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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馴養(yǎng)計劃 第8節(jié)

    梅望舒無話可說,默默地喝了口茶。

    別的事好說,只有這件事,她是打死也做不到。

    她嘴里含著茶水,在心底盤算著,二十六歲的年紀(jì),又剛剛‘娶妻’。

    現(xiàn)在說什么,老師都不會信。

    得拖個幾年,拖過三十歲,再和嫣然四處求神拜佛,做足了求子而不得的悲痛模樣,最后用事實說明,梅家是真的命中無子,老師這關(guān)才能過了。

    唉,頭疼。

    她捧著茶杯,低頭不語,心思飄到了九天云外。

    就在她走神的瞬間,對面葉昌閣的心思,卻飄到了更遠(yuǎn)、更玄妙的地方。

    片刻后,梅望舒乍回過神,冷不丁聽到老師的一句話。

    “說起后嗣之事,老夫倒是想起來……你不在京的時候,為師聽到了一些傳言?!?/br>
    葉昌閣欲言又止,撫須遲疑,“說是無稽之談吧,又不像是完全的空xue來風(fēng)。正好你今日回來,你和圣上確實是有多年交情的,老夫想來想去,還是要從你嘴里問個準(zhǔn)信?!?/br>
    葉昌閣前傾了身體,壓低嗓音,面對面鄭重問道:

    “圣上年少登基,后宮卻至今空虛,連皇后也未立下。禮部幾次上奏此事,奏本都被留中不發(fā)。京城暗中有了些流言,圣上是不是……是不是……龍體欠安,有所虧損哪……”

    梅望舒順著話里的意思,立刻聯(lián)想到了某個方向,驚得坐直起身。

    “從哪里傳出來的謠言,如此大膽放肆!多謝老師告知,學(xué)生明日就派人去各處坊間探查。”

    “先別忙著查,”葉昌閣急忙擺手,“街坊之中并未傳開。此事是你師兄聽同僚私下議論,上門秘密詢問于我,老夫才知曉的?!?/br>
    葉老尚書起身踱了幾步,“說起來,圣上今年已經(jīng)年滿二十,遲遲不肯立后之事,的確反常?!?/br>
    梅望舒哭笑不得,指了指自己,“老師許是忘了,學(xué)生二十那年,也未曾娶妻。”

    “我們普通臣子,和皇家怎能相提并論?!比~昌閣不以為然地一擺手,“再說,若是圣上只是不肯立后,我們老臣還不至于如此擔(dān)憂。有件事,不知你平日進(jìn)出皇城之時,有沒有注意到……”

    他憂心忡忡地轉(zhuǎn)過身,“圣上十六加元服,十八親政,親政至今也已經(jīng)兩年了。如此長的時間,如此氣血旺盛的年紀(jì)……后宮竟然一位侍奉妃嬪也無?!?/br>
    梅望舒一怔,低頭沉思起來。

    第8章

    深夜,葉老尚書親自送出門,梅望舒坐上馬車回府,整個人還陷在思緒中。

    就像邢醫(yī)官在宮里說的,十四五歲少年,乃是人之春時。

    萬物生發(fā),草木抽芽。

    京中高門大戶家中的公子,成婚時間不算早,大多二十加冠之后才娶妻。但長到十四五歲,家中長輩就會開始安排通房婢女,入室伺候了。

    宮里那位的情況卻極為特殊。

    自從十年前先帝薨逝,朝中便由權(quán)臣郗有道當(dāng)政,自稱亞父,對待小皇帝如同傀儡。

    朝堂之上,郗有道佩劍入朝,頤指氣使,爪牙遍布朝野。

    后宮之中,郗有道自由出入宮闈,暗中與太后通jian。

    一次半夜大醉后,竟然持鞭闖入皇帝寢宮,將年僅十歲的小皇帝深夜拖出寢宮鞭打。

    太后與情人歡情正濃,裝聾作啞,不聞不問。

    后來,虐打成了習(xí)慣,成了威懾的手段。

    十四五歲,人之春時,尚未長成的少年天子卻陷于困境之中掙扎。

    華美龍袍之下,遮蓋著一身的疤痕,舊傷未去,又添新傷。

    連帶著他們這批身邊跟隨的近臣,為了保護(hù)陛下安危,已經(jīng)整日里竭盡心力,哪還想得到安排侍寢宮人。

    梅望舒靠在車壁上,抬手按了按眉心。

    頭疼。

    去年春夏時,禮部奏請甄選皇后、被元和帝留中不發(fā)的事,她是知道的。

    她曾當(dāng)面問過,陛下只簡單回了六個字:“未有合意之女?!?/br>
    當(dāng)時圣上才十九,她覺得還年輕,沒看到合意的,慢慢選,不著急。

    事情就這么過去了。

    今天被老師提醒了一句,她后知后覺地想到一個極為嚴(yán)重的問題。

    少年草木春發(fā)的時候,若身體總是受傷,誤了春時,即使后來痊愈,正常的身體機(jī)能該不會……受影響吧。

    梅望舒倒吸一口涼氣,直到后半夜還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

    今夜是徹底睡不著了。

    五更天卻還要上早朝。

    今日朝會的內(nèi)容不出意料,榮成,李蘭河兩位御史聯(lián)合彈劾江南道漕司諸官員。兩人站在金鑾殿里,列出十五道大罪,彈劾了足足兩個時辰。

    梅望舒聽了個開頭,站在原地,眼皮一點一點耷拉下去,幾乎在金鑾殿里站著打起瞌睡。

    直到被身后的同僚猛扯袍袖,她才驚覺,剛剛圣上發(fā)話問她了。

    遼闊肅靜的金鑾殿里紫煙繚繞,坐在高處的圣上面容,被籠罩在紫煙之中,隱隱約約看不清楚。

    沉穩(wěn)的嗓音居高臨下,再次詢問,“梅學(xué)士,對于兩位御史的彈劾奏章,你可有意見?!?/br>
    梅望舒睜開朦朧睡眼,居然還能幾步出列,神色如常地答了句,

    “臣附議?!?/br>
    帝王端坐在龍椅之上,大拇指撫摩著黃金扶手上的錦繡龍紋,輕輕笑了聲,“就三個字?沒了?”

    梅望舒鎮(zhèn)定應(yīng)對,“榮、李兩位御史的奏章鞭辟入里,彈劾江南道漕司十五道大罪,振聾發(fā)聵,更無遺漏。臣并無其他可補(bǔ)充的?!?/br>
    好容易挨到退朝,梅望舒頭重腳輕地往外走,才走出幾步就被攔住了。

    “梅學(xué)士留步?!?/br>
    小洪寶喘著氣跑過來,一甩拂塵擋在面前,“陛下口諭,傳召梅學(xué)士隨侍御前。梅學(xué)士這邊請?!?/br>
    在同僚艷羨的視線里,梅望舒跟著小洪寶往后三殿走,繞過幾處回廊,眼看著直奔東暖閣的方向去了,隱約感覺哪里不對,

    “圣上剛才往政事堂那邊去了,卻單領(lǐng)我一個來東暖閣……該不會是今天御膳房又熬了姜參湯,等著我呢?”

    小洪寶樂了,“咱家正愁著怎么跟梅學(xué)士開口呢?,F(xiàn)在您自個兒猜出來了,那可倒好?!?/br>
    兩人說話間,已經(jīng)到了東暖閣門廊外,小洪寶伸手推開門,

    “姜參湯已經(jīng)備好了。圣上的口諭,請梅學(xué)士在暖閣先坐一會兒,把湯喝了,圣上手邊的事忙完了就過來?!?/br>
    梅望舒走進(jìn)去第一步,踩到毛茸茸的觸感就不對。

    “地上的毯子怎么換了?”她低頭看了眼,詫異地問小洪寶,“昨日鋪的不是這個毛?!?/br>
    小洪寶嘖嘖驚嘆,“特意選的差不多顏色紋路的,怎么您還瞧得出區(qū)別呢。昨天那張羊毛毯子臟了唄。換了個駝毛的,毛色更柔軟濃密些?!?/br>
    熱氣騰騰的湯盅端上來,跟昨日一樣,還是上了兩道,第一碗是正經(jīng)湯藥,第二碗是槐花蜜。

    梅望舒喝著甜滋滋的桂花蜜,想起昨夜老師對圣上龍體的隱晦疑問,把御前伺候的幾個近臣挨個琢磨過去,感覺還是問蘇懷忠最合適,問小洪寶,“你干爹今天當(dāng)值么?我有事找他?!?/br>
    小洪寶道,“干爹今天當(dāng)值,正在伴駕呢。梅學(xué)士有事找他,等下圣上來了,我跟干爹說聲,叫他得空了過來找你?!?/br>
    梅望舒想了想,“我找蘇公公的事,御前不好說。改日子吧?!?/br>
    正說到這里時,遠(yuǎn)處響起了開道的清脆響鞭聲。

    片刻后,門外長廊傳來御前侍衛(wèi)整齊有序的腳步聲。暖閣外值守的數(shù)十宮女內(nèi)侍齊齊朝門外方向拜下。

    圣駕到了。

    小洪寶小跑著奔到暖閣門邊,大開兩扇雕花木門,拜倒迎駕。

    梅望舒從貴妃榻邊站起身,上前兩步,按照慣例行禮,“臣參見陛下——”

    話還沒說完,剛彎了下膝蓋,眼角就看見門口處的錦繡龍袍邊角晃動,幾個大步跨進(jìn)了門里,一只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她的肘窩,把人攙扶起來。

    “你身子需要調(diào)養(yǎng),以后單獨覲見時,不必特意行禮了?!?/br>
    洛信原托著她的手肘,引回貴妃榻坐下,手背不慎碰到她的指尖,當(dāng)即皺眉,

    “怎么手還是這么冰?剛過來?”

    小洪寶趕緊回稟,“梅學(xué)士過來暖閣有一會兒了。興許是地龍不夠熱氣?奴婢這就去加個炭盆?!?/br>
    梅望舒出聲阻止,“別再加炭盆了。暖閣已經(jīng)通了地龍,才入冬就燒炭盆,說不過去。臣體寒的毛病是天生的,多少炭盆也沒用。”

    “小時候康健的人,哪有什么天生的毛病。”

    洛信原的聲線低沉下去,“記得你初進(jìn)宮伴駕那兩年,冬天還拖著朕出去打雪仗,朕可不記得你有什么天生的體寒。都是那幾年在宮里被拖累了,冰天雪地,硬生生凍出來的?!?/br>
    梅望舒心想這話只說對了一半,宮里今天賜下一盅活血暖宮的姜參湯,她回家就得補(bǔ)一劑宮寒猛藥。

    想到這里,沒忍住,嘆了口氣。

    “陛下今日把臣召過來,到底有什么事要商量?!?/br>
    洛信原坐在貴妃榻的另一邊,側(cè)過身來,黑黝黝的眼睛望了過來,半天沒吭聲。

    最后才淡淡道,“原本是打算留你商量江南道查出的貪瀆大案,如何處置后續(xù)。早朝時見你在金鑾殿上站著打起瞌睡,朕就想著,先找個地方讓你睡一覺,再問話吧?!?/br>
    說到這里,他彎了彎唇,似認(rèn)真又似玩笑地道,”不讓你先睡飽了,只怕待會兒朕問你什么,你都會面不改色當(dāng)著朕的面,糊弄一句,“臣附議?!?/br>
    “陛下言重,”梅望舒起身回稟,“江南道的貪瀆大案,兩位御史的奏折已經(jīng)寫得極為詳盡,臣這邊無話可說。若是陛下問起別的事,臣定會盡心盡力應(yīng)答。”

    “得了吧。下次糊弄朕時,好歹走點心。別呵欠連天的,跟朕說什么‘盡心盡力’?!?/br>
    說到這里,洛信原神色似笑非笑,“說起來,昨夜雪卿做什么去了,眼下發(fā)青,精神萎靡?!箾]睡?”

    “是整夜沒睡?!泵吠嬲諏嵳f,“睡不著?!?/br>
    “睡不著,還是根本沒時間睡下?”

    洛信源唇邊帶著淡笑,手指輕輕敲了敲貴妃榻的扶手,

    “梅學(xué)士身為朝廷棟梁,朝堂政事倚重你的地方不少。朕勸你一句,雖說夫妻久別,干柴烈火,但年紀(jì)輕輕的,夜里還是節(jié)制些好。需知,縱欲傷身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