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瀾無言的聽著，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才好，躊躇了好一會兒，終于疲倦起來，吃力的垂下眼簾，盯著被面上一枝春熙梅花發(fā)起呆來。

    “你餓了吧，看我，說著話都把正事兒忘了，我下面爐子上煨著一鍋火腿粳米粥呢，正是好吃的時(shí)候，我去端上來?！蔽榻惴畔率掷锏幕钣?jì)，起身便奔下樓去。

    云瀾看著她轉(zhuǎn)瞬即逝的背影，心里長舒了口氣，

    然而不多時(shí)，去而復(fù)返的伍姐喜滋滋端著粥碗，更添了幾分活力。坐在云瀾床邊，勸她：“細(xì)粥最養(yǎng)人的，你胃口再是不好，這個也要吃一點(diǎn)，不然懷承少爺回來，也許要怪我不上心，沒有照看好你。”

    她說得有情有理，一份真心實(shí)在很難拒絕。云瀾盯著墻上的掛鐘，在心里企盼著，懷承何時(shí)回來。

    請神的時(shí)候，大約都是沒想到送神的難處的。云瀾后來實(shí)在聽累了，她望著窗簾外面的一抹天光，想時(shí)間過得真慢。這時(shí)，伍姐從杜麗娘和柳夢梅講到香港的船票，又說起這片半山別墅區(qū)里的別樣流言，車夫和姨娘的曖昧，小姐們時(shí)興的新鮮短褲衣裳。

    說起衣裳，她忽然想起來，朝著云瀾傾身來問：“聶小姐，你換下來的衣裳呢？我上午洗曬，也沒找到你的，想是脫在哪里了？我瞧你睡著，怕吵醒了你，都沒進(jìn)來?！彼f著，往這房間里四下看了看。

    云瀾本靠在床頭上，精神迷離，忽然被問起，她振作一刻，抬手指了指床尾凳，“那里有么？”同時(shí)想起一件事來，這件事在她腦海里轉(zhuǎn)了轉(zhuǎn)，她嘗試著問伍姐：“這家的主人，都不在么？還有別的人住在這里么？”

    “都不在，這房子啊，從前就是為著二少爺念大學(xué)買的，這里二少爺一畢業(yè)，又到處打仗，就空著了。除了老蔡，哦，這里的管家，蔡伯，常住著，看房子。就沒有別人了?！蔽榻阋贿吇卮鹬贿吰鹕砣タ纯创参?，也沒有換下的衣裳，這可真是樁奇案。

    “伍姐也不常住在這兒么？”云瀾追問她。

    “我啊，我不住這里，我是今天一大早，老蔡著急忙慌來找我，說懷承少爺帶了個病人來，叫我務(wù)必來幫忙的。這不，我趕著就來了，我們是舊相識，又是多少年的交情了，推不掉的?！彼D(zhuǎn)到云瀾床的另一側(cè)去，往衣柜那邊又找了找，說到別的事情上去，“嗐，我那養(yǎng)兒子家里，也沒什么要緊事，就是吃的太少。我想想，還是出來吧，倒省出一個人的口糧來，你說是不是？聶小姐！”

    “嗯，是。”云瀾點(diǎn)頭附和著，心里疑惑著那件事，伍姐是今天一早才來的，她想她昨日那身衣裳，應(yīng)該是到處染著血的，叫誰看見了都要駭一跳，伍姐沒見到；昨晚她意識模糊，人在別的世界里游蕩，是誰給她換的衣裳呢？她看著往外間里找衣裳的伍姐，沒敢往下想。

    懷承回來時(shí)，伍姐正勸云瀾吃她剛做好的波仔糕，蒸籠上才拿下來不多久，伍姐說：“怕你不好拿，你看看，我都給你切好了，好歹嘗一塊兒，不枉費(fèi)了我的心?！?/br>
    云瀾只好拈了一塊，在伍姐的殷切的注視下，吃進(jìn)去。她忍不住在心里反思，她這點(diǎn)識人的本領(lǐng)也還是太欠火候了些，伍姐這一張嘴，可比阿春伶俐多了……她又默默的抬眼，看了看墻上的掛鐘，送神的人，到底幾時(shí)才能回來？

    第二十三章 瑣碎

    她正想著，外間的房門被推開了，懷承邊走邊脫了大衣，隨手搭在沙發(fā)扶手上。

    云瀾激動得坐起身來，想抬頭看他，情急之下，忘了自己的傷，一動，牽痛得“哎呦”一聲。

    “當(dāng)心當(dāng)心?。　蔽榻銣惤鼇砜此齻?，正把聽見她聲音，急著跨進(jìn)房門來的懷承擋了個嚴(yán)實(shí)。

    懷承只好伸手?jǐn)r了攔伍姐，俯身向云瀾詢問：“怎么了？動了傷口了么？”

    云瀾一手捂著傷口，不敢再動，“沒事，不小心扭了一下?！彼忉屨f。

    懷承還是近前來，拉開她的手，替她檢查了傷處，還好，沒有裂開。云瀾看他低頭來，靠得這樣近，他進(jìn)門是才解開的領(lǐng)口，一低身，透出溫?zé)岬臍庀?。云瀾的目光落在他衣領(lǐng)上。

    他檢查好，并未馬上起身，轉(zhuǎn)頭來看她，恰好和她視線相遇，看到她眸光清亮，恢復(fù)了往常的一半靈動。心里升起一點(diǎn)納罕來，他只出去了一趟的功夫，她倒是比他想象得堅(jiān)強(qiáng)，再仔細(xì)看看，她臉上回轉(zhuǎn)了些血色，比先時(shí)蒼白如紙的樣子，實(shí)在好了太多。

    他放下心來，臉上不由的笑了。云瀾本是盼著他回來的，看見他眼睛里的微笑，也跟著露出一點(diǎn)笑意，像褪了色的花瓣，忽然回了春。

    “哎呀，這才一會兒不見，真是……”伍姐偷眼看著他們，被懷承擠得沒了位置，挨著床沿上，這時(shí)索性站了起來，讓到一邊，想著不要做電燈泡吧，抄著手要走，想起那碗波仔糕，抬手塞在懷承手里：“喏，糕還熱著呢，可要吃了才有力氣對著看。”她拿腔作勢的說著，說完竟起了新的話頭，她重又湊近了，向云瀾道：“對了，聶小姐，你愛吃餛飩么？上海小餛飩，我也會做喔，我明日做給你吃，好不好？”

    云瀾被懷承擋著，不得不朝旁偏了偏身，胡亂的答應(yīng)她：“好，不必太麻煩……”

    “不麻煩，麻煩什么！”伍姐開心的一擺手，站著仍舊沒走：“我還會做紹興米酒，等我明天和老蔡商量商量，弄點(diǎn)江米回來，米酒渥蛋你小時(shí)候吃過的吧，我們老家那里都是這樣做的，你吃得慣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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