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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經年不散的風雪并沒有阻止,也并未停歇。 它退守至北辰之海上,默許了這一切的造就。 至于為什么守至僅有牧云寨一族的北辰之海上空的天界,所有從雪山之中化形的靈胎都知道,北辰之海的雪上之中,有著一條漫長而神圣的通天梯。 任何人都可以登上天梯,但也沒有一個人登上天梯。 牧云寨的雪山后人們,將這天梯視作宗族之秘,靜靜守護他們視為雪山化身的神女。 他們崇敬雪山,而神女是雪山孕育。 他們沒有多余的信仰,只因敬畏雪山,便將唯一的敬畏,奉為神明。 神明,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曾有一年,牧云寨風雪積壓,凍死了無數(shù)牲口,寨中之人接近斷糧。 天梯之上刮下一陣暖風,吹散了接連幾月的嚴寒。 有人說他們從那大開的云幕之后窺見了神女真顏。 那驚鴻一瞥讓他們立刻垂下了頭,無人能夠直視那樣一雙冰冷得沒有任何多余感情的眼。 如同雪山之上千年不化的冰凌,再耀眼的暖意照上去,都只會反射冷冰冰的光線。 她高高在上而又讓人敬畏,冷心冷情又讓人捉摸不透。 青色的鳳鳥從天門之前飛過,帶來一條絢麗的羽帶。 它沖向北辰之地白雪皚皚的山頭,守在山門口的饕餮巨獸見狀,只懶懶的耷拉一下眼皮,便很快重新打起瞌睡。 沒有人敢來打擾這邊,所有人都知道,神女不喜歡無關的造訪。 這只血脈珍貴的上古巨獸更多的時候,是躺在山門口,無所事事。 但那只青色華羽的鳳鳥,卻可以飛入結界,嘰喳在神女身邊。 無他,它有著一身它沒有的順滑的羽毛。 今日的神女沒有去寒潭,那幾株靈蓮的花期還有一段時候。 她站在門口,看著青鸞飛來的方向。 青鸞難得見到自己的主人前來接它,它興奮地打著翅膀,又發(fā)出一聲嘹亮長啼。 待它收了羽翼落在雪地上,揚起腦袋試圖尋求主人和藹的眼神時,它這才發(fā)現(xiàn),它的主人,依舊看著遠處的天邊。 在流云之后,一道紫光快速而來。 青鸞懂了,神女這番,原也不是等它的。 它若無其事地揚起高貴的頭顱,矜持地站在神女身邊,審視遠來的客人。 諸天一身紫金華服,法相威嚴。 守門的饕餮瞬間清醒,齜牙咧嘴,警示來人,不要輕易靠近。 諸天最后停在結界之外,開口說明來意:“九天之上,只你我二位始階,如今吾推演之后,探得一難,若不處置,天界將覆。” 見面前的女人只是淡淡看著他,并無接話之意,他從容不迫地接著道:“此禍不除,天劫將至,吾要你殺了他。” 天地之間只聞飛雪呼嘯之聲,諸天等了許久,始終未等到眼前之人的答話。 他眉眼間按捺不住的躁意,他是創(chuàng)造九天規(guī)矩的第一個飛升之人,掌控了造化的根本真諦,窺探一個又一個因果循環(huán),將所有的未知掌控。 唯獨這一次,他從往生盤上看到了自己的死亡。 當無數(shù)因果線交織,延伸的盡頭不是各自分衍的各歸其位,而是他的毀滅。 他感到了害怕。 他是第一個飛升之人,是九天之上權利的至高者,整個造化皆為他所控。 多年至高無上cao縱的浸透讓他忘了,九天的最初,還有一位比他更早的神女。 她不管九天之事,便讓他淡忘了,她拂袖平海澤,彈指滅丘川,在天河之上的絕對威壓,無人能夠對視。 如今他很有可能快要死了,而那個罪惡的源頭,很快便會逃入他無法涉足的禁地。 在讓罪惡成長起來之前,煽動禁地的主人親自動手,是他此行的目的。 “你知九天的秩序……”諸天又要開口,卻聽見眼前之人說了一句。 “與我何干?”她開口說了一句。 不帶任何感情的,與我何干。 像是一塊精密的儀器,沒有任何情緒,也沒有任何起伏,有的只是如寒冰般的淡漠。 沒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沒人知道她要做什么。 她不受他的掌控,也不會如他所愿。 諸天指甲幾乎扣入rou中。 他厭惡無法掌控的事情,這像是在提醒他,他不是真正的規(guī)則,這個世界被造化掌控,他不過是窺得了造化的演變,做了天上的尊者。 就像他無法從九天之上直接對下界之人出手,他無法撼動眼前這女人的決定。 她是天生靈族,就像九天之下那只會帶來他死亡的九尾靈胎,他撼動不了造化給他們的特權,直接奪去他們的性命。 他只能調動因果線,給予下界那只靈狐無數(shù)磨難與追殺,但結果卻是一次又一次,他眼睜睜看著對面的反抗與脫險。 這便是他無法抗衡的規(guī)則所限。 他不喜歡這個規(guī)則,更不喜歡會讓自己死亡的規(guī)則。 那只靈狐會通過天梯,來到她的領地。 若是讓他們聯(lián)手,他便會面對更多的無法cao縱的因素。 可他無可奈何。 他的焦慮暴躁讓他更為狂怒,因為他從真正的靈族眼中看到了自己沒有的從容與淡然。 他從她透亮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丑陋。仿佛她是正,他是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