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愿意將校內(nèi)生存的重要訊息通知給全校師生們的例子下，她忘掉通知父母——很奇怪，像是有人將她邏輯直線通往的方向，半路上設(shè)置了障礙，讓她忘掉了本該通知他們的這一重要事項。

    還有更奇怪的地方。

    方央央不動聲色地斂了斂眼睫，她清晰記得此前高元眉溫聲關(guān)切詢問她時，她脫口而出的話語：“……只要他們還在，就會過得很好?！?，以及心中泛濫升騰的冷靜堅定。

    她相信這個事實的存在。

    時間緩緩流淌，從七點多到近八點。

    有人已經(jīng)開始撥電話，在長久的鈴聲中，時間到達(dá)八點整。

    ……

    有人的電話接通了，那人涕泗橫流，喊著“閨女”，淚如雨下，慶幸喜悅，與女兒交流著彼此在末世來臨后的生活。

    有人的電話從沒有接通過，她嘗試了一次、兩次……最后，精疲力盡，她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方央央定定地看著手機(jī)通訊錄里的電話號碼，她撥出爸爸的電話。

    電話被接通了。

    先是淺淺的呼吸聲，爾后，是低雅的，屬于年長人飽含愛意的溫柔：“是央央嗎？”

    她眨了眨眼。

    又眨了眨眼。

    原本如蒙上一層塑料紙的耳膜，外界模糊不清的聲響，他人的喜悅、哽咽……她在前一刻渾然沒有放在心上，可偏偏在這一刻，所有聲音涌入耳中，叫囂著嘈雜與悲歡，混淆了她的思緒。

    久久，她才回過神來。

    她訥訥地喊出聲：“……爸爸？”

    一道悅耳的女聲接過了電話，女人的聲線里蘊(yùn)藏著淺淺的歡喜，她笑吟吟著：“央央，媽咪和爸爸現(xiàn)在一切都好，你呢？一切都好嗎？”

    “……”

    方央央聽到身后孟子昭不安的輕喚，他和她一樣，有著迫切需要與國外親友聯(lián)絡(luò) 的必要——這場國際線路的信號通暢，為避免影響到信號使用，許多沒有這個需求的人們都自覺遠(yuǎn)離了這片基站區(qū)域。

    她怔怔地看向他。

    孟子昭更慌張了，他一手掏著兜里的紙巾，額頭都浮起汗來，另一手抓著手機(jī)，實在忙不過來，只能匆匆往褲兜里一塞。

    紙巾順利地拿出，他迅速地拆了一張，遞給她。

    “央央，擦擦眼淚?！?/br>
    方央央這才意識到，她因為“爸爸mama”的聲音，掉了眼淚。

    熱燙的淚水滑落，她腦袋混濁，什么都想不到，從來穩(wěn)定的情緒在這一瞬間崩盤。

    她沒能及時接住紙巾，那張紙掉在了地上。她笨拙得像是一只被人踢了一腳的小狗，慌慌張張，趔趔趄趄，甚至可以說，是含著莫大委屈的。

    孟子昭輕輕地嘆了口氣。

    英俊漂亮的臉上，閃過幾分擔(dān)憂，他及時掩飾住了，然后，他說了句不好意思。

    青年湊上前，彎腰給她擦掉臉頰上的淚痕。

    “央央，不要哭?！?/br>
    他極溫柔地說。

    61.  第 61 章   末世第一百五十七天：孟……

    國際通訊的通暢連接, 有人歡喜有人憂，這塊基站區(qū)域內(nèi)，放眼看去，盡是人間悲歡。

    孟子昭局促地握著紙巾, 濕漉漉的一角, 是她流淚的痕跡。

    他看著她, 從濕潤的眼到泛紅的鼻尖, 再到難忍顫抖的指。

    無一不彰顯著她在此時此刻的脆弱。

    方央央已經(jīng)止住落淚。

    通訊仍在繼續(xù)。

    他聽到方央央含糊不清地應(yīng)著那邊的親人——眼睫潮濕，神情脆弱。他從來沒見過她這副樣子, 在外人面前，方央央從來無畏勇敢，笑容明媚, 像是太陽。

    ·

    “央央，你哭了嗎？”是mama低低嘆氣，寬慰地哄她的聲音，“我們在a國很好。mama和爸爸有持槍證，也提前準(zhǔn)備了足夠的物資，現(xiàn)在在安科芮州，住在之前買下的別墅里……”

    “我們的異能都很厲害, 等見了面，給你展示一下，好不好？”

    中年男人接過電話, 他壓抑不住內(nèi)心的隱憂, 聲音沙?。骸把胙? 你還好嗎？”

    方央央的喉嚨里像是塞了一塊秤砣，她吞咽困難，聲音發(fā)澀, 卻條件反射地回答他們：“我很好，在嘉市很安全，目前在政府組織安排的基地里……”

    他們交代著彼此的情況，父母終于松了口氣。方央央茫然地握著手機(jī)，深深地呼吸。她了解這次的國際通訊機(jī)會實在難得，想要得到的真相必須趁著這個時候快速問出。

    偏偏，此刻身邊有擔(dān)憂緊張的孟子昭在。

    ——此次國際通訊順利連接，她沒有讓竇清陪她一塊來，為的就是保證自己的通話內(nèi)容不會被他人知悉。

    她望了他一眼，孟子昭手上還握著紙巾，看到她視線落在他身上，嘴角牽起，是一個溫柔的笑。

    方央央閉了閉眼，以最不會讓人聯(lián)想太多的措辭，輕聲對電話那頭的父母道：“我很久沒有見到你們了?！?/br>
    “……”

    “時間太久，我都有點忘掉我們以前在一起的時候——”方央央顫抖著聲音，像個天真可愛的小女孩般，很柔軟很乖順地朝父母撒嬌，“那些特別好的過去?！?/br>
    她清晰地聽到那邊父母微微吸了一口涼氣。

    是一個試探。

    她從他們的反應(yīng)中得到了某些重要的關(guān)鍵。

    方央央驀地松下肩膀，她想，他們好像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