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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仙階[修真] 第125節(jié)

    ——或者,陰暗些說,對于某些元嬰真君來說,將很有可能凝嬰成為宗門中堅力量的夏侯曜搞廢i,也算是功德一件。

    夏侯曜自己也很清楚,以他的?脾氣,大約是很難找到十全十美的侍蠱玉使了。葉師妹的來歷多半有些隱情,并非普通凡人那么簡單,但?只要她不是魔門弟子,那便只能是個凡人,再大的來歷和隱情也沒有用。

    也正是因為如此,即使再排斥侍蠱玉使的誕生?,即使不放心將自己的?本命蠱蟲放在另一個人的?手里,夏侯曜也還是選擇了信任她——即使這信任最終被證明翻車,也沒什么大不了,他有信心將一切損失的補回來。

    而這四紋四翼蠱,即使對于夏侯曜來說,其實也算的?上是壓箱底的?好底牌,要不是這次要試試極樂天宮新出現(xiàn)的?神女的底,他根本不會在這個時候拿出來。

    ——這原本是他為蘇鶴川、謝棲白、周芳瑜和燕蠻真準(zhǔn)備的?。

    他

    此時拿出來,顯然是有一部分想要打一個出其不意的意思,卻被蘇鶴川乍然叫破,神秘也沒守住,逼格也沒有因為蘇鶴川這隨口一句敷衍式夸獎而立起來,夏侯曜顯然高興不起來,難免要瞪蘇鶴川一眼,乃是怪后者多嘴、不會看場合說話的?意思。

    然而偏偏在此時,這個一直長袖善舞,極為通曉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技巧的人,忽然就變成了看不懂眼色的笨蛋,還在那自顧自說道,“早就聽聞蠱神宗之中,以紋路、蟲翼分蠱蟲高下,紋路越多,便意味著蠱蟲的天賦越強,蟲翼越多,則代表著蠱蟲的品階實力越高。其中,以五翼四紋為品相最佳——那便是元嬰真君的?專屬了?!?/br>
    夏侯曜狠狠瞪他。

    蘇鶴川好似無覺,說完之后,還朝著夏侯曜笑?了笑?,“夏侯道友,實在是了不起,竟然能以金丹修為,煉制出這等元嬰真君也未必能煉制的蠱蟲,果然是當(dāng)之無愧的金丹蠱王,佩服!”

    他還在那“佩服”呢,夏侯曜恨不得直接將手中的蠱蟲往他頭上一丟,什么神女,干脆別試探了,把這人給帶走得了。

    他冷笑一聲,朝蘇鶴川瞥了一眼,卻沒有直接說什么,干脆也不遮掩了,大大方方望向虞黛楚,“虞神女,我也不是想要與你為難,更不是想給你什么下馬威,只是好奇神女究竟有幾分手段,心煉就了蠱蟲,十?分手癢。我與你只過一招,再不糾纏?!?/br>
    夏侯曜說到這里,目光忍不住在身側(cè)的蘇鶴川身上逡巡了一周。

    他早就聽說蘇鶴川和這位虞神女有所?交情,當(dāng)年甚至在燕蠻真面前也要力保她。那時他還不大相信,總以為蘇鶴川這種人不可能和誰真正交好,現(xiàn)在看來,倒也未必……

    蘇鶴川剛才毫無眼色,將他手中的本命蠱蟲的底細(xì)當(dāng)眾說了出來,顯然不是其忽然情商降到谷底,而是蘇鶴川想提醒虞黛楚。

    而且,不是偷偷摸摸的傳音提醒,而是光明正大、讓所有人都知道的?提醒。

    他根本沒有遮掩的?意思!

    進則可以在虞黛楚接下并化解夏侯曜的?手段之后,襯托出虞黛楚的?厲害,退則可以在虞黛楚失手后給她描補,不至于顯得太過于尷尬丟臉

    。

    倘若蘇鶴川和虞黛楚只是普通利益關(guān)系,蘇鶴川絕不至于為其考慮到這個地步。

    然而,他這樣光明正大地彰顯自己對虞黛楚的?善意和幫扶之意,就不怕血海那里怪責(zé)嗎?要知道,蘇鶴川今天站在這里,是為了和他們一樣,給虞黛楚下馬威的?啊。

    夏侯曜收回目光,微微揚首,凝視那九天之上的?車輿。

    而也就是他收束心神的?下一刻,虞黛楚的?聲音也緩緩響起,“我還未曾見識過四紋四翼蠱的?威力,多謝道友今日幫我開眼界?!?/br>
    她說話時,言語間不帶一點戾氣,聽起來清清淡淡的?,柔美能撫慰人心,清淡卻能令人心境平和,讓人忍不住對她心生?好感。

    夏侯曜見過許多極樂天宮的?修士,她們的?聲音、長相也許都不是極美,然而只要她們站在那里,便能給人以快樂和滿足。這是修習(xí)樂欲的魔修所最基本的氣息和氣質(zhì)。

    然而,虞黛楚卻和她們不一樣。

    她的聲音也是柔美的,和她們一樣能勾起快樂與滿足,讓人頓感撫慰與慰藉,然而她的聲音里那股清淡平和,卻更能吸引人的注意力。

    夏侯曜聽見她的聲音,只覺得全身舒泰,陷入一場美夢。

    她身上有一種,能令人安心的?氣質(zhì),湊近她,便很容易忘卻這魔門之中的殺機四伏、爾虞我詐,也很容易忘卻因為始終追逐欲望而產(chǎn)生的?浮躁與暴戾。仿佛靠近她,那對于魔修來說需要小心維護的一線清明,便已完全不算是什么麻煩。

    夏侯曜蹙眉——難道現(xiàn)在的極樂天宮之中,還有這樣的手段?

    這可比給人以快樂和滿足的?感覺要難得多了,也可怕多了。

    其實這只是因為虞黛楚既修習(xí)了極樂天宮的?道法,說話時刻意用上了法門,便如其他極樂天宮弟子一般,修士稍不留神便會被迷惑,覺得她是滿足與快樂的?源泉。而虞黛楚又是道門修士,從小就默誦黃庭,護持道心上,比魔門修士甩出幾條街。

    道門修士講究天人合一,最重要的?就是清心寡欲,而虞黛楚不自覺透露出來的,淺淡到讓人幾乎難以察覺的?道門修士特性,便在潛移默化之中,讓魔修耳目一新,靈臺乍然清明。

    當(dāng)然,由于魔門修士的力量來源于欲望,所?以他們倘若和虞黛楚接觸久了,確乎是能始終保持清醒,卻也會就此修為停滯,止步不前,換個角度來說,對于魔修來說,確實是一種厲害的克制手段沒錯。

    虞黛楚立于九天車輿之上,根本不知道自己只是說兩句話,就被夏侯曜默默貼上了一個“不簡單”的?標(biāo)簽,她還在含笑下望,打量著眼下的?所?有人,努力裝好極樂天宮“神女”應(yīng)有的?逼格。

    虞黛楚沉聲道,“道友,請吧。”

    風(fēng)聲貫耳。

    夏侯曜手中那漆黑如墨的蠱蟲,忽地猛然一張口,朝著虞黛楚撲去。

    說來也奇怪,這蠱蟲看起來分明是小小的一只,然而一旦張開口,卻好似它口中銜著一個黑洞洞、能吞噬一切的?世界一般。

    從那黑洞洞的?世界里,猛然竄出無數(shù)幽幽的風(fēng)。

    倘若這是一本小說,只要背景世界沒有過于離譜,此時夏侯曜都理應(yīng)對著虞黛楚和所?有人好好介紹一下自己的?這個小可愛究竟是個什么來歷、什么背景,自己花了多少心血,煉成它究竟有多牛逼。

    但?這里是滄流界,殺人不見血的?滄流界。底牌一旦暴露,也就不再是底牌了。

    即使夏侯曜當(dāng)眾將這堪稱金丹蠱王的?本命蠱蟲直接拿了出來,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動手,他也絕對不會多說上哪怕一個字,不愿意多透露哪怕一點信息。

    因為誰也不知道,你今天當(dāng)眾裝的?逼,他日究竟會變成誰射向你的?箭。

    眼前唯有風(fēng)聲呼嘯,好像要削人肌骨,這是凄風(fēng)楚雨,也是陰鬼哭號,滿眼被車輿遮蔽的晦暗之中,仿佛有什么慘淡到極致,幾乎能令人斷腸的?東西悄悄隨風(fēng)潛入。

    而虞黛楚就在這風(fēng)聲中微微蹙眉。

    鬢邊的朱光躍躍欲試,好似只要她催動煞氣,便能重新化作?蓮燈,照亮眼前晦暗,還天地一片清明。

    然而她只是蹙眉,沒有去催動這不夜燈。

    她不是不想,也不是不能,只是不適合。

    攬月殿的不夜燈,共分兩盞,一盞喚作清輝,一盞喚作開云。清輝燈其力至柔,開云燈至剛,倘若兩燈在手,便是剛?cè)岵?、一等一?法寶。而攬月殿的修士

    ,也多以這不夜燈為法寶,足見其不凡。

    不過,這樣的寶貝,顯然也沒有那么容易煉制。虞黛楚的?身家還算豐厚,當(dāng)時在極樂仙境之中,扒拉扒拉自己的?儲物戒指,發(fā)?現(xiàn)其中的?材料,煉制一盞清輝燈,正好湊手,便干脆煉制一盞,順便討好蕭沉魚。

    但?開云燈,她卻是沒有材料煉制的。

    之前催動清輝燈,對上謝棲白的劍光,可謂是棋逢對手,恰到好處,原理大約和當(dāng)日在極樂天宮主殿之中應(yīng)對蕭沉魚的月光差不多,是以柔克剛之道。

    然而眼前的?這凄風(fēng)楚雨,卻已經(jīng)陰柔到了極致,再不適合拿出清輝燈——也不是說虞黛楚拿著清輝燈,就完全沒法破開眼前這風(fēng)雨,然而月光鋪灑,只會讓這凄風(fēng)楚雨更加凄厲,反而資敵,在外人看來,便實在有些不好看。

    虞黛楚既然是代表極樂天宮來這里露(裝)臉(逼),自然要將所?有刁難都應(yīng)對得漂漂亮亮,讓人挑不出一點錯來,那種拉拉扯扯的勝利,并不為她所?取。

    而且,她現(xiàn)在代表著極樂天宮,身后又是蕭沉魚,又難免要給秦月霄一點面子,倘若用出的都是道門的手段,即使眼前的?人未必能發(fā)現(xiàn)端倪,總歸也不夠氣派。

    虞黛楚微微思忖,眼前的?凄風(fēng)楚雨已鋪天蓋地,這天地之間的一切,仿佛都要消融在其中。

    車外是凄風(fēng)楚雨,車內(nèi)是風(fēng)雨不動安如山。

    當(dāng)?shù)谝豢|凄風(fēng)來到虞黛楚的?車輿前,即將纏繞在她的?珠簾之上時,虞黛楚出手了。

    她輕輕伸出手,指尖輕輕一挑,便好似游絲從她掌心輕盈飛出一般,一道細(xì)細(xì)的?紅線,從她的?手中竄了出來,纏繞盤旋了一周,在半空中騰飛而起,朝著車輿之外飛去。

    那紅線只是一道,實在是太小,也實在是太細(xì)了,以至于,即使大家都是修士,即使虞黛楚的?車輿再高也高不過百丈,站在地面上仰視著她的修士中,也有許多實力不濟的小魔修,即使瞪大眼睛,也看不清楚她手中究竟冒出了什么。

    他們只是看見虞黛楚輕輕抬手,好似隨手撥弄了一下面前的?灰塵似的。

    但?她神色淡淡的,這凄風(fēng)楚雨,甚至無法稍稍挑動她的?心神,

    這情景,卻深深地刻在了所?有人的心中。

    “翩若驚鴻,宛若游龍?!钡孛嫔?,蘇鶴川忽然輕聲開口,喃喃道,“她果然是修習(xí)了玄黃殿的神通?!?/br>
    “什么?”蘇鶴川的?聲音實在是太小,也實在是太突兀,在這一片昏慘慘之中實在是沒什么牌面,唯有站在他身邊的?夏侯曜和謝棲白聽見了。

    夏侯曜神色沉沉,聽見也只當(dāng)是沒聽見,催動著蠱蟲。

    一旦動手,他的?眼中心中,便沒有什么情報、信息,無論蘇鶴川究竟說什么,會不會有什么關(guān)于虞黛楚的?重要線索,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每一次出手,都要得償所愿。

    謝棲白早已和虞黛楚交過手,這次的宗門差事,便已算是可以和宗門的元嬰真君交差了,此時雖然還站在這里,人卻已經(jīng)進入無所?事事的?看熱鬧狀態(tài),此時聽到蘇鶴川忽然感慨,雖然沒有聽清他到底在說什么,但?主角是虞黛楚毫無疑問,立即搭話,“蘇道友方才在說什么,何妨大聲一些,說給我和夏侯道友也聽聽?!?/br>
    冒昧問詢別人的?情報,直接打聽別人的?線索,這顯然是一件不大體面的事情,然而魔修從來不知道什么叫體面,謝棲白更是只知道,厚臉皮的占盡便宜,臉皮薄的?拋尸荒地,倘若人只要不要臉就能得到好處,那還要這東西干什么?

    “也沒有什么?!碧K鶴川勾了勾唇,他方才開口,半是真心感慨,另一半,卻也是有意來引謝棲白搭話,后者顯然也明白這道理,卻還是義無反顧地問詢,這便就叫做愿者上鉤,“說來,之前我倒是沒有見過虞道友用出這些極樂天宮的?招牌手段?!?/br>
    他點到為止,沒有把自己的?意思說得太明白。

    然而,他只需說到此處,謝棲白也大差不差地明白他的?意思了。

    虞黛楚和蘇鶴川的?關(guān)系不錯,至少兩人之間有著較為和睦的交情,這是整個滄流界、五大宗門都知道的?公開的?秘密。當(dāng)初虞黛楚在云山靈府首次亮相,就是和蘇鶴川一道——云山靈府現(xiàn)在還在蘇鶴川的?守護之下,沒有人敢來試探,可見這兩人就算不是當(dāng)真有情誼,至少也是利益勾連無比可靠的?關(guān)系。

    現(xiàn)

    在蘇鶴川說起他也沒見過虞黛楚這些手段……

    首先便是一個很關(guān)鍵的信息——虞黛楚當(dāng)真十?分神秘,而蘇鶴川和虞黛楚其實也不算熟,至少沒有熟到能窺視底細(xì)的?地步。

    其次,就是虞黛楚的?實力了。

    當(dāng)初殺燕蠻真,她才金丹中期,這是所有人都能看見的?,絕對做不了假,那已經(jīng)是越階擊殺,能夠震驚整個滄流界了。異地而處,謝棲白自問,多半是做不到這個地步的?。

    也正是因此,雖然從來沒有公開亮相,雖然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虞黛楚的?名字和來歷,但?滄流界始終流傳著虞黛楚越階強殺燕蠻真的?傳說,可見在所有人的心里,這是何等的?壯舉,又是何等強大的?實力。

    但?倘若是……虞黛楚當(dāng)時擊殺燕蠻真,根本沒有盡全力呢?

    擊殺燕蠻真的?時候,根本沒有動用極樂天宮的?招牌手段,卻也如此從容地越階擊殺成功。而當(dāng)時虞黛楚作?為極樂天宮的?神女,難道到了金丹中期,還能不會這些手段嗎?難不成還能是在這十?年內(nèi)臨時學(xué)出來的?

    謝棲白緩緩搖頭。

    這顯然不現(xiàn)實,沒有人能在十年之內(nèi)學(xué)成這么多極樂天宮的?絕學(xué),即使再天才也不行。

    因為這需要的?不僅是天資,不僅是悟性,也不止是機會,更重要的?是要有氣運、有機緣。上法入門,要靠緣份,得悟,得熬,得等。

    如果當(dāng)真是這樣,虞黛楚的?真實實力,就要比當(dāng)年臨近晉升元嬰的燕蠻真更高出許多了。

    那么,虞黛楚究竟有多強,便是一件細(xì)想來有點可怕的?事情了。

    謝棲白微微抿唇,朝蘇鶴川望了一眼,有些捉摸不透這人此時說起這個究竟是為什么。難道透露出,“他其實也不是很了解虞黛楚”“和虞黛楚的?關(guān)系并沒有那么親近”,對他來說,還能有什么好處?

    可是剛才他分明當(dāng)眾出聲提點虞黛楚夏侯曜蠱蟲的機要?

    謝棲白想不明白蘇鶴川的?意圖,夏侯曜不去理會蘇鶴川的?言語,而九天之上,那一縷游絲,也終于是不緊不慢地飛到了珠簾之前。

    說來也奇怪,那一縷極其細(xì)微的紅線,到了那珠簾之前,便忽地昂然一轉(zhuǎn),身形膨

    脹了一倍,再次向前沖去,又是一轉(zhuǎn),再次膨脹一倍。

    就這樣打著旋兒,直到那紅線落在珠簾之上的?時候,已經(jīng)是地面上所?有修士都能rou眼可見的?了。

    而那凄風(fēng)楚雨也終于遞到珠簾之前。

    就在相觸的?一瞬間,這昏慘慘的天地之間,忽地發(fā)出一道輕吟。

    便好似是這世上最清新、最悅耳的聲音一般,這輕吟一旦響起,天地之間仿若厲鬼哀泣的風(fēng)聲,便忽地不再作?響。

    或者說,即使是作響,一如之前那般響亮凄厲,又或是比先前更要凄厲,也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