時，實在是難為她了。他忍笑輕咳兩聲，跟在一眾人后，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她。等到領(lǐng)導都走了，他留下來，走到一位同學旁邊，正打算糾正他的透視，便瞧見臺上這位模特在大庭廣眾之下，扭曲身子開始撓背。

    他于是板起臉嚴肅地說，讓她擺回之前的姿勢。

    秋云果然一頓。

    她轉(zhuǎn)過臉，瞧見梁禾站在第一排，手里拿著一根鉛筆，做要改圖狀，一本正經(jīng)地瞧著她。

    一個月不見，梁禾模樣沒變，倒是頭發(fā)短了些，肯定是剪過。衣服也減薄了，人顯得精神不少。秋云這么看著，心里不知為何竟悄悄打起了小鼓點，一時忘了轉(zhuǎn)頭，就這么□□地看著。

    “模特同學，”梁禾像指揮家一樣，用鉛筆在空中畫了一個圈，友情提示，“再轉(zhuǎn)過去一點，剛剛不是這個坐姿。”

    秋云這才回神，訕訕側(cè)過去，左手捂著腮幫子，繼續(xù)表演“牙疼”。

    “模特同學，”背后聲音又響起，“是右手，不是左手。”

    秋云換回右手。

    梁禾滿意地笑了笑，附身給同學改圖。秋云瞧了瞧那身影，總覺得他有點故意而為之的感覺。

    每個同學梁禾基本都要指點一二，從教室的左邊到右邊。行至一處，他忽然起身拍了拍掌，對大家說道：“各位同學稍微停一下，有個共通的問題，我統(tǒng)一講講?！彼尭暗耐瑢W起身，自己坐到畫板前，又招了招手，其他同學很快圍攏過來。

    他說：“你們看這位模特，首先要確定的是她身材輪廓、比例。她是坐著的，手撐在桌前，托著下巴，頭微微看向一側(cè)。先把這個定好，把頭部、身長、腿的比例關(guān)系定好?！彼诩埳袭嬃藥坠P，抬頭確認幾眼，又畫了幾筆，“大體的形狀定好了，才開始畫細節(jié)。不要一開始就專注于細節(jié)，我看有的同學只畫了上半身，還沒有畫腿，就開始畫人臉，這是不對的?！?/br>
    梁禾的表情是專業(yè)認真、嚴肅投入的，但是秋云變得不自在了。她知道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模特而已，和任何菜場大爺、清潔大媽在這里做模特一樣，但是當她聽到梁禾開始講解時候，知道梁禾在看她的時候，心中便涌起坐立不安的感覺。

    她幾乎能感覺到梁禾的目光在她身上一點一點的移動。

    這不亞于一種折磨。

    可我們的梁老師，還在繼續(xù)進行專業(yè)課堂輔導。

    “……她的臉是偏橢圓形，但是因為托腮，她的臉微微往上揚起，所以比例不是通常情況下的三等分，下巴到人中的一段，會比臉的1/3長?！绷汉陶f道，“要注意到，模特的臉有明顯的光影區(qū)別。你們仔細看……”

    ——模特！同學！模特同學！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嗎？

    ——還仔細看？

    秋云覺得，梁禾一定是故意的！

    “……模特的臉的左側(cè)是受光面，有的同學注意到了但是轉(zhuǎn)折很生硬。二十來歲的女孩兒，她的臉上肌rou是很飽滿的，因此對光的反射也是漸變的……”梁禾埋頭示范了幾筆，抬起頭，觀察幾許，又說，“也是因為有光，所以她的眼睛……”梁禾頓了頓，聲音不自覺變得柔和起來，“眼里是有光的，也是因為有光，所以她的睫毛也是清晰可見的……眼皮、眼瞼、臥蠶的輪廓……有一層金色的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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