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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奴 第77節(jié)

    “你安生養(yǎng)病就是幫我了。”穆遙說著話,推他躺下,仔細掩好被子,指尖在他發(fā)燙的額上捋過,忍不住罵,“你可真是個禍害?!?/br>
    齊聿挨了她的罵,倒半點不生氣,“你不能走遠——”

    “就在外頭?!蹦逻b道,“你從這里出去,走上十步就能看見我?!庇志?,“燒沒退下來前,不許下床?!?/br>
    “我能聽見你的聲音嗎?”

    穆遙往外看一眼,不確定道,“這么近……能吧。”

    齊聿柔順地“嗯”一聲,安安靜靜伏在枕上,“那我聽你的?!?/br>
    “我讓人進來陪你。”

    “不?!饼R聿一口回絕,“我誰也不要——你有空時,進來看我就好?!?/br>
    穆遙走了。到門上時止步,又轉(zhuǎn)回來,把案上放著的一碟桂花糕拿到他手邊,“早前御前送來,給你留著呢?!?/br>
    齊聿不動,口唇微張。

    穆遙只好掰一塊,塞入他口中。他發(fā)著熱,便連口中溫度都很高,烘得穆遙指尖一燙。穆遙嘆一口氣,低頭柔和地親一親他,“你快別生病了吧?!?/br>
    “嗯?!?/br>
    齊聿發(fā)著熱,醒這么久已是強弩之末,被她一親越發(fā)神志昏饋,口中含著糕便昏睡過去。

    穆遙終于脫身,出門便見一名宮裝麗人看著她笑,“我在宮里總聽人說,齊相冷若冰霜不近人情,今日一見,傳言大不屬實呀?!?/br>
    “他這是生病,平日不這樣。jiejie休怪他?!?/br>
    第94章 過年   我不想睡。

    前任北穆王一子二女, 長女穆瑯,早年入宮,危山兵敗那年正懷著皇子王慎。危山一敗,穆氏正支男丁盡喪, 只余宮中的穆瑯和宮外的穆遙。姐妹二人內(nèi)外扶持, 感情非同一般。

    穆瑯一指案上食盒, “與你送的飯?!?/br>
    “這種小事jiejie不必親自來。”穆遙有意無意道, “如今非常時期,看好阿慎是正經(jīng)?!?/br>
    “不識好歹?!蹦卢樀? “你如今有大煩難——我特意來此,同你解難來的。”

    “我有什么煩難?”

    “你把凈軍編制盡數(shù)打亂,以免以舊制聚眾生事, 確是不錯。可你如今缺一個像樣的人統(tǒng)領凈軍——西州雖人多,卻無閹人將領。”穆瑯含笑道,“故爾我們阿遙以北穆王之尊,屈居內(nèi)宮三日之久,還要把病著的齊相偷偷藏在凈軍值房——叫人知道外男在內(nèi)宮里頭度夜,你二人都要倒霉。”

    穆遙頓覺頭痛,“jiejie知我?!?/br>
    “我這里有一個人薦與你, 不用謝我?!蹦卢樝蛲饨幸宦暎叭钜?,你進來吧?!?/br>
    穆遙回頭, 進來一名布衣少年, 長手長腳, 身形高佻,眉目凌厲,鼻梁高挺, 雙唇又極其的薄,這樣涼薄又渾身帶刺的模樣,怎么看怎么不討人喜歡。

    穆遙皺眉,“怎么看著有點小,多大呀?”

    “上月剛滿十四?!蹦卢樀?,“你別看他年紀小——可知河間案?”

    穆遙一驚,“難道你就是那個聞名天下的阮殷?”

    少年沉默地做一個揖。

    “河間案,那他——”

    “是?!蹦卢槆@一口氣,“我前日好歹求了陛下,剛從廷獄放出來——若留在我宮中做內(nèi)宮事,倒可惜了他的本事。你這里既然缺人,與他尋個安身處?!?/br>
    “jiejie疼我,我這里已不是一般的缺人?!?/br>
    阮殷便伏身跪下,“聽憑穆王差遣?!?/br>
    穆瑯站起來,“我回去了,你好生聽北穆王教導,日后有受用時候。”便自走了。

    穆遙送走穆瑯,回來向阮殷道,“穆妃娘娘想已同你說了凈軍諸事,你可有什么想頭?”

    “是?!比钜罂囊粋€頭道,“殿下已將編制打亂,如今上不知下,下不知上,用于打破陳規(guī)很是有用。但也只能保短時不生事——難有大用?!?/br>
    穆遙一笑,“若依你,當如何?”

    “當調(diào)換諸營掌事。”

    “怎么定人?”

    “從最不得志者啟用,三日無建樹換人,設凈軍監(jiān)察,再另選人入營。用最不得志者,免其為秦觀心腹,三日一換,免其無能無為,設監(jiān)察,一免暗中生事,二為去其庸人——三月之期,凈軍必定如身使臂,如臂使指?!?/br>
    “監(jiān)察誰來做?”

    阮殷抬頭,輕聲道,“殿下,人人皆是監(jiān)察?!?/br>
    穆遙哈哈大笑,“自古英雄出少年,我這凈軍統(tǒng)領就是你了?!北阏酒饋?,“走,我與你掠陣,去見見你的下屬?!?/br>
    到門口喚平安過來,仔細囑咐一段,“若醒了就同他這么說,我至多一日便回?!?/br>
    北穆王親自帶一名少年至凈軍大營,宣布任作統(tǒng)領,凈軍上下一片嘩然。那小統(tǒng)領更離譜,一進門便將凈軍諸營掌事就地免職,這一下直如冷水入了熱油鍋,炸了一地。凈軍諸將不服,然而北穆王安坐其上,不論阮殷說什么做什么,她全當沒聽見,由著阮殷手持北穆王令,把一眾凈軍好一頓收拾。

    各營初具規(guī)模時,已至次日凌晨。阮殷打發(fā)了眾人,入內(nèi)向穆遙回話。穆遙站起來,“內(nèi)宮秩序事關天下,你要十分謹慎。”

    “是。”

    穆遙點頭,“我這便把凈軍交與你了。”

    阮殷翻身跪下,磕一個頭,鄭重道,“唯穆妃娘娘與穆王殿下之命是從?!北闼湍逻b出去,二人剛出門便見平安等在院子里。

    穆遙心下一沉,向阮殷道,“你自去忙,不用送我。”

    阮殷做一個揖便走了。平安道,“奴才無用?!?/br>
    “怎么了?”

    平安便往外頭門房指一下,“醒了一定要過來,一直在那等穆王,既不讓我等通稟,又不肯走。”

    穆遙一滯,“什么時候來的?”

    “昨天夜半?!?/br>
    此時已是第二日。穆遙瞬間頭痛,“你去傳轎,讓宮外頭備車,我這便帶他回去?!?/br>
    “深夜出宮——”

    “怎么?”

    平安不敢多話,自跑去傳轎。

    齊聿在門房里頭,人家正兒八經(jīng)看門的只能守在外頭,看見穆遙便行禮。穆遙道,“今日事可知怎么說?”

    那凈軍極其機敏,“穆王昨日同阮統(tǒng)領來此公干,晚間一人出宮。”

    穆遙點頭,開門進去,抬頭便見齊聿坐在地上,側身靠著山柱。屋里已是燒了三個火盆,還特意地給他裹了厚厚的一條毯子。即便如此,齊聿仍是垂著頭,縮著身子,怕冷一樣。

    一室悄寂,唯獨火盆一點嗶剝之聲,和男人病中沉重的鼻息。

    穆遙一時生惱,一掌拍在他肩上。齊聿悚然一驚,睜開眼看見她,拼了命地爬起來,攥住她,“為什么又扔下我——你怎不叫我?”

    穆遙同他說不清楚,“我有公干,你一個病人,我叫你做什么?”摸一摸他身上guntang,“齊相好歹珍重些,一日一日地鬧,拿藥當飯吃,好有意思嗎?”

    齊聿好脾氣地由她教訓,一言不發(fā)張臂抱住她。

    不一時平安帶一頂軟轎進來,“穆王,車已在宮門外候著了?!?/br>
    齊聿恍惚聽見,越發(fā)抱得緊一些,“休想叫我走——我決計不走。”

    “你不走留在這里過年?”穆遙哼一聲,同平安一左一右扶他上轎。轎中寒冷,齊聿又在發(fā)熱,生生激得一個機靈。穆遙便解下大氅密密將他裹住。正欲撤身被齊聿死死攥住,“別扔下我。”

    “我就在外頭?!?/br>
    齊聿搖頭,“不行,你別走——”

    穆遙無可奈何,只能傾身上轎。軟轎并不闊大,兩個人在內(nèi)齊聿幾乎便是掛在穆遙身上。他只覺滿足,搭在穆遙肩上昏睡過去。

    很快出宮門換車,齊聿顛簸中勉強醒來,后知后覺,“穆遙,凈軍的事……了結了?”

    馬車里空闊許多,穆遙騰出手將他塞入被中,挨著他合身躺下,“我們玉哥病著,我不敢不了結呀?!?/br>
    齊聿微覺羞愧,又心生甜蜜,半邊臉埋在被中,只露著一點眼睛,“你要做什么,同我說不好嗎?我可以——”

    “你既是這么大能耐,以后別生病便?!蹦逻b一語打斷,“別說話,睡一會?!?/br>
    齊聿依言閉目。他身上無一處不難受,心下卻是說不出的安定。馬車搖晃,他漸漸糊涂起來。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想管,只想一直攥著穆遙。每一次他從昏睡中撐開guntang的眼皮,心中只一件事——便是尋到她,再苦苦向她哀求,“你別走,別嫌棄我……別不要我……”

    但他恍惚的神志不能容許他聽到答案,只能在筋疲力盡中無奈地昏睡過去。

    穆遙換一條涼巾子,抬頭道,“好像不大熱了。”

    余效文正忙著在齊聿虎口處入針,冷笑,“如今這樣,退了熱又怎樣?你再氣得他吐兩回血,好辦喪事了?!?/br>
    穆遙大怒,等針炙了結,便打發(fā)余效文回家過年。余效文不理她,好歹又守了一個時辰,齊聿醒來同他作別。

    齊聿熬過幾日燒熱,筋骨綿軟,深身乏力,整個人極其地遲鈍,余效文走了許久才后知后覺,“效文先生走了?”

    “走半日了。”穆遙正在案邊盛粥,“大年下的,齊相好歹疼疼人,將就同我混吧?!?/br>
    齊聿又恍惚半日才有反應,“那我要一直同你混?!?/br>
    穆遙撲哧一笑,往粥里添一匙蜜,走回去扶他靠在大迎枕上,喂他吃粥。

    齊聿連張口都覺乏力,好在那粥極其軟爛,入口即溶。即便如此,他吃過兩口仍覺疲累,勉強道,“穆遙,我不想睡?!?/br>
    “張口?!蹦逻b又喂過一匙才道,“為什么?”

    齊聿張口含住,半日才道,“我第一回 同你過年,沒能一塊守歲也罷了,難道睡過一個年節(jié)?”

    “你想做什么?”

    齊聿昏昏沉沉又吃過半碗才道,“小時候過年,要去走廟會的……還要粘糖人——”

    “你這模樣去粘糖人?”穆遙道,“吃過粥睡一覺,等能走動時,我?guī)闳??!?/br>
    “不?!饼R聿固執(zhí)道,“除夕我都沒與你一同守歲,初五廟會不能不去——今日是不是初五?”

    “再一個時辰就初六了。”穆遙沒好氣道,“守歲時你與我一處,什么也沒錯過,安生睡你的覺?!?/br>
    “當真?”

    “當真?!蹦逻b喂過最后一口粥,放下碗,“就在凈軍值房里,宮里放的好大炮仗,震天響,不記得了么?”

    齊聿茫然搖頭。

    穆遙浸一條巾子同他擦過臉,合身上榻,挨著他躺下,“外頭點了一天的煙花,照得人眼睛都花了,齊相不記得,我可記著呢——睡一會兒吧,我也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