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時天地一片漆黑，沒了這點光源，才是真正的什么都看不到了，哪怕凌弗御近在咫尺，卻連對方的輪廓都看不到。

    凌弗御握住絳月予的手：“不要松開，走出山影再說?！?/br>
    “好?！?/br>
    絳月予也握緊他的手。

    兩人加快腳步，大步向著北方走去。

    凌弗御似乎是怕絳月予害怕，一直在路上講話，漸漸的就講到中陰域的來歷：“你可知道中陰域為何會存在？”

    “不知?！?/br>
    “其實中陰域是因六道輪回而出現(xiàn)的?！?/br>
    “因為六道輪回……？”絳月予之前沒有聽過這個說法。

    “你可知這世間最強大的法器是何物？”凌弗御緊了緊手中恍若無骨的手，也沒有賣關(guān)子，“就是這六道輪回?！?/br>
    “六道輪回是法器？”

    “洪荒時代之前沒有輪回，萬物死了就是死了，魂魄消散于天地間。那時有位十分強大的圣人瀕臨壽終卻不甘心死去，于是集合當(dāng)時所有圣人的力量，花了無數(shù)心血，共同鍛造了一件近仙的圣人器，名為六道輪回?！?/br>
    “死后魂魄經(jīng)過六道輪回的洗禮，將重獲新生，相當(dāng)于換了具軀體繼續(xù)活下去?！?/br>
    “但六道輪回太強大了，虛空被它不斷撕扯扭曲，漫長歲月后，就撕扯出了這么個存在于虛空的夾縫，它就像大洋底部的海溝，狹長深邃，偶爾會卷一些魂魄進去，那離歲山山主的幼子就是這樣的倒霉鬼?！?/br>
    饒是絳月予也不免為這秘聞驚駭，消化了一會后，問：“那位洪荒時代的圣人現(xiàn)在還活著嗎？”

    “應(yīng)當(dāng)是死了?！?/br>
    “六道輪回雖然逆天，但魂魄經(jīng)過它一遍遍洗禮終會削弱，再強的魂魄也禁不住反復(fù)轉(zhuǎn)生，現(xiàn)在距離洪荒太久遠了?！?/br>
    絳月予聽了輕輕松了口氣。

    六道輪回如果有主，那將會是十分恐怖的一件事。

    兩人走出山影。

    絳月予望著遠方，在天地盡頭處，屹立著一座墨綠色的城池，城池陰氣蒸騰，連鉛灰色的天空都被映染得微微扭曲，顯然有大鬼坐鎮(zhèn)。

    凌弗御轉(zhuǎn)身看著她的臉，微微嘆息：“太顯眼了，面具戴著么？”

    絳月予點頭，取出青銅面具戴上，然后望著對方艷若芙蕖的臉，遞出一個白色面具說：“你也顯眼，也戴上吧?！?/br>
    凌弗御擺手：“兩個人都戴面具才顯眼，你看我的！”

    說著他蹲在地上，用手抹了兩把土，在臉上揉搓一通，接著換上一身漆黑的布衣，又不知從哪弄來一塊灰撲撲的三角布巾裹在頭上，然后轉(zhuǎn)頭沖她嘿嘿笑。神態(tài)毫無先前風(fēng)華絕代的模樣，有點像個淳樸的村婦，憨憨傻傻的。

    絳月予眼中也露出笑意。

    她輕輕抬起手，幫他臉頰上沒抹勻的地方抹勻了些，又順便擦去她鼻尖上沾著的小石礫：“走吧?！?/br>
    臉上殘存的觸感似乎未褪。

    凌弗御愣了愣，才起步跟上。

    第41章 新夫郎

    望山跑死馬，這遠方的城池雖清晰可見，實際上走過去卻整整走了幾天。

    郯羅城。

    這是個規(guī)模龐大又極熱鬧的鬼城，里面“人”很多，大部分看起來很正常，道路兩旁商鋪林立，大家都在正常做生意，有吆喝有叫賣，眼神也像活人。

    只有小部分“人”很安靜，和荒村中碰到的人差不多，低著頭，長發(fā)遮住臉，眼神呆滯，漫無目的地在城中游來蕩去。

    絳月予他們不能用海隱術(shù)，雖經(jīng)過遮掩但還是略微顯眼，來來往往的“人”經(jīng)過時都往她們身上看。

    這時忽然在街中看到一位認(rèn)識的人。

    這是位女修，這位女修身量高挑英氣勃勃，身背一把重劍，倒是沒做過任何偽裝。

    女修顯然也看到了她們，眼睛一亮，大步向她們走來。

    三人來到一處僻靜地方。

    “焚山神女，素魄圣女，你們果然也進來了！”對方熱情地打招呼。

    凌弗御含笑：“左道友?！?/br>
    兩人的這點偽裝對于認(rèn)識他們的人來說跟沒有一樣，他也沒意外左思萱會認(rèn)出他們。

    左思萱看向素魄圣女，笑容滿面地拱拱手：“素魄圣女可能不認(rèn)得我，在下青鼎神殿左思萱，見過素魄圣女！”

    絳月予青銅面具底下的雙眼看著她。

    這位左思萱對她來說其實非常熟悉。

    因為她就是青鼎神殿煉鼎殿的大師姐。前世初入青鼎神殿，煉鼎殿主就是把她交由大師姐左思萱帶著。

    不過在煉鼎殿主顯露野心之時，這位大師姐毫不猶豫地站在了師尊身邊，后來叛出青鼎神殿之后，這位大師姐屢次率人追殺，最后被她斬殺于荒野……

    絳月予遲遲未說話，左思萱保持著拱手的姿勢，笑臉微僵。

    就在左思萱快要放下手給自己打圓場的時候，絳月予微微頷首，聲音清冷淡漠：“你好?！?/br>
    前世種種已隨著左思萱的死而結(jié)束，今世她是太上神宮圣女，這位大師姐對她來說也只是陌生人罷了。

    左思萱哈哈一笑，十分爽朗地說：“素魄圣女的聲音真好聽，像泉水淌過似的，耳目都為之一清，可惜我不在太上神宮，沒能有幸日日聽圣女說話?！?/br>
    假若是個健談的或是有心結(jié)交的人，此時已經(jīng)順著話頭跟人結(jié)交上了。

    但絳月予根本沒說話。

    左思萱笑容不變。

    她是個廣交好友且人緣極佳的人，不僅在青鼎神殿人氣極高，八荒六地都有她的朋友，雖然在絳月予面前碰了兩次釘子，但絲毫不以為意，打算再接再厲繼續(xù)搭話時，卻被凌弗御打斷。

    “這里就你一個人？”

    左思萱看向凌弗御：“…不，風(fēng)浩等幾位道友也在，我想著來城門口轉(zhuǎn)轉(zhuǎn)碰碰運氣，沒想到就遇到了你們?！?/br>
    凌弗御：“他們在何處？”

    左思萱：“他們也在尋找他們的同門，不過我們約定午時在東街街角處的那家客棧碰面，他們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去那家客棧了吧……”

    “對了，不知神女和圣女有何打算？”左思萱說到這里正色起來，補充道，“山主幼子嵇樂的魂魄應(yīng)該就在這座城中了，但具體在哪里，還要等追魂燭再確認(rèn)過。郯羅城大鬼眾多，在郯羅城中取出追魂燭，怕是要引起一番動靜?！?/br>
    凌弗御挑了挑眉：“所以左道友想……？”

    左思萱笑道：“我想著大家先在一塊兒確定嵇樂的位置，再各憑本事找到他的魂魄，這樣更穩(wěn)妥些，二位覺得如何？”

    凌弗御看向絳月予：“你覺得呢？”

    絳月予點了點頭。

    凌弗御：“行，那就一道吧?！?/br>
    .

    左思萱在前頭帶路，凌弗御落后一步，低聲對一旁的絳月予道：“你待她似乎有些不同?！?/br>
    絳月予微怔：“如何不同？”

    凌弗御摸了摸下巴：“我也說不上來，只是感覺罷了。”說著他搖了搖頭，“可能是我多想了?！?/br>
    絳月予青銅面具下的臉很淺淡的笑了一下。

    凌弗御真的很敏銳，或者說，這位好友確實在乎自己，所以哪怕再微小的變化都會被其捕捉到。

    三人走進客棧。

    絳月予略掃了一眼，人很多。她看到了劍域的人，還有古世家的人，全是八荒六地中數(shù)得出名號的，不過也有幾位略微眼生。他們身材高壯圍著獸皮，看起來不屬于任何一個宗門，倒像是一直在蠻荒中修行的蠻修。

    沒有看到顏羲，他似乎不在這里。

    左思萱也環(huán)視了一圈，沒有見到顏羲，失望地問：“有看到我們青鼎神殿的道子嗎？”

    風(fēng)家的小長老風(fēng)浩起身：“沒有見到鳳羲道子，可能鳳羲道子降落的地方比較遠?！?/br>
    他朝凌弗御和絳月予拱手，微笑著肅聲道：“焚山神女，素魄圣女?！?/br>
    這風(fēng)浩就是先前在福地中圍著凌弗御打轉(zhuǎn)的橙衣修士，性格活潑，先前還為了爭“寵”去打趣別人，不過現(xiàn)在看起來比劍域的幾人還正經(jīng)嚴(yán)肅，目不斜視，保持有禮的微笑。

    凌弗御稀奇地看著他，嘖嘖嘖上下打量他兩圈。

    風(fēng)浩還保持著拱手的姿勢，臉頰卻微微紅了。

    他先前是凌弗御的迷弟，但碰到絳月予后卻迅速換了墻頭。這還是他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和絳月予打交道，所以想留個穩(wěn)重的好印象。

    絳月予微微頷首，沒有說話。

    風(fēng)浩還是傻乎乎地盯著絳月予看，想著要搭什么話。

    直到凌弗御沖著他的后腦勺打了一下，才把他的魂打回來，不敢再盯著人看了。

    其余人就正常多了，大家打過招呼之后，開始圍繞著任務(wù)談?wù)撈鹗虑?，談了沒幾句，客棧跑堂小二忽然端來茶水點心，笑瞇瞇地眾人說：“惠顧，各位客官，總共五條錢?！?/br>
    五條錢？

    大家聽不懂什么是五條錢，最終左思萱笑著說：“小二，我們并沒有點這些點心茶水?！?/br>
    小二：“客官，每一桌都會有這點心茶水的，算在桌位錢里頭。”

    眾人沉默地面面相覷。

    他們雖然在現(xiàn)世各個身家豐厚不缺靈石，但中陰域不用靈石啊，他們哪知道這五條錢是什么錢？中陰域用什么付賬？

    原本他們只是打算在這家客棧坐一坐等人集合罷了。

    獸皮蠻修皺眉斥道：“你這小二也忒心急！就算結(jié)賬也該等我們離開的時候結(jié)賬，哪有這么早結(jié)賬的道理？”

    小二笑容不變，慘白的臉卻忽然顯得陰森起來，輕聲道：“我們客棧一直是先付賬的?！?/br>
    似乎被這的動靜吸引，遠處的幾桌“人”均看了過來，依在柜臺旁邊打瞌睡的老板娘也驀然抬起頭。

    所有人各個面無表情，中陰域光線黯淡，這些“人”臉上都似籠著層灰色，煞是陰森恐怖。

    氣氛突然壓抑凝固住。

    幾位蠻修悄悄握住腰間的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