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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囚 第95節(jié)

    這放在尋常人家里幾乎是想也不敢想的,偏偏皇帝自己可不覺得,他臉皮厚得緊,被說幾回也不礙事,頂多暗自神傷一會兒,又來她身前討要好處。

    說他臉皮厚,偏偏又知道傷心,說他廉恥心強,一點也不知道悔改。

    “鄭公畢竟是臣子,他哪里敢對你不敬,當祖宗供起來還來不及,”蕭明稷慢吞吞地湊過來些,從前的陰郁戾氣消失不見,神色怡然,他厚著臉皮安慰道:“你也不必有太多的顧慮,郎君不過是如今行走還不便,但凡腿腳好些,早就帶你出去游玩的?!?/br>
    她現(xiàn)在是自由身,又不在宮里,除卻有未來皇后這個身份束縛著須得盡量端莊,想要去哪里都可以,蕭明稷心里自然不情愿她出鄭府的門,生怕有人會暗中算計她,但是實際上鄭玉磬近來自己就不愛動,倒是叫人松了一口氣。

    “出去又有什么好玩的,三郎騎馬郊游都不成的,左不過也是逛一逛胭脂水粉的鋪子,滿箱滿籠的衣裳首飾,一日換一件都要穿到明年我也是穿不完的,再說今時確實是不同往日,我便是坐在這里,也不是不能挑選首飾?!?/br>
    那些京城里有名的首飾鋪只要鄭府里派人說一聲,巴不得自己送到門上來供皇后娘娘挑選,鄭皇后瞧得上他們家的東西,那將來在金銀首飾行當里說出來也叫人景仰。

    “倒有另外一件事情,比胭脂水粉和珠寶首飾都要緊多了,想要說給圣人聽一聽,”鄭玉磬笑吟吟地搖晃著團扇道:“臣妾聽說那些大臣有想要上折子,請圣人改立旁人的那些倒也罷了,可是那些大家閨秀的畫像都還留在紫宸殿里……”

    長安落葉滿地,這時節(jié)轉眼就要入冬了,可是鄭玉磬卻還在拿著團扇,她見皇帝湊得越發(fā)近了,連忙用團扇抵住蕭明稷的唇,那繡了白貓撲蝶的團扇薄如蟬翼,擋住了兩人之間最后一絲距離。

    “正經(jīng)些回話!”鄭玉磬雖然不比皇帝更有氣力,但是也不過是稍微拿捏團扇,稍稍往外一抵,就輕易擋住了他,她的面上似笑非笑,“怎么,圣上還想要用強?”

    “臣民才稱臣妾,音音是皇后,又不是朕的臣子,怎么還稱起臣妾了?”

    臣妾者,男為人臣,女為人妾,意為君主之下臣民奴仆,古來稱呼低賤服役者和使藩屬國臣服,宮中倒是很少有自稱臣妾的女子,皇后除了有意放低身段,也不這樣自稱。

    而臣妾亦有臣妻之意,皇帝每每想起秦君宜,心里總是不大高興,因此哪怕鄭玉磬并沒有這樣的意思,他也不喜歡她這樣自稱。

    蕭明稷雖然還與突厥周旋,不能令萬邦臣妾,但是國家在經(jīng)歷了皇權迭替之后,已經(jīng)逐漸走上正軌,國家承平,帝后和睦,甚至相比于鄭玉磬,他常常放低身段,皇帝反而才該是臣妾。

    那團扇沾染了些女兒的香氣,扇動之間暗香浮動,開合令人心搖曳,他被團扇輕易地擋住,也不愿意蠻橫唐突,只手按住了那竹皮邊,莞爾一笑,隔著那真絲點了點她的朱唇。

    “音音是吃我和外人的醋嗎?”蕭明稷想了想,才把這件事記起來,他心里有幾分竊喜,但是面上卻不好表現(xiàn)出來惹鄭玉磬生氣:“朕忘記放在哪里了,等回去讓人封存到該去的地方,不會留在紫宸殿的?!?/br>
    本來議立新后,在皇帝這里不過是走個過場,人選是早就定好了的,但是那些不知情的臣子們倒是很當真,那些畫冊他倒是沒有看,結果后來就忘記放在哪里了,萬福也沒有提醒,想著萬一圣人過幾日想起來了再處置。

    但是鄭玉磬既然說起來,那就不該給旁人留了不該留的希望。

    他不是中宗皇帝,不會有了妻子之后再度擴充后宮,但是鄭玉磬肯吃一吃醋,說心里不得意也是自欺欺人。

    “我同音音說過,不會再有旁人,連阿……中宗在世時為我主婚都沒有旁的女子,難道有了音音之后我還會看得上旁人做妃子么?”

    她不愿意做孝慈皇后第二,賢惠公正,善待庶子女,他也不會有叫音音成為孝慈皇后的機會。

    “倒也不全是為了這個,”鄭玉磬身子后傾,似是受不住他這樣粘人,微微蹙眉道:“前幾日鄭公的夫人親自過來同我說,央我問一問圣人可還有納妃的打算,若是當真還有,那京中的人家必然不敢談論婚嫁。”

    天下的女子都是先盡著君主挑選,選秀期間禁止民間婚嫁,即便是說了親的也不例外,皇帝沒有擇選完,就算是定下了皇后,長安城這些送了女兒畫像入宮的勛貴也不敢給孩子定下親事。

    “圣人總不會以為還有人家愿意把自己嫡親的女兒嫁給你罷?”

    鄭玉磬含笑戲弄他道:“三郎瞧瞧自己,與我的風流艷聞滿城,人又嗜殺多疑,行走不便,還單單立了我做皇后,司馬昭之心人盡皆知,那但凡真心疼愛女兒的人家,生怕皇帝看中了自家的千金,將來入宮受罪?!?/br>
    世家的女兒,特別是宗女,也是難得的聯(lián)姻對象,哪里能輕易入宮,皇帝選皇后與高位嬪妃大家也就上心些,有些人抱了搏一搏的希望,希望圣上能夠擇立自己的女兒為皇后或是四妃。

    又或者有那等人情知圣上不會選別人,只不過是拿自己適齡女兒的畫像糊弄糊弄,來走個過場,私底下擎等著圣人放話,然后另擇夫婿。

    皇帝應付完了流程,自己得了心悅的妻子,總也該松松口,叫這些貴族女子能夠談婚論嫁。

    “那就叫他們說好了,朕原本就不大在乎,那些娘子就是再好,由著她們嫁去就是了,朕和她們也沒有什么緣分,”蕭明稷聽她這樣貶損自己,倒也不惱,反倒是笑吟吟地環(huán)住她,“朕要不是如此不堪,皇后又豈能從朕?”

    他沒有做皇帝的時候,這些娘子們也未必瞧得上他一個不受寵的皇子,本來就是沒有緣分的,也只有音音,是從他微末時起,就一直想要娶回來的女子。

    “連詩經(jīng)都說‘出其東門,有女如云,雖曰如云,匪我思存’,普通的男子都曉得只擇自己合意之人,朕難道還不懂得貪多嚼不爛這樣的糙理?”蕭明稷握住鄭玉磬的手掌,叫她靠近自己的心房,不懷好意道:“朕身子不好,也無福消受太多的美人恩,音音可別嫌棄?!?/br>
    音音擔心如團扇一般中道見棄,倒是多余了。

    鄭玉磬聞言一笑,聽他這樣不正經(jīng),忽然想起來某一個午后,錦樂宮的枇杷樹下乘涼閑話,也有人與她相隔團扇,說過類似的話,只是世事變遷,他的骨灰已經(jīng)與自己的衣物一同下葬到皇陵里面,隔的不僅僅是一道絲絹扇子,還有陰陽。

    “嫁乞隨乞,嫁叟隨叟,三郎就是再怎么不好,我嫁都嫁了,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她將那團扇放下,在他喉結處微微親了一口,輕聲低語,“既然本來就是我做下的事情,那原也該我負責到底,哪有嫌棄你的道理?!?/br>
    他最初靠近她的時候就存了別樣的心思,但是卻也赤誠地向她傾吐了一切除了與大計有關的事情,他的苦惱,他的無奈,那些隱藏在皇子光環(huán)下的卑微酸楚毫無保留,她也從來沒有嫌棄過情郎的這些陰暗,反倒是同情居多。

    初生牛犢不怕虎,她曾經(jīng)是有過想要溫暖感化他的想法,現(xiàn)在過去了許多年,這樣的想法又生出來了。

    一柄利刃,總該放到合適的地方才好,權力帶給皇帝略微可以不受管轄的輕松,但同樣他那銳利的鋒芒也能輕易叫人變成刀下亡魂,她作為他的皇后,只要在他雷霆之怒時謹慎溫柔些,就能制止許多不必要的殺戮。

    “三郎,我記得你同我說起過《南華真經(jīng)》里的一個小故事,”鄭玉磬依靠在他的肩頭,聲音有些飄渺,“你說那個投河自盡的女子被船夫所救,說她喪夫喪子,也不過是回到了兩年前無憂無慮的少女時光,或許世事本也就如此,兜兜轉轉,我們也是一樣?!?/br>
    那個喪夫的女子因為先后失去自己重要的人而悲痛欲絕,輕生投河,但是船夫卻反問她,兩年前的你難道就有丈夫和兒子嗎,那個時候你快不快樂,如今她也面臨幾乎一樣的問題。

    一切又從頭開始,雖然難以恢復到原本的樣子,歲月讓他們的身上也留下了彼此帶來的創(chuàng)傷痕跡,但是卻也有了更深的認識。

    “音音能如此想自然是再好不過,但是郎君雖然身子弱些,倒也不好叫你受孤床冷衾的苦楚,”蕭明稷含笑相近,低聲道:“音音,我這些時日讓江聞懷做了些東西滋補,不會叫你委屈的?!?/br>
    皇帝從現(xiàn)在起到大婚這段時日都不能碰觸女色,多少也有些擔心自己在妻子面前露怯,音音新婚夜的時候只要不來月事也就好了,但是他卻不能給兩人新的開端再弄出笑話。

    鄭玉磬又不是沒有經(jīng)歷過那些風月的,她一聽幾乎立刻要從蕭明稷懷中掙脫出來,雙眼直直地瞪著他,不敢置信道:“你這個年紀,就得用藥了?”

    皇帝還沒到三十歲就開始讓太醫(yī)院調(diào)配助帝后合房的藥物,說出去讓人以為她貪歡,丟人倒是其次,主要是對身體的損傷也大。

    “三郎就這么想要我盡早做太后?”鄭玉磬想了想他在榻上的強勢,心存疑慮,橫了他一眼,“別不是三郎騙我的吧?”

    “倒也沒有那么嚴重,”蕭明稷輕拍她的背安撫道:“不過就是讓人調(diào)配了些溫和滋補的補藥,叫朕將來能把皇后伺候得更舒坦些而已?!?/br>
    那些藥物不過是起了調(diào)養(yǎng)的作用,江聞懷還不想盡早到東宮那位手底下做事,調(diào)配的時候盡心盡力,沒有盼著皇帝早死的意思,一一解釋過那些復雜的藥理。

    但是蕭明稷看到鄭玉磬難得緊張,心里如何歡喜倒是沒有表現(xiàn)在面上,手卻不安分起來,含笑道:“不過音音擔心的也有道理,朕這些日子吃著常常覺得晨起尷尬,夢里想音音想得不成,可醒來卻又是一個人,秋日本就干燥,連著喝了好幾日川貝枇杷也清不了心。”

    他口中夸大其詞地說著,鄭玉磬就已經(jīng)覺察到了那言論里的幾分真切,她想撥開他的手站起身,避開那令人不舒服的東西,面含嗔色,“有人呢,圣上放尊重些!”

    但是她側頭看去,萬福和皇帝帶出宮來的侍衛(wèi)早就沒了蹤跡,連帶枕珠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出去了。

    蕭明稷方才也沒有注意到萬福何時這般有眼色地退出去了,不過現(xiàn)在覺察到了心內(nèi)也是滿意的。

    他有幾分意動,握住了鄭玉磬的手,明明行走還不利索,卻能將她一個健全的女子牢牢控在懷中,“我是為了服侍音音才這樣的,音音就不肯大發(fā)慈悲,可憐可憐郎君嗎?”

    皇帝的力氣這時候倒是顯得大極了,沒有半點他所說的病弱。

    “婚前合房,你倒是真做得下!”鄭玉磬輕啐了一聲,“不成,你少打這樣的壞心思!”

    “朕縱是渴望娘娘,哪里就這樣孟浪了?”蕭明稷被她這么一說,忽然正經(jīng)了起來,似乎還有幾分委屈,隨手將領口微微扯開,“不過是想叫音音親幾下罷了,從前音音也是主動過的,難道音音就這么狠心?”

    人總是喜歡調(diào)和的,音音認準了他惦記這個,但是只要他這個時候退而求其次,音音答應得也就快多了。

    鄭玉磬拿他沒有辦法,只好親了幾下,略微有些嗔惱,拿團扇遮住了臉頰:“這回可滿意了?”

    那交領掩蓋的地方遮住了幾許胭脂香味,而身側女郎云鬢低挽,恰如明月皎皎,叫人心折不已。

    蕭明稷似乎是有些目眩神迷,他輕聲道:“若我還不滿意,音音可會再來些?”

    身側美人面上漸生紅云,他輕輕拿起一盒啟封了的胭脂和她點唇小筆,莞爾一笑:“音音的口脂怕是用到明年也一樣用不完,郎君身上有的是地方,何不多來幾處,想來音音也不會吝嗇?!?/br>
    ……

    萬福等在外面,見皇帝出來的時候面色微紅,神情怡然,活脫脫是得了腥的饞貓,伺候圣人從中書令府起駕。

    鄭公聽聞圣人終于從皇后的院子里出來也松了一口氣,皇帝頻繁出入宰相府邸原是殊榮,但是他卻實在不想要這份福氣。

    中書令夫人虞氏也得到了信兒,急匆匆地從正房里出來候在夫君身側,沒見到圣駕的影子,卻看見自家丈夫正眺望遠處,神情似乎有些不符合年紀的憂郁。

    “夫君這是怎么了,難道圣人方才起駕的時候說了些什么不好的話?”虞氏略有些緊張,她惴惴不安道:“不會是圣人嫌棄妾沒有照顧好皇后,所以不高興了罷?”

    “夫人多慮了,圣人什么也沒有說,為夫只是有些累了,”鄭公遠望著宮殿的方向,神情略有些生無可戀的意味,“這輩子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竟然與兩朝皇后同姓?!?/br>
    世人都以為他與皇后同姓,同族出身,鄭氏一連有了兩個皇后,君王榮寵備至,但實際上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哪有皇帝總扮做白衣來臣子府邸的,圣上自己倒是悠然自得,但是他們卻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

    鄭公望見夫人投來詫異的眼光,微微一笑,悵然道:“也不知道日子怎么過得這樣慢,圣人什么時候冊了皇后,咱們也就不必這樣膽戰(zhàn)心驚了。”

    第94章 晉江文學城獨發(fā)

    建昭二年正月初六, 今上開筆,得同心柑橘,命內(nèi)侍送賞賜果品與中書令府與皇后鄭氏,取同心白首之意, 另賜東宮皇太弟房四寶、綢緞百匹, 以示天家兄友弟恭。

    正月十五日晨卯時一刻, 天子袞冕御殿, 受文武百官等叩拜,為皇后行奉迎之禮。

    宮里令司儀女官送來了皇后的冊封所用的首飾和祎衣, 尚服和幾位女官為圣上的鄭皇后卸掉那些未婚女子的裝扮,云鬢高挽,淺勻胭脂, 替她戴上十二樹花釵與兩博鬢,美人舉動之間步搖輕顫,一顰一笑,皆是炫人心神。

    鄭玉磬戴九龍四鳳珠翠冠,身上著深青色祎衣,繡五彩翟紋,蕭明稷的意思是本來就是娶元后過門, 該是十分莊重,完全沒有吝嗇一點該用的材料,她腰束玉帶, 掛上天子所贈予的白玉腰環(huán), 袖口與領口飾以正紅朱色, 而鳳履以金箔做底,翹頭紋飾做成鳳凰,口中銜了明珠, 一步一動。

    皇帝本來是個節(jié)儉的人,但他有心壓過自己的父親一頭,這場帝后大婚辦得鋪張至極,鄭玉磬勸了他幾回,見蕭明稷心意已決,就也不再管他了。

    誰都希望自己的婚事辦得風光體面,他是第一次成婚,又是想樣樣都在她面前做到最好,自然爭強好勝的心思更厲害些。

    中書令府外面早有儀仗等候,綿延數(shù)十里,單等皇后拜別鄭公夫婦,就可以啟程入宮。

    枕珠重新?lián)Q上了女官的衣物小心翼翼攙扶著皇后起身,她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陪鄭玉磬入宮,但是心境卻有所不同,鄭貴妃入宮的時候是對自己與孩子前途未知的擔憂與害怕,不甘心被先帝鎖入牢籠,但是如今的娘子卻滿是平靜,面上甚至含了淺淡笑意。

    那華服盛裝、儀態(tài)雍容的美人坐在清亮如水的銅鏡面前,似乎也有同樣的感慨。

    “這一回再入宮,大約也只有到死才能出來了,”鄭玉磬輕輕嘆了一聲,原來過了近十年的時光,她的命運終究還是要和蕭明稷連接到一起,她靜靜道:“吉時該到了,咱們起駕吧?!?/br>
    內(nèi)侍宣讀旨意,那華美動人的頌詞正是出自門下省秦侍中之手,皇后聽了旨意起身謝恩,女官們引著鄭皇后往外去。

    鄭公夫婦已經(jīng)在外等候,見鄭玉磬盈盈一拜,也不敢全受,連忙請皇后榮起,雖然兩回都做了這位皇后的親眷,但鄭公還是第一次近距離瞧見這禍亂兩朝六宮的美人身著后服祎衣,雍容行禮。

    她看得出已經(jīng)過了雙十年華,但是依舊美得動人心魄,不同于適婚年齡女子的青澀懵懂,新任的皇后已經(jīng)深諳夫妻相處之道,圣上六宮虛置,這樣的恩寵,叫夫婦兩人不知道該多囑咐些什么才好。

    虞夫人就按照自己女兒孫女出嫁時那樣叮囑了幾句,而后恭送皇后鸞駕入宮。

    帝后大婚無疑是國家的一件大喜事,圣上下令赦關中三年賦稅,以慶賀天子新婚,也顯示對這位新皇后的重視。

    甚至也更改了一些立后的流程,來顯示對這位新后的格外恩寵。

    往?;屎髸肓⒄畹却熳玉{臨,合房共度良宵,但是圣人卻特此下旨意,令封后在宣政殿舉行,五品以上官員及各族在長安的酋長可汗都能瞻仰帝后圣容。

    蕭明稷在宮中等候皇后鳳駕,宮殿巍峨,樓閣玉宇,鄭玉磬所過之處,都以紅錦鋪地,宮奴叩拜,遠處的君主龍章鳳姿,含笑注視著越來越近的她。

    鄭玉磬步行到玉階之下,正欲按照女官指引對皇帝行禮,那原本端坐于上的天子忽然起身,不顧滿殿嘩然,親自步下玉階,攙扶鄭玉磬起身,朗聲道:“皇后與朕一體同尊,不必行大禮,合該共受萬民朝拜。”

    他攥緊了她纖細修長的手,一步一步向大殿至高處走去,本來皇后到前朝就有些離譜,但皇帝做下的離譜事已經(jīng)太多太多了,以至于即便是將皇后入宮受封改到了朝堂上,也一樣無人敢置喙。

    鄭玉磬被他挽住手,心跳得格外厲害,她雖然不是沒有過受封的經(jīng)驗,但是那也是在后宮里面,像是面對這么多人對自己山呼萬歲還是頭一回。

    蕭明稷大約是存心如此,并沒有讓她坐到一側,而是直接讓鄭玉磬坐在自己的身旁,那寬大的龍椅足以容納兩人,但是卻從未真正容納過兩個人共坐,臣子們縱然震驚,但也嘗過皇帝的雷霆手段與喜怒無常,一時間沒有人敢說些什么。

    秦君宜站在文臣之列,見到皇帝貌若無人,不顧旁人眼光地牽起鄭玉磬的手,多少有些愕然,但旋即又與旁人一并恢復了平靜。

    皇帝那不顧世俗的瘋狂執(zhí)念與無上權力都不是他所能比擬的,自己這樣的性子與病弱的身子,就怎么也爭不過天子。

    “音音怎么了,是不高興,還是起得太早,又穿這一身祎衣累到了?”

    蕭明稷握著鄭玉磬的手低聲問道,他察覺到她似乎有些僵硬,思忖自己節(jié)外生枝是不是叫她有些不高興了,因為選的上元節(jié)日子正好是帝后御樓觀燈、與民同樂的時候,他還安排了鄭玉磬同他一起到丹鳳門受萬民朝拜,但又擔心她折騰一日,晚上會不會沒精神了。

    鄭玉磬搖了搖頭,低聲私語道:“我只是還有些不大適應,從沒有過這樣的事情,你下來的時候把我嚇了一跳?!?/br>
    “我說過會和音音平起平坐,自然不能失信于人,要音音堂堂正正地站到這些人面前,”蕭明稷有些了然,這才放下心來,低聲寬慰身邊的女子,“第一回 在前朝面對這些人受朝賀,皇后害怕也是人之常情,有三郎陪著你,不用怕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