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 第93節(jié)
她跟隨娘子來到京城,所能挑選的范圍也不過是秦府的下人,但是后來卻又入了皇宮,宮中的女子本就屬于皇帝,是不能嫁給旁人的,她尋常也接觸不到什么男子,所以更沒有傳宗接代的心思,即便鄭玉磬有意放她出宮,也沒有那份興趣。 “枕珠姑娘好是好,但是有些事上,奴婢以為還是由奴婢來做更好些?!?/br> 他思忖片刻,最危險的地方也同樣是最安全的地方,母親與姊妹雖多,可他若是勤于耕種,不會養(yǎng)活不起,但是留在鄭玉磬身邊,皇帝就算將來有一日想要翻舊賬,也會投鼠忌器,不敢傷著太后的心。 然而他成為一介農夫,還是一個身體殘疾的農夫,與宮中的鄭太后完全是兩樣人,這堵宮墻完全切斷了他們之間的聯絡,皇帝若是心存歹念,他們插翅難飛。 寧越那雙飽含憂郁與不舍的眼睛中還有一絲期盼,他抬頭仰視鄭玉磬:“太后娘娘,難道您就忍心將我逐出去嗎?” 一直站在外面的萬??粗顑冗@樣的主仆情深,他冷眼瞧著寧越垂死掙扎,面上浮起溫和笑意,進殿來幫助枕珠將人扶起來。 他笑瞇瞇地責怪道:“掌事糊涂了,這是喜事,圣人賜你闔家團聚,這是咱們這些人羨慕也羨慕不來的福氣,哪有主子賜恩,做奴婢的這樣不識好歹,您還是快些謝恩吧,別辜負了太后娘娘與圣人對您的一片心意?!?/br> 寧越身后的美人感受到了萬福的眼風,幾乎是下意識地打了個冷顫,她們沒辦法忘記,這位在太后面前笑瞇瞇的總管私底下都是怎么對待她們的。 那樣的眼神,無疑是在告訴她們識趣一些。 皇帝到底是主,賞賜歸賞賜,但也不是人可以隨意拒絕的,那稍微年老些的婦人顫巍巍上前握住寧越的手掌,眼里含淚:“兒啊,你這時候犯什么糊涂,你快向娘娘謝恩?。 ?/br> 慕容夫人催促的時候眼神飄向鄭玉磬,她當初其實不太喜歡這個未來兒媳婦,但是熬不住兒子喜歡她,外加這個姑娘貌美溫柔,倒也還說得過去,沒想到有朝一日,鄭娘子會成為高高在上的權貴,決定他們的生死。 她已經是二嫁之身,但是等到這次出去,恐怕這一樁露水情緣般的婚事也就當作不存在了。 經歷了紫宸殿里的事情,此時她只想快些讓兒子帶著自己遠離這片可怖的地方。 慕容家連男丁都沒有了,即便是當年鼎盛,皇帝捏死他們也不用費太大的力氣,慕容一族的光輝已經被抹掉了,剩下她們幾個,所盼也只有活下去而已。 皇帝看在鄭玉磬的份上已經給了她們活命的機會,兒子為什么一定要犯倔,留在太后的身邊給圣上添堵呢? 她原先也是將清譽看得比性命重要的女子,可是歲月與殘酷的地下生活將她的勇氣消磨殆盡。 然而就是如今這樣的情形,她最盼望的依舊是活下去。 鄭玉磬本來也有幾分猶豫,但瞧見那不到四十五歲的慕容夫人兩鬢斑白,心中想要試探一下蕭明稷能不能把寧越留在宮中繼續(xù)伺候自己的念頭立刻就消失了。 他已經用寧越的名頭在宮中活了許多年了,既然還有親人存活于世,也該做回自己,為母親養(yǎng)老送終,考慮姊妹們的婚嫁。 至于他所想到那些,皇帝都不會給他的,他何苦作繭自縛,留在這深宮里不見天日,就為了那個虛無縹緲的目標? 寧越自然也感受到了來自萬福的不友善,他看了看身旁圍繞的女子,心中猶疑了幾回,方才閉了閉眼睛,叩頭謝恩。 “奴婢謝圣人與太后恩典,便是粉身碎骨,也難以報答浩蕩天恩?!?/br> 寧越說這話的時候略有些沮喪,但是萬福如釋重負,笑著同鄭玉磬道:“娘子,奴婢一會兒會安排寧掌事和他族中姊妹一并乘車離開,圣人囑咐了,您若是身子不適,還可以再歇一歇,等到午后回宮。” 圣人不在宮中許久,不過皇帝哪怕沉溺于溫柔鄉(xiāng)中,但并沒有耽擱了朝政,所以前朝臣子們并沒有發(fā)現什么不妥,如今皇帝都已經回宮了,那么鄭玉磬也大可以留在湯泉里多歇歇,不必著急回去。 寧越與母親姊妹一道謝恩領旨后便被幾個御前留下來的內侍半是攙扶半是拖拽地帶出去,任憑昔日的長信宮掌事怎么回頭看,也不會有片刻停頓。 他陽奉陰違,挑撥離間,皇帝事到如今仍然愿意給他許多優(yōu)厚,怎么還不知足,非得讓左右內侍將他殺了,才能杜絕那些不該有的心思么? “內侍監(jiān)有心了,雖說皇帝的溫泉宅院不錯,可我一直留在這里總歸不成的,”鄭玉磬瞧著寧越遠去的背影,心中悵然若失,“稍等我用了點心,就吩咐備車駕回宮罷。” 毫無疑問,寧越伺候她伺候得比一般內侍更加盡心盡力,皇帝驟然要他走,自己心里還是舍不得更多些,但是蕭明稷好在現在還能心平氣和地善待她身邊人,有這么一個時機能叫他們幸存的家人團聚,共享天倫之樂,她還要強行將人留在自己身邊,恐怕多少有些不大好。 萬福應了一聲是便出去了,她倦怠已極,重新躺回貴妃榻歇息,枕珠玩笑道:“娘娘是不高興寧掌事走?” “到底是在身邊跟了幾年的,難道你走的時候巴望著我欣喜萬分?”鄭玉磬享受著枕珠的按摩,她懶洋洋道:“人家一家子骨rou團聚,我有什么好不高興的,等你將來有了合適的人家,別說是一匣子珠寶,就是十匣子給你添妝也使得。” “那娘娘何不現在就給了奴婢保管,何必等到奴婢嫁人的那一日呢?” 枕珠沒有嫁人的想法,心里哪怕有些悵然寧掌事走了,但還是替他高興多些,只說些打趣的話哄娘子歡心:“說來圣人身邊的內侍來勸奴婢游說您的時候,說這溫泉有利于娘娘調養(yǎng),可是奴婢怎么瞧著娘娘的身子骨似乎更弱了一些,站久了就覺得乏?” 鄭玉磬知道哪怕枕珠沒有經歷過男女的那些事情,可是跟隨在她身邊多年也懂得多了起來,曉得她是在取笑自己,笑著啐了一聲:“溫泉就是再怎么養(yǎng)人,奈何身邊有條時常惦記的狼,補回來的氣血只怕還沒有虧損的多!” 或許同心境開闊些了也有原因,她這幾日在湯泉沐浴,比之前的肌膚與氣色都好了不少,然而精神卻總有些倦怠。 “圣人當真也是厲害,如今都不能行走,還能將娘娘伺候得這樣好,”枕珠隨口慨嘆,“要是圣人以后好了,娘子怕是就行走不成了。” “他是腰以下動不了,又不是賊心沒了,手腳斷了?!编嵱耥噍p輕彈了一下枕珠的前額,也略有些煩憂,“走不了路還是如此,萬一將來太醫(yī)能將圣人調理得下榻,只怕將來還要更欺負人。” 昨夜里他一直在研究那玉雕琢成的擬物到底哪里還能再改進些,她一時有些氣不過,說他仿佛是那等受了宮刑以后不能擺布女人的內侍一般,想著法子恢復,結果他好生在自己身上實驗了一番,起來之后仍然是懨懨的沒精神。 “我同皇帝在溫泉宅院住了好些時日,元柏一個人在宮里著實不叫人放心,”鄭玉磬嘆了一口氣,她也想不到皇帝會借口溫泉水有助于養(yǎng)傷,留在這里這般久,以至于她都沒有辦法回到長信宮去見元柏,“等到回宮以后,先去文華殿瞧一瞧元柏,等看過了再回長信宮去?!?/br> 萬福是蕭明稷特意留下來伺候鄭玉磬的,一旦鄭娘子吩咐要走,他都要打起一萬分精神,小心伺候應對。 她乘坐的不過是一般稍微寬敞些的車馬,回宮的路上,萬福含笑隔著一層車簾與鄭玉磬說笑:“寧掌事雖然用心,但是比他更好的也不是尋不到,您若是喜歡,奴婢等下就會送幾位內侍省中資歷深厚的人供娘娘挑選。” 皇帝將寧掌事送出宮,自然是要再補一個更加溫順體貼,又能服侍鄭娘子周到的人過來,萬福心里嗤笑寧越自作多情,他不過是在低三下四的方面做的稍微好些,就以為能在圣人與鄭娘子之間挑撥關系。 可實際上鄭娘子遠遠沒有到非他不可的地步,皇帝稍微服軟一些,又給了看似豐厚的優(yōu)待,鄭娘子知道他有了更好的歸處就足夠了,不必傷及帝后之間和氣,也還能和平地換一個人來取代他。 至于他出了這個宅院,鄭娘子會不會想起他來萬福自己不知道,但是圣人什么時候忽然不痛快了想起來折磨人一番,想來也會十分方便輕松。 鄭玉磬微微頷首,宮中如今已經換了新君,從前的宮妃死的死,出家的出家,那些資歷深厚的內侍只能又回到內侍省等候新主子。 她身邊確實缺少一位新掌事,因此也由得皇帝去了,只是等車馬回到宮里以后,貴族女子裝扮的鄭玉磬先吩咐人到文華殿,可是里面空空蕩蕩,不見進學的人。 “這是怎么回事,秦王到哪里去了,”鄭玉磬搭著枕珠的手,她蹙眉望著文華殿正殿,詢問守候在左右的內侍,“秦侍中今日可是身子不適,沒有來為殿下授課?” 秦君宜身子不好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但是幾乎每次身體好些的時候,都不會耽誤元柏的學業(yè),今日鄭玉磬記得,也不是休沐日。 “回娘娘的話,秦侍中一個時辰前來了,不過后來圣人派人接走了秦王殿下,說是有事情要問殿下,后來秦侍中見圣人召見,所以今日早早就回去處理公務了?!?/br> 那內侍說起來的時候明顯感覺到鄭玉磬似乎有些疑問,話語間帶了幾分小心翼翼,“娘娘若是想要見到殿下該往紫宸殿去,想來圣人每每問話,不到一個時辰是結束不了的。” 皇帝要是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子自然沒有任何的疑問,可是元柏本來就不是兩人的孩子,蕭明稷依舊上心,這可太不符合皇帝的心性,他與元柏難道不是應該水火不容,老死不相往來的么? 鄭玉磬已經與皇帝獨處了好些日子,但是為著心中的好奇,還是吩咐起駕紫宸殿。 蕭明稷比她回宮更早,但是面容上看著也更精神些,鄭玉磬進來的時候他正握了秦王這個皇太弟的手在御案前寫字,皇帝身形魁梧,為了將就秦王的小個頭,不得不坐著俯身許多,才能控制得住秦王筆鋒的走向。 皇帝的書房除了有臣子議事時不方便女子入內,會有內侍在門外通傳提醒,剩下的時候都是對鄭玉磬隨意開啟大門的,只是鄭玉磬主動來這里的次數也少。 “阿娘!”元柏的手被皇兄捉住,但是聽見那熟悉的腳步聲,幾乎立刻抬起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鄭玉磬,幾乎想立刻飛奔過去。 蕭明稷見到鄭玉磬這么快就過來,聽見內侍通傳的動靜,含笑放了元柏起身,讓他到母親身邊去。 “太后過來了?”皇帝似乎是有些不耐久坐,額角冒出細密的汗珠,他玩笑道:“朕身子抱恙,就不起身給太后請安了。” 鄭玉磬將勉強坐靠著的蕭明稷打量了一番,心里奇怪今天太陽莫不是打西面出來,但面上的禮節(jié)倒也不差,攬著元柏坐到離皇帝不遠處的坐具上,含笑相問:“皇帝今日怎么有興致教導元柏讀書寫字,倒教我吃驚不小?!?/br> “元柏畢竟是個小孩子,萬一有什么唐突三郎的地方,我這個做母親的都不知道該偏袒誰多些才好,”鄭玉磬許久沒見元柏,惦念得不成,她嗔怪道:“皇帝難道今日不忙嗎?” 蕭明稷當初多是半倚在柔軟的榻上處理政務,他腰和腿都有傷,耐不住久坐,但是今日卻硬生生坐了許久,教導元柏讀書寫字。 “元柏聰慧可愛,朕這個兄長的就算從前忙得顧不上他,如今也忍不住與十弟多親近一些?!?/br> 蕭明稷面上莞爾,心中卻有許多酸楚與妒意。 他本身就是個對孩子不大上心的人,更何況還是音音與別人的孩子,他忍耐著不發(fā)火,還叫這孩子活著,甚至交給他親生父親教養(yǎng)已經是極大的寬容。 秦君宜自去花時間培養(yǎng)他親生的骨rou,這樣也能少打擾些自己與音音獨處的時光,但是現在他卻生出些旁的擔憂。 音音愿不愿意做他的皇后,還是在這個孩子身上猶豫不決更多些,他若是不能做些慈父舉動,成日叫秦王和他親生父親混在一處,必然不會同意音音嫁給他。 因此少不得從現在開始就要學著如何做自己妻子骨rou的繼父,等到他與自己親了些,音音想來也會看到他的用心而動搖。 只是這些隱秘的小心思終究不好放到臺面上來說,他含笑道:“元柏畢竟是要承宗廟的,朕難免會性情急躁些,想著誰來都不如親自來更好些?!?/br> 他的笑容面對元柏時更多了些,柔聲問道:“元柏覺得皇兄與秦侍中誰教的更好些? 第92章 晉江文學城獨發(fā) 元柏被皇帝這樣溫柔對待, 心里還有些不適應,其實無論好壞,單從個人而言,他自然是更喜歡帶他更久的秦侍中, 不喜歡這個皇兄。 他記事的時候上皇身邊成年的兒子已經都前往封地了, 上皇幾乎是將他當作獨生子一般寵愛, 因此對蕭明稷根本沒有什么好印象。 特別是他還覬覦自己的母親。 然而他看了看皇帝身上的紋飾, 想到蕭明稷如今的權力,卻有些沉默, 他遲疑片刻,回答道:“君臣如何相較,圣人博聞強記, 萬金之軀撇下國事教導臣弟,令臣弟惶恐不勝?!?/br> 蕭明稷聽了這話哪怕知道元柏不過是有心奉承,但是心里也舒坦了許多,他望向鄭玉磬道:“朕也沒有撇下國事,不過是想著問一問元柏對這些朝事的看法,他說起來也頗有幾分道理,朕想著左右聽那些人說話也覺得頭疼, 反倒是元柏童真,說話更得朕心。” “皇帝這么大的年紀,怎么還在為難小孩子?”鄭玉磬聽得出來蕭明稷是有幾分吃醋攀比, 對他突如其來的殷勤也覺得好笑, “你才教了他多久, 元柏怎么能比較出來?” 元柏平日里都沒有怎么和皇帝接觸過,甚至同皇帝有幾分隔閡,只是去溫泉之前, 皇帝才開始主動與元柏親近,這幾句話說的自然是心不甘情不愿。 “想來圣人還有許多政務要處理,我便不叨擾陛下了,先與秦王回去?!?/br> 她今日有些勞累,并不想和蕭明稷在書房里唇槍舌戰(zhàn),也不愿意叫元柏繼續(xù)在這里面對喜怒無常的天子。 鄭玉磬神態(tài)自若地攬了元柏想要回去,但是卻被蕭明稷叫住了。 “太后不妨多考慮考慮朕說過的話,”蕭明稷吃力地撐起身子,勉強能夠站立起來,他含笑道,“朕真心是這樣想的,元柏已經是皇太弟了,朕還不夠誠懇么?” 鄭玉磬知道他說的是立皇后的事情,面上的笑容微微一頓,輕輕點了點頭,拉住元柏的手一同出去了。 長信宮已經有幾位內侍在等候,他們都是被選來接替寧越的,鄭玉磬問了幾個問題,選了一個從前服侍主子與她沒有仇怨、家世清白的福祿,而后吩咐人都下去了。 元柏坐在鄭玉磬的旁邊,冷眼看著那些由內侍監(jiān)送來的人,等到他們都退下去才輕聲道:“阿娘,寧掌事去哪里了?” 鄭玉磬知道平日里寧越也時常關心元柏的飲食起居,他在元柏心里的地位自然要比皇帝重要得多,怕他心里難過,柔聲安慰道:“寧掌事去和他的家人團聚了,皇帝和阿娘都賞賜了他許多錢財,以后就不會再回宮伺候咱們了?!?/br> 她親手給元柏剝了荔枝,這是長信宮獨一份的享受,“元柏這些日子看著消瘦了許多,怕是阿娘和枕珠姑姑出去的這幾日身邊人不用心,沒盯好你起居。” 元柏這個時候本來是該活潑可愛的,鄭玉磬記得先帝在世時,八皇子和九皇子這么大的年紀都是剛開蒙,然而元柏所能接觸到的,除了國家大事,還有皇室的臟污。 她看著像是個小大人的孩子,心里是說不出的難受,只是要不要選擇做他的皇后,卻是必須要和元柏說的。 “我倒也不是因為寧掌事難過,阿娘,掌事雖然事事待我好,可是他總是想著和我說一些一個奴婢不該說的話,不過咱們身邊的人大抵都是如此,因此也談不上喜歡討厭的?!?/br> 他年歲見長,見識與心境也是一樣跟著見長,寧越自然是掏心掏肺地對阿娘與他好,可是也未必不是存了別的心思,他對身邊的奴婢大約也有幾分懵懂的了解,那些人同樣懷著自己的心思,因此雖然喜歡這個周到體貼的寧越,但是他離開也只是有幾分意外,多余的難過卻是沒有。 “前幾日阿娘出宮,我曾經偷偷去見了顯德,”元柏并沒有吃那顆荔枝,輕聲道:“顯德同我說,阿爺早就已經過身了,只是圣人不讓發(fā)喪,所以才被制成骨灰,留在宮中?!?/br> 挫骨揚灰,無疑是極殘酷的,一代君主身死,便是如此的冷遇,哪怕后來先帝對待自己曾經最疼愛的兒子起了懷疑血脈的心思,但是那幾年的疼愛無疑是叫元柏不能忘懷的。 “其實我也猜到了,阿爺或許已經早就過身了,”元柏的眼中逐漸蓄滿晶瑩的眼淚,他哽咽道:“阿爺都好幾個月沒有見過阿娘了,同處一宮,即便宮宇寬廣,又怎么能毫無察覺?” 即便阿爺已經厭棄了他,但是卻不會丟下阿娘,他這些時日焦慮不安了許久,到底還是趁著皇帝和阿娘都不在宮中的時候去尋了顯德,那個阿爺最信任的近侍。 顯德同他說,他確實不像先帝,反倒是越生越像從前的秦探花,大概先帝最后的一絲盼望也已經落空了。 這個曾經統(tǒng)領內廷的內侍監(jiān)已經被困住許久,不能與外界互通,連秦侍中是誰都不知道,還是秦王同他說起秦君宜回京的事情,顯德才明白當年的三殿下其實也欺瞞了先帝不少事情。 “阿娘,秦侍中是不是才是我的生父?”在元柏心中,先帝一直是十分偉岸的明君形象,更是一個疼愛他的父親,每每想到,心里還是會難受,“阿娘在入宮以前是嫁過人的,那個人便是老師,對不對?” 他從小擁有的幸福是旁的皇子企及不來的,母親寵冠六宮,而自己也得到阿爺的歡心,極有可能是下一任太子,但是等到某一天,他忽然就什么都沒有了。 顯德口中,阿爺不是他的生身父親,還是一個強奪臣妻的君主,阿娘也從未真心愛慕過先帝,她是被溧陽長公主設計獻給兄長的禮物,或許是因為懷了他,才假意順從皇帝,而后成為貴妃,保住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