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三娘家的房子離大包山近, 屋子也算是半新的，亮敞干凈，午飯的宴席搭在這個地方正好。

    劉安民去其他人家借了幾張桌子, 剛搬回來，就聽見了遠(yuǎn)方傳來的鬧哄聲，趕緊把座椅板凳、碗碟菜品都擺好了，等著迎接貴客。

    香菇燉雞是主菜，紅薯干飯和二合面餅子是主食，桌上還有清炒白菜、韭菜炒雞蛋、清炒蘿卜片、涼拌黃瓜、涼拌野菜和一道涼拌折耳根。

    這是隊里能拿出來最好的伙食了，野菜和時蔬也應(yīng)季應(yīng)景, 想來也算是合適妥當(dāng)。

    碗碗碟碟擺了滿滿幾桌，雖說菜品沒太多油水，但看起來也足夠豐盛了, 最主要的是主食和素菜管飽, 至少不會讓人下午餓著肚子去上工。

    “來來來, 陳工、各位同志，大家快都進(jìn)來，建國啊, 你先去看看有沒有燒好熱水？打一些過來給大伙兒洗手?！?/br>
    秋愛華早已經(jīng)燒好了熱水，正一瓢一瓢地往盆子里舀呢，林建國趕緊上前去幫忙。

    “來來來，我來，今天事出突然，辛苦你了！只是那些工程師的確重要，老劉才找了你幫忙，要不我待會兒托人去請個假，你今天就先別去紡織合作社了，休息半天，怎么樣？”

    秋愛華卻搖了搖頭，她就是幫著燉了個雞湯，其實也沒多累，最近紡織合作社那邊的事情又那么多，她可不能隨便走開。

    林建國也沒勸，他知道秋愛華的性子，溫柔卻有韌性，一般人勸不動她。

    林建國把盆端出去，換了好幾次熱水，給大家都洗干凈了手。

    陳工拉著陳書記和林建國坐在一桌，其他幾個重要的工程師和干部也趕緊靠過來坐在一起，一張方桌頓時就滿滿當(dāng)當(dāng)。

    秋愛華、林遠(yuǎn)志他們則被安排在另外一桌，和劉安民以及其他幾個同志坐在一起，當(dāng)然，兩邊的菜色都是一樣。

    “誒，今天的菜色咋這么好？老孟，再給林同志一些糧票和錢，咱們可不能占便宜！林同志，以后的菜色可得樸素一些，咱們的經(jīng)費可經(jīng)不起這么折騰哇！”

    林建國應(yīng)了一聲，知道陳工不是那貪腐的領(lǐng)導(dǎo)，不肯占大隊的便宜，只好把那些票據(jù)和毛票接下，心里盤算著以后的伙食標(biāo)準(zhǔn)。

    看來隊里的雞鴨是能暫時保住了，正好可以留到修水庫的時候吃，修水庫的時候都干的是重活兒累活兒，可缺不得油水。

    飯桌之上，陳工和陳書記聊了一會兒水庫的事情過后，又忍不住開口閑聊道：“這是林同志家的屋子？看起來倒是不錯！干凈亮堂，林同志是有個好媳婦兒啊！”

    林建國趕緊謙虛著回話：“不不不，這是咱們大隊的一位烈士的屋子，他妻子前幾個月也去世了，就留下個孩子，我那會兒正好沒地方住，就助養(yǎng)了那孩子，咱們一家就搬到這里來了?！?/br>
    陳書記也幫著解釋：“是是是，這房子的地契還寫在那孩子的名下呢！等以后林同志……這屋子就會主動歸在那孩子的名下了?！?/br>
    陳工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對面桌子上的林遠(yuǎn)志，贊嘆道：“林同志倒是把那孩子養(yǎng)地挺好，白白凈凈的，吃飯也規(guī)矩有禮?！?/br>
    林建國撓了撓頭，笑了笑，謙虛地回道：“沒有沒有，是那孩子本來就被他娘養(yǎng)地好，習(xí)慣好，學(xué)習(xí)也努力，確確實實是個好孩子！”

    吃過了一頓豐盛的午餐，林建國去隊上叫人幫忙，秋愛華洗干凈碗筷，帶著小林悅?cè)チ思徔椇献魃纭?/br>
    林遠(yuǎn)志還沒到上學(xué)的時候，又顧忌這這么多外人還沒走，于是留了下來，拿著一張石板寫寫畫畫。

    陳工也很無聊，剛吃了飽飽的一餐，正是滿足的時候，瞌睡蟲免不了就來了，為了保持自己的精神，他選擇給自己找點兒樂子。

    “咳，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誒，這字兒寫得不錯嘛！聽說你學(xué)習(xí)也挺好哇？”

    林遠(yuǎn)志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也沒停下手上的動作，淡淡地回了一句：“那爺爺你得先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

    陳工哈哈一笑，道：“我叫陳書華，你可以叫我陳爺爺！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吧？”

    林遠(yuǎn)志心中一震，居然是這位先生！建筑界的泰斗人物，一生不知道建造了多少工程，幾乎為華國的基礎(chǔ)建設(shè)奉獻(xiàn)了自己的一生！就算是在那黑暗中的十年，也沒人敢波及到他。

    林遠(yuǎn)志沒想到，自己居然有朝一日能看見壯年時期的這位先生，林遠(yuǎn)志的語氣頓時就正式了許多：“我叫林遠(yuǎn)志，謝謝陳爺爺夸獎！”

    “遠(yuǎn)志，遠(yuǎn)志，丈夫有遠(yuǎn)志，至學(xué)無窮年[1]，遠(yuǎn)志尚能安神定志，是味好藥材，好名字！好名字！希望小娃娃你以后真的能志存高遠(yuǎn)，神清氣朗，做出一番大事兒來！”

    林遠(yuǎn)志也笑了，這確實個好名字，但自己卻從來沒做到過什么安神定志，神清氣朗，一個夜夜噩夢纏身的人，又如何能安神定志呢？

    不過……林遠(yuǎn)志驀然想起，自己似乎有好幾天沒陷入那恐怖麻木的夢魘了？難道，真是這個好名字生效，還是……生活環(huán)境和心態(tài)變了？

    陳工見他的石筆停下，趕緊催促道：“嘿！小娃娃，筆沒動了，小心作業(yè)寫不完，你們老師打你手板！”

    林遠(yuǎn)志回過神來，卻沒打算再寫了，心不定了，不適合再下筆，下筆也是亂筆。

    陳工見林遠(yuǎn)志把石板收進(jìn)布包里，反應(yīng)過來：“哦哦，是要上學(xué)去了，小劉，要不你送一送？知道公社學(xué)堂在哪兒吧？”

    林遠(yuǎn)志卻拒絕了：“不用了，我知道公社學(xué)堂怎么走，我天天都走呢，不用送了！謝謝陳爺爺?！?/br>
    陳工見他這么乖，也跟著點頭：“好好好，不送不送，待會兒爺爺也得去工作了！小娃子你快去學(xué)堂吧，別遲到了！”

    林遠(yuǎn)志點點頭，他已經(jīng)聽見了外邊鬧哄哄的聲音，林建國已經(jīng)回來了，他也可以放心去上學(xué)了。

    林建國叫來了一大批人，都是年輕力壯的小伙子，一身使不完的力氣，正適合用來開山驗石。

    人到了，院子里歪歪扭扭坐著休息的人也跟著起來，今天下午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

    陳工帶著一伙人，扛著鎬頭鐵鍬，帶著各種儀器，浩浩蕩蕩地往大包山走去。

    林建國在前邊兒帶路，陳工走在他旁邊，和身邊的幾位工程師商量談話。

    林建國聽著，這個地方建水庫的希望好像很大 ，就看底下的巖層穩(wěn)不穩(wěn)定，巖層走向又好不好了。

    林建國卻覺得這地方基本上已經(jīng)可以選定了，他從小到大都生長在這大包山大隊，不知道翻過多少次大包山，自然最了解這地方。

    大包山的石塊兒就是這附近最堅硬的，一般方法都破不開，而且這里地形確實不錯，像個口袋一樣，聽村里人說能聚福，相信也能很好地儲水。

    一大隊年輕力壯的小伙子，一人一鎬頭，雖然巖層實在堅固，但在大家都不懈努力之下還是挖開了一個斷面。

    林建國讓幾個小伙子們先留下，免得待會兒還要做類似的體力活兒，當(dāng)然，還承諾了今天的工分，算出了全勤，每人都得十個工分。

    陳書記順著巖石的紋路描了描，像是為了判斷巖石的走向，接著又拿起一塊巖石看了看，用鎬頭敲了敲，似乎是為了辨別巖石的品種和硬度。

    剩下的事情林建國就看不懂了，這些儀器太堅硬了，他們說的話也像加密了一樣，分開來倒是都聽得懂，合起來就實在理解不能了。

    工程隊考察了一個下午，直到太陽落山的時候才帶著大伙兒離開，返程的路上，工程隊的人都喜笑顏開，說說笑笑，像是把地址都已經(jīng)敲定了一樣。

    秋愛華和幾個嬸子已經(jīng)分工合作煮好了菜，這也算工分的，劉安民給每人都記上了一個工分。

    聽見了外頭的喧鬧，秋愛華暫時把小林悅交給了林遠(yuǎn)志抱抱，自己忙著去給大伙兒打水洗手。

    今晚的晚餐也很豐盛，雖然顧忌著那些糧票，桌子上沒有rou了，但韭菜炒雞蛋和煎蛋青菜湯管夠，再配上幾樣可口的涼拌小菜和酸菜咸菜，和蒸得軟糯的雜糧紅薯飯入口，也足夠大家吃得滿足了。

    吃完了晚飯，林建國帶著一行人先留宿到大隊，劉安民已經(jīng)專門請幾戶住得松泛一些的人家騰出了屋子，給各位領(lǐng)導(dǎo)和工程師住，當(dāng)然，依舊還是有工分補貼。

    忙了一天，林建國總于放松下來，先讓林遠(yuǎn)志洗漱完休息去了，又把睡熟的小林悅放進(jìn)了床上，加緊時間和秋愛華洗好了鍋碗瓢盆，燒了一大鍋熱水洗去了一身疲憊后，就鎖好了門，一頭倒下休息去了。

    夜深人靜之時，依舊是林悅的活躍時間。林悅被系統(tǒng)喚醒之后，原本睡得懵懵的腦袋緩了一會兒，總于運作起來。

    這些天就只兌換了幾次野菜，都是林建國和秋愛華趁著下班之后的時間順路薅回來的，雖然換的兌換幣不多，但還是激起了林悅的購物欲。

    百貨區(qū)已經(jīng)打開，林悅選擇的第一個物品就是一盒帶削筆刀的鉛筆……

    第五十三章 掉馬

    鉛筆在這個時候可是好東西, 平常的學(xué)生就只有石板和石筆寫字，寫完了還可以擦掉再用，方便實惠還省錢，大部分的家長都還能接受。

    但石筆粗壯, 寫出來的字也不細(xì)致, 石板也小, 一整塊石板滿滿當(dāng)當(dāng)寫完也寫不了多少字, 寫完了還得費心去擦干凈，每天上學(xué)下學(xué)背著這么重的石板, 孩子們也不喜歡。

    鉛筆就不一樣了，寫出來的字工整好看，字跡也清晰許多, 還輕巧方便。

    但是鉛筆不僅比石板貴，還得專門買紙本子去寫，一年下來也是一大筆開銷，尋常人家可不愿意出這個錢。

    就像虎子，不知道從哪里撿到半截鉛筆，就樂得屁顛屁顛的，每節(jié)課下課都要拿出來炫耀一圈, 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有鉛筆用。

    …………

    買了鉛筆，自然也不能缺了作業(yè)本，林悅挑了挑, 選了一種薄薄的, 普通32k大小的作業(yè)本, 一個只需要半個兌換幣，林悅一口氣買了十個。

    這種作業(yè)本薄薄的，正好每個科目都一個, 就算是用壞了或者不見了也不用太心疼。

    兌換完鉛筆和作業(yè)本，今天的兌換次數(shù)一下子就用光了兩次，還剩下最后一次兌換次數(shù)了。

    林悅想了想，現(xiàn)在修水庫的工程隊來了，做飯這事兒落在了秋愛華頭上，他們也不能開小灶，那就不能兌那些容易壞的大件兒了。

    當(dāng)然，這也是出于對兌換幣的考慮，為了更快地升級系統(tǒng)，林悅花起兌換幣也摳搜了許多，能買性價比高的東西就買性價比高的東西，絕對不碰那些又貴又吃不飽的玩意兒了。

    翻遍了食品區(qū)，林悅只兌換了一袋普通的大米粉，大米粉磨地細(xì)細(xì)的，正好可以給她煮迷糊，不用再讓林建國辛辛苦苦背大米到大隊村口的碾盤上慢慢碾碎。

    …………

    第二天一早，秋愛華熟門熟路地打開了櫥柜，卻摸到了層層疊疊的紙張一樣的東西，秋愛華把它們掏出來，接著外頭的微光一看，原來是滿滿一摞作業(yè)本！

    秋愛華又掏了掏，掏出了一盒鉛筆！這可是個好東西，要是讓遠(yuǎn)志看到了，還不得樂死！秋愛華想著，倒出來一只鉛筆，想要用舊菜刀把這些都削出來，給遠(yuǎn)志一個驚喜。

    把鉛筆倒出來以后，里頭跟著滾出來一個什么東西，秋愛華掂量了一下，難道是個帶著圓圓兩個口的小玩具？

    秋愛華比了比，這兩個孔和鉛筆的直徑差不多，正好可以塞進(jìn)去，秋愛華靈光一現(xiàn)，試著把一支鉛筆塞進(jìn)去，果然，塞得正正好！

    可是接下來，又該怎么樣呢？秋愛華試著把鉛筆塞出塞進(jìn)，好像沒什么變化，秋愛華又試著旋轉(zhuǎn)了一下，誒，有阻力！

    就這樣，秋愛華摸索出了削筆刀的用法，削出來的鉛筆又尖又好看，可惜，實在是太完美了，秋愛華只能再用舊菜刀修修，這才看著沒那么突兀。

    這時候，林建國也起床了，這些天工程隊一天的飯食都得考秋愛華和幾個嬸子做，林建國念著媳婦兒的身體，每次也天剛亮就跟著起床幫忙。

    起床進(jìn)到堂屋一看，秋愛華手里正擺弄著東西哩！林建國先去打開了櫥柜，掏出了里面的那袋子大米粉掂了掂，抱進(jìn)了西間。

    這幾天屋里人多口雜的，林建國怕這些東西被別人看到了，每天都是一大早就把東西拿出來鎖進(jìn)西間的柜子里。

    回到堂屋后，林建國才有空看秋愛華手上的東西，這一看，他也開始跟著研究起來了。

    這么個小東西，作用倒是不小，又方便又迅速，削出來的鉛筆還那么好看。

    “誒，今天還有鉛筆啊？這個小玩意兒也真不錯，遠(yuǎn)志以后還能自己削鉛筆！”

    秋愛華笑笑：“算了吧，這怎么也算是個刀片，萬一有哪個孩子瞧著稀奇，把手指伸進(jìn)去了呢，萬一出了什么事兒，那多麻煩？更何況，你咋知道供銷社里有沒有這東西賣，萬一人家讓你幫忙買，你又要咋說去？”

    林建國點點頭，打消了這個念頭，又問道：“那咱們有鉛筆，也還是在石板上面寫嗎？對了，以后還得記得，每天都給遠(yuǎn)志削一次筆，再多帶幾只，免得鉛筆芯斷了，沒有筆用?！?/br>
    秋愛華點點頭，把櫥柜里那一摞作業(yè)本拿出來，經(jīng)過系統(tǒng)的改造，原本光潔好看的裝訂作業(yè)本已經(jīng)變成了普普通通、紙面暗黃的線縫作業(yè)本。

    不過就算是這樣的一個作業(yè)本，也足夠令人羨慕了，公社學(xué)堂好不容易才湊齊了一套教材，作業(yè)本自然是不敢想的，就算是一張普普通通的紙片，也能讓人爭上一整天。

    “這里還有這么多作業(yè)本呢！先給遠(yuǎn)志和衡衡一人拿一個，剩下的我們先幫他們保管，免得這兩個孩子太大方，用起來不儉省?！?/br>
    林建國點點頭：“那你今天去紡織合作社的時候就帶一半的鉛筆和作業(yè)本去吧，讓咱媽給衡衡帶過去，免得再跑一趟，那我現(xiàn)在先去把飯煮上，待會兒那些人可能還得過來吃飯?！?/br>
    秋愛華點點頭，把東西放下，開始和林建國一起做早飯。

    熬好了一大鍋紅薯粥，秋愛華簡單炒了個香蔥雞蛋，又去壇子里摸了些泡蘿卜出來切成丁兒，這小菜就妥了。

    煮好了飯，秋愛華先去把林遠(yuǎn)志喊起來吃早飯，他們上學(xué)早，得早點兒吃飯。

    林建國已經(jīng)把遠(yuǎn)志的飯菜都盛起來晾好了，等秋愛華帶著遠(yuǎn)志洗好臉漱好口，飯菜正是適合入口的溫度。

    吃完了早飯，秋愛華就神神秘秘地把鉛筆和作業(yè)本拿出來展示給林遠(yuǎn)志看。

    “鐺鐺鐺鐺，看這是什么？鉛筆和作業(yè)本！喜歡吧？鉛筆秋姨已經(jīng)給你削好了，今天就帶兩支去，還有作業(yè)本，也得省著點兒用知道吧？”

    林遠(yuǎn)志看著秋愛華手上的東西，眼前一亮，卻不是為了這兩樣?xùn)|西高興，而是因為那每天困惑不解的事兒終于有了一絲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