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點頭答應(yīng)了。隨著他跨進一間逼仄的小間里，亮著好幾盞燭臺，中間低矮的房梁上吊著一塊青花的粗布，當(dāng)做隔簾把這小間劃分為內(nèi)外兩格。

    懷承和屋角里站著的短衫男人低語了幾句，那人眼神嚴(yán)肅的掃過云瀾面上，他走來客氣道：“辛苦聶醫(yī)生。”

    云瀾只點頭致意，保持著沉默。

    懷承幫忙準(zhǔn)備了簡單的醫(yī)檢用品，云瀾掀簾進去。病人躺在一張竹床上，身上蓋著薄被，蹙眉合目，呼吸微弱。

    她低身下去，用英語簡單的做著自我介紹，那人緩緩睜開了眼睛，氣若游絲的回應(yīng)了幾句。云瀾得到她的允許，掀起被角，替她慢慢的做著檢查。

    她和病人低聲交談，沒注意有人從身后走近，麗惠另端了一副燭臺來，特地的為她照著亮。大概并沒過多久，她把燭臺放在床頭的小幾上，又悄悄退了出去。

    云瀾恰好出來拿換紗布，看見麗惠和懷承在同站在矮柜前說話，麗惠問：“聶醫(yī)生在和她說什么？”

    “在問她疼痛的反應(yīng)和既往病史?！睉殉谢卮?。

    “要防著她些，別問了不該問的?！彼謬?yán)肅的挑了挑眉。

    懷承沒有再看她，只點了點頭，“放心，她不會?！?/br>
    云瀾配合的把這些也作看不見，轉(zhuǎn)身回到床邊。其實一套檢查做完，她確實疑惑特別多，這位女病人，不是一般的受傷，渾身上下，傷處細碎而繁多，還多在私密處。她心里判斷，若不是人為造成，便也沒有其他可能；而為仇怨，那也實在下手太過陰狠，鈍刀割rou，是要為了泄憤么？還是為了要她做什么？或者要她說什么，她不肯？或者，其實是受了刑……

    她檢查好出來，朝懷承的方向看了看，他仍被麗惠擋著，在說什么。云瀾不得不叫他一聲：“懷承！”

    他應(yīng)聲抬頭，向云瀾招了招手，“來，”他錯身繞過麗惠，把云瀾帶到另一個小隔間去。

    另一間也是病房的樣子，一位穿長衫的老先生坐在長凳上寫著什么，看見他們立刻停了下來?！皯殉校趺礃?？”他焦急的問。

    懷承朝云瀾看了一眼，示意她來說。云瀾便如實描述檢查的結(jié)果，對面的老先生不動聲色的聽著。

    “據(jù)你看，會有別的傷處么？或者內(nèi)傷？”他問。

    云瀾搖頭：“目前來看，不太可能有內(nèi)傷，病人自述，也未有提及，但失血較多，痛苦尤甚?！?/br>
    云瀾講完，老先生似乎長舒了口氣，坐了回去。他凝神了片刻，同時向懷承和云瀾道謝：“多謝聶醫(yī)生，深夜勞動。不知懷承有沒有說明，今晚的事，還請聶醫(yī)生出了這個門，就當(dāng)沒有發(fā)生過。”

    云瀾點頭，表示了理解，“懷承來時便已告知，您放心?！?/br>
    他于是點了點頭。

    等他們從后堂里出來，大概已經(jīng)凌晨了，卸了差事，云瀾忽然一身輕，讓夜風(fēng)一吹，打了哆嗦，她才想起實在穿得少，身上的長大衣過膝，露出底下的睡褲來，因為來時踩了水，這會兒褲腳上洇濕了一大片，她低頭看了看。

    “冷么？”懷承也跟著朝她褲子上看了看，風(fēng)吹著她褲管一陣飄蕩。

    云瀾如實的點頭，“冷的。”

    懷承聽完笑了，他想她這說實話的樣子，特別好。他邊笑著邊抬手解自己大衣的衣扣，云瀾馬上按住他手臂，推辭道：“不用不用，你忽然脫掉大衣要傷風(fēng)的，我不要緊，再過一會兒，要回去了吧？”她猜測，他們這樣行事神秘，應(yīng)該不會希望她久留。

    他已經(jīng)脫下來了，低頭披在她身上，“等宗瑞叫輛車來，我們就走。”他說。

    她抬頭來還想推辭，被他伸手過來扣緊了紐扣。他的大衣真長，把她兜頭罩在里面，衣服里他體溫尚存，像忽然躲進了棉氈帳篷里，她手腳立刻暖和了起來。

    “你要是著了涼，都是我的罪過?！痹茷懣此锩嬷皇Ｒ患喙I(lǐng)的開襟絨線衫，并不能保暖。

    他含笑聽著，沒有回話，但在心里悄悄的想，你要是著了涼，那便是我的罪過，與其這樣，我寧肯是我自己。

    他們這樣站在回廊上等車，只這兩句話的功夫，麗惠已從內(nèi)堂趕來，一走近便有些詫異的語氣：“懷承，正是升濕氣的時候，你怎么把大衣脫了？”

    懷承低頭道：“不要緊?！彼f完微微轉(zhuǎn)身朝門口張望了一眼。

    麗惠真是古道熱腸，她又轉(zhuǎn)頭來看云瀾，認(rèn)真道：“哎呦，他這大衣你穿著也太大了，準(zhǔn)是漏風(fēng)的，”她指了指旁邊一框亮著芥黃燈光的小窗口，“我房里有厚衣裳，借你一件吧，也省得懷承在這里吹風(fēng)著了涼。”

    云瀾還沒想出要怎么婉拒，她說得這樣有理。身旁還在張望門口動靜的懷承先替她開口：“不用了，等車一來，我們就回去了，不必麻煩?！?/br>
    麗惠已經(jīng)伸手來拉云瀾，她爽快道：“宗瑞去找車，這時候可不容易找到，也許還要等很久，還是先跟我去加衣裳要緊?！?/br>
    麗惠手上真有把力氣，云瀾被拉得連下了兩級臺階，懷承在后伸手，都沒能觸到她。

    “兩步路就到，何必把懷承凍病了呢！”她邊走邊對云瀾發(fā)著叩問靈魂的質(zhì)問。所以許多故事，最怕有旁人插手，一有第三雙眼睛，就哪兒都不好了。

    云瀾跟著麗惠回房，在她這間四方的臥室里看她來來回回的翻找，床榻邊上，桐油漆面的衣柜里?！拔矣屑I面的掐牙背心，借你穿在里面正合適的……”她嘴里嘟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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