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專注玩手機的年輕男生終于抬起頭，好奇地往這邊瞥了一眼，但只一眼，讓他的視線頓住，剛才的乘客背后似乎有字，但因為時間短，他只看到“專用”兩個字。

    第41章 我是素顏

    年輕男生這才認真地去看車廂, 一絲絲怪異感從他的心底爬了出來。車廂內(nèi)過于安靜了，而且很多乘客都低著頭，雙手搭在腹部或垂在兩側(cè)，沒有一人玩手機。

    要知道平常坐車, 至少百分之九十的人在看手機, 但現(xiàn)在一個都沒有。

    而且現(xiàn)在是秋天, 年輕男生竟然看到后排坐著兩個穿著棉襖的人！

    這怎么回事？

    他心底的狐疑越來越多, 還有一絲不安悄然升起，他視線不經(jīng)意間掃過窗外, 發(fā)現(xiàn)外面的景色疾馳而過，速度快到他只能看到一片殘影。

    這個速度……

    這絕對超速了啊！

    從坐車到現(xiàn)在，連堵車都沒有, 現(xiàn)在可是晚高峰！

    他現(xiàn)在終于確定自己是上錯車了，詭異的安靜讓他的心急劇跳動，身體也不知不覺抖起來。

    大約是他抖得太狠了，身邊的乘客緩慢地抬起頭，僵硬地扭過脖子，他用黑黝黝的眼睛盯著年輕男生很長時間。

    年輕男生注意到來自身邊的視線，但他不敢偏頭去看, 只僵著身體，過度的緊張讓他手心里沁出一層薄薄的汗，喉嚨也不自覺地吞咽。

    忽然, 年輕男生聽到身邊略顯僵滯的嗓音問：“誰給你、上的妝？”

    年輕男生：“？？？”

    與此同時，虞秋身邊的女乘客也在問差不多的問題：“你的眼妝……是誰畫的……好自然……”

    虞秋：“我是素顏。”

    女乘客呆板的臉上露出一點點羨慕來：“扎你的師傅……手藝一定很好。”

    大約是話說得多了，她再聊起來順暢不少。

    虞秋偏頭, 認真打量一下女乘客的臉說：“臉型很標準，是古典鵝蛋臉, 不過眉毛太細，眼睛太小，顯得你臉大。”

    女乘客很認真聽著，望著虞秋露出來的眼睛，像是看到了一汪清澈的湖水，湖面偶爾蕩起的漣漪能飄到她心底。

    女乘客覺得虞秋的話很有道理。

    虞秋翻開包，拿出自己經(jīng)常畫符的筆：“來，我給你畫畫。”

    女乘客立刻把自己一張白慘慘的臉湊上來。

    虞秋小心地托著她的下巴，怕自己一個沒注意再捏壞了，然后手上飛快地再女乘客臉上勾勒起來。

    有時候，畫了眉毛和眼睛，就和整容沒差別了，等虞秋停手后，她拿出小鏡子給女乘客看：“是不是比你原來的好看。”

    女乘客盯著鏡中的自己，紅嘴唇僵硬地往上提了提：“好看?！?/br>
    兩人這邊的動靜打破車廂里的沉寂，尤其離得近的前后排，有人回頭，也有后排的乘客把臉貼過來去看女乘客。

    近乎相似的臉上都露出點好奇來。

    虞秋把筆放回包里，尋到之前上車的年輕男生：“你在哪下車？”

    心態(tài)完全崩了的年輕男生忽然意識到虞秋是那個和他差不多上車的人，但他現(xiàn)在不確定虞秋到底是不是人，盯著虞秋瞧了半天，顫聲說了一個地方。

    虞秋轉(zhuǎn)回身，對前方的司機喊道：“師傅，在慶水雅居停一下！”

    司機師傅抬起了頭，鏡中映出一張慘白的臉，他紅色的眼珠子盯著鏡中映出的人影，聲音幽幽地傳過來：“不到終點不停車?！?/br>
    隨著他話音落下，整個車廂里溫度都好像降了幾度，年輕男生臉上的血色瞬間褪了下去，滿臉惶然地望著虞秋。

    虞秋不慫：“不停車你剛才為什么接人？”

    司機只淡淡瞧了她一眼，并不說話。

    虞秋從包里掏出一沓靈符，捏著一端，在掌心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她也沒說話。但是從靈符中溢出一絲又一絲的波動，公交車的車速緩慢地降下來。

    駕駛位的司機師傅透過車鏡，驚疑不定地瞅著虞秋。

    虞秋只靜默地望著他這個方向，一點也不著急似的。

    車廂內(nèi)依舊很安靜，甚至隱隱有種對峙感。

    其他乘客一聲不吭，只呆呆地看著前面，唯獨年輕男生覺察到來自虞秋和司機之間的詭異氣氛，他現(xiàn)在也知道了，問題大約是出在司機的身上，他緊抿著嘴唇，但是上下牙床還是禁不住生理打顫，在寂靜的車廂內(nèi)尤為清晰。

    司機瞥了一眼年輕男生，紅色的眼眸里露出一絲惋惜來。等他再看虞秋時，又變得漠然和忌憚，聲音冷硬地問：“慶水雅居是嗎？”

    虞秋笑著點頭。

    司機說完話不到半分鐘的功夫，公交車停了下來，車門“嘭”地一聲打開，似乎裹挾著司機的怨氣。

    不等虞秋叫年輕的男生，他立刻從座位上彈起來，緊緊跟在虞秋身后，虞秋把他推到前面，讓他先下車，自己轉(zhuǎn)回頭對冰冷望著她的司機說：“白坐了一趟你的車，太不好意思了。”

    她臉上真情實意，司機有一秒信了。

    然后下一秒，他看到虞秋抽出一張靈符來，說：“別的沒有，只有靈符多，送你吧！”

    接著，“啪”地一聲把靈符拍在車門上。

    司機：“？！”

    很好，送厲鬼鎮(zhèn)邪符，你可以。

    虞秋下車后，司機惱怒地瞪了虞秋一眼，怒氣沖沖地關(guān)上了車門。整輛公交車瞬間疾馳而過，快得只能看到一個白色的影子，幾秒后，徹底在視線中消失。

    等公交車離開，年輕男生才輕輕松了一口氣，現(xiàn)在陽光已經(jīng)落下去了，雖然晚間天氣涼，但是這和車廂內(nèi)刺骨的涼意相比，已經(jīng)算溫暖了。

    他感覺自己重新回到了人間，忍不住有種劫后余生的慶幸。

    虞秋轉(zhuǎn)頭和他說：“以后路上不要玩手機，上車前仔細看是不是自己要上的車?！?/br>
    年輕男生連連點頭：“我記住了。”以后他再也不敢玩手機了。他望著公交車離去的方向：“剛才的是鬼車嗎？車里都是鬼？”

    虞秋搖頭：“不是鬼車，是紙扎車，里面的人除了司機都是紙扎人，人間燒的紙人都會聚在一起，然后被紙扎車拉走送到鬼的手中。”

    年輕男生恍然：“我還以為燒的紙人會直接燒給故去的人。”

    虞秋：“普通人沒這個本事。紙扎車一般情況下也不會拉活人，都是鬼司機起了歹心。等你回去后，多曬曬太陽就沒事了?！?/br>
    虞秋說完，揮了揮手和年輕男生告別，男生等她過了對面的馬路，才懊惱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頭：“忘要聯(lián)系方式了！”

    ……

    公交車停站的地點離虞秋的家約有二十多分鐘的路程，虞秋沒再坐車，直接走了回去。

    到了客廳，發(fā)現(xiàn)桃夭和元明一妖一鬼正在看電視。

    他們聽到動靜，紛紛轉(zhuǎn)頭來看她，元明飄過來，靠近虞秋嗅了嗅：“好重的陰氣。”

    虞秋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結(jié)果桃夭遞過來的果汁喝了一大口：“回來的時候看到一個人上了紙扎車……”

    等她把事情說了一遍，元明才接聲：“我前兩天也看到了一個紙扎車，不過兩只鬼在車里打架，差點把車開河里去。”

    說起這個，他又有些小羨慕：“我聽路邊的小鬼們說，開紙扎車的鬼都在體系內(nèi)，福利待遇特別好，不知道他們還招不招司機。”

    虞秋對如此上進的元明欣慰，非常周到地提醒他：“我聽張至靈說滯留在人間的鬼其實管得也很嚴，都需要持證上崗，等改天我問問他去哪考駕照，技多不壓身，等以后真招司機，你也能去試試。”

    不過虞秋沒想到還沒等她抽出時間找張至靈，張至靈先聯(lián)系了她。

    這次見面在玉泉觀，是張至靈掛單的道觀，算起來這是虞秋第一次來，玉泉觀聞名是因為道觀的泉水，清澈甘冽，外人都傳喝了玉泉觀的泉水祛病消災(zāi)。

    虞秋這次來喝到了用泉水泡出來的茶，對于嘗過靈茶水的虞秋來說，沒有太大的感觸，不過玉泉觀的泉水確實很干凈，相對于外面的水，礦物質(zhì)豐富，已經(jīng)十分不錯了。

    虞秋在這里喝茶，不遠處的書桌上，穆君巖正在翻書。

    張至靈把大致事情和她說了。

    整件事總結(jié)成一句話：紙扎車被鬼劫道。

    而這紙扎車正是虞秋昨天晚上傍晚坐的那一輛，現(xiàn)在桌上放著她消耗過半靈氣的鎮(zhèn)邪符，上面的墨跡已經(jīng)很淡了，沒了太大的效果。

    虞秋點了點桌子：“來的是個大家伙?！?/br>
    張至靈點頭：“鬼司機不是對手，要不是有你的鎮(zhèn)邪符擋了一下，這輛紙扎車又被搶了。”

    “又？”虞秋抓住了關(guān)鍵字：“之前被搶過？”

    這時陶東陽披著月色進門：“是這個月的第三輛。前兩輛紙扎車鬼司機毫無防備，車被搶，魂體也被打散了。不過都不是在h市，這是h市第一起?！?/br>
    虞秋：“為什么要搶紙扎車？總得有個緣由吧？”

    張至靈：“其實這些紙扎車都是早些年傳下來的，說是被當時有本事的手藝人祭煉過。不過現(xiàn)在會紙扎術(shù)的不多了，技藝也失傳，暫時還不清楚紙扎車還有什么其他的用處?！?/br>
    “找到了?！睆挠萸镞M門就沒說話的穆君巖站起身，把手里的書拿過來。這本書看起來非常古舊，頁面泛黃卷曲，有些字都不清楚了。穆君巖指著一頁和幾人說：“據(jù)說從前的老手藝人做一種非常厲害的紙扎車，可裝百鬼，內(nèi)里的結(jié)構(gòu)用陰竹，外面的紙裹了百年的槐樹汁。”

    虞秋：“我知道陰竹是放在極陰之地生長至少五十年的竹子，竹身能藏鬼，韌性也很好，適合做鬼宅。”

    虞秋曾經(jīng)見過一名鬼修，隨身帶的鬼宅是用萬年的陰竹。這里肯定找不到，幾十年已經(jīng)很不錯了。

    張至靈：“如果是這樣，或許奔著陰竹去的，我記得陰竹能煉法器。要先弄清楚這邊的紙扎車是不是和記載中一樣用得是陰竹和槐樹汁?！?/br>
    陶東陽：“我來的時候讓鬼司機把車停在道觀外了，正好去問問他。”

    ……

    h市紙扎車只有一輛，昨天晚上差點被滅后鬼司機立刻報了案，不敢自己開車，聯(lián)系道協(xié)的人保護他。

    現(xiàn)在他把車停在道觀外，感受到里面恢弘肅穆的氣息，鬼司機覺得無比安心。

    他在外面沒待多久，側(cè)門開了，從里面走出兩個道士，緊跟著是一個穿著深色西服的年輕人，最后一個踏出門的人和前幾個都不同，步履輕快，紅色的長裙在月夜里揚出一道漂亮的漣漪。

    鬼司機倏地瞪大了眼睛，立刻打開車門飄了下去：“是你……”

    虞秋盯著鬼司機的臉看，昨天晚上還是小白臉，現(xiàn)在被人抓花了，從鼻梁到額上三道血痕，還冒著血，可見傷勢不輕。

    虞秋：“昨天剛騙人上車，不久后自己差點遭了劫，報應(yīng)來得太快?！?/br>
    鬼司機：“……”

    張至靈瞪著鬼司機：“你不是說這是高人見你有災(zāi)，送你的嗎？”

    鬼司機訕訕地笑了：“我這不是怕你們不管我嗎？”他臉皮也厚，被揭穿后只尷尬一瞬又順著竿爬上來：“如果不是我昨天忽然想捉弄一下人，還得不到高人的符……”說到“高人”他偷瞄一眼虞秋：“現(xiàn)在也早沒了，也不能站到這說話。”

    陶東陽沒耐性聽鬼司機胡扯，打斷他說：“行了，我們來是想問你，你開的紙扎車是用陰竹做的嗎？”

    鬼司機搖頭：“我上崗時間短，還不到十年，沒聽說過什么陰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