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仙階[修真] 第10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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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轉(zhuǎn)瞬改換的宮室、森森冷冷的寒意,卻好似半點也沒能令虞黛楚稍顯驚容。她淺淺地笑了笑,眼角眉梢盡是從容和篤定,輕輕抬手。 隱約間,傳來一聲高亢的狐鳴。 千萬里之外,氣氛緊繃之極、似乎稍有一點變故便要大打出手的戰(zhàn)局前,厄朱忽地神色微微一變,當著所有人的面豁然偏過頭,遙遙望向天邊,好似能透過那厚重的云層,看見萬里外的景象似的。 但他一時無心去想別人怎么看他,滿心都是驚疑不定: 虞黛楚這是要從青丘殿里強行闖出去?可她若越是了解九尾,便越是應(yīng)該明白,以她對九尾靈神的那一丁點掌握,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 明明他離開的時候,洗腦包塞得好好的???? 第69章 、氣運相連 厄朱離開青丘殿之前,曾對著系統(tǒng),確認過虞黛楚的好感度,得到的結(jié)果不出意外是零。這結(jié)果雖然叫他隱約有些許的失望,然而在內(nèi)心身處,反而讓厄朱生出些對虞黛楚的更深層的慎重來。 無論是之前在跟著嚴列的帖子,隔空試探和研究了虞黛楚很多年,還是一見到虞黛楚,將她帶來擎崖界,卻發(fā)現(xiàn)她混得竟然還不錯,以及真正見面之后的試探和交流,都給厄朱留下了一個非常深刻的印象,那就是,虞黛楚是個很難打動的人。 她一旦認準了什么事,便只能順著她的想法而去盡量影響,絕不可能直接進行結(jié)構(gòu)性的改變——除非他說的真的是什么稀世真理、絕世良言。 厄朱當然還沒有這個本事,雖說他的修為已屆元嬰,然而在體察心性、參悟道法之上,他還真未必比虞黛楚要強上很多——這就是道門與魔門道統(tǒng)傳承根子上的不同了。 魔門逐人性本質(zhì)和欲望而行,在境界稍低時,那是真正的千人千道,各不相同,在這個境界,魔門修士最重要的是能在追逐欲望時不被欲望所淹沒,留下一線靈智與冷靜。等到境界高了,便能于過往的無數(shù)經(jīng)歷中抓到人性本質(zhì),從而抓住一線靈光,實現(xiàn)道法的圓融與體悟。 到了這個階段,魔門修士便能一舉體悟道法,一通百通,在大道之上有著絕不輸給道門修士的體察。 而道門修士則就不同了,他們從踏上道途伊始,便在每一點功課里體悟點滴道法,一直到后期,便能積累成無上道法領(lǐng)悟。 至少在化神之前,魔門修士于手段多端變化、凌厲攻擊上更勝道門修士,而在道法領(lǐng)悟、大道洞察上卻是道門修士更勝一籌。 大道上無法指引虞黛楚,巧言令色、詭辯也絕對會被虞黛楚所戳破看穿,厄朱想要短時間內(nèi)大幅度改變虞黛楚的想法,實在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但,一個人若是能登上元嬰境界,便絕不是什么沒有耐心的人。改變虞黛楚,非一日之功,那厄朱便來水磨工夫,只要時間夠久,總能見成效,厄朱有的是耐心和時間,為一時的好感度而焦躁懊惱,顯然是一件心性不夠成熟、不夠穩(wěn) 重的行為。 更何況,剛才厄朱給虞黛楚洗腦,重點還是在消除虞黛楚對滄流界風氣的排斥,對于他自己,夾帶的私貨那就少得多了,現(xiàn)在虞黛楚對他的好感度毫無變化,并不能說明虞黛楚對滄流界的態(tài)度沒有變化,而他厄朱,不也包含在這滄流界之中嗎? 厄朱離開青丘殿的時候,對虞黛楚接下來的反應(yīng),還是有點信心的——無論如何,比起這個滄流界陌生、道德感并不比他強、對虞黛楚的態(tài)度也未必比他好的其他元嬰真君來說,虞黛楚有什么必要和他撕破臉皮呢? 所以,等到青丘殿九尾靈神從神識中傳來感應(yīng),有人試圖從青丘殿中闖出他的陣法,而這個人除了虞黛楚,絕沒有第二種可能,厄朱頗有些難以置信。 ——虞黛楚這么做,根本就是無利可圖??? 且不說這些天厄朱將她看得牢牢的,絕沒有太多和其他元嬰真君聯(lián)系的機會,而虞黛楚初來乍到,在這里也沒有任何勢力,不可能有人能給虞黛楚傳話,只說利益上——難道選擇其他未知的元嬰真君,就能比他更靠譜、更有利可圖了嗎? 不會吧不會吧,虞黛楚不會天真地以為,這個滄流界會有尊重弱者、把弱者當人看的魔門元嬰修士吧?她就算是換個人,對方的態(tài)度也不會比他好,只會比他更惡劣得多的。 厄朱是土生土長的滄流界修士,對這個滄流界的風氣太過了解,天下烏鴉一般黑。然而他又對非滄流界的修士太不明白,實在無法理解虞黛楚究竟是為什么要在明知希望渺茫的情況下,毅然出逃。 他現(xiàn)在很想趕緊趕回極樂天宮,把他的任務(wù)目標、潑天機緣、氣運研究對象穩(wěn)住,然而刀鋒簡直就在鼻尖,戰(zhàn)局一觸即發(fā),一旦厄朱現(xiàn)在脫離戰(zhàn)局,極樂天宮便會士氣大減,失去這一塊地域,回到極樂天宮,蕭沉魚說不定得當場殺了他。 而且,以這次戰(zhàn)局的重要性,厄朱也絕不允許自己輸。 他斂眸,將遠在千萬里之外的事情全然拋在腦后,再抬眸,滿目盡是冷然。 *** 青丘殿中,虞黛楚緩緩抬起手。 第一次來到青丘殿中的時候,她便覺得這座宮室隱約有些堂皇而厚重的氣息,與尋常的瓊樓玉宇 并不相同,相較之下,后者便顯得流于表面、缺乏沉淀了。 等到厄朱下定決心,決定讓虞黛楚溝通九尾之后,這華美宮室,便忽然仿佛有了靈氣,或者說,虞黛楚終于能感受到潛藏在精致華美之下的生機和靈氣了。那自然是九尾的氣息,這護道靈神對她十分親昵和維護,暖融融地包裹著這位掌控者。 然而,等到此時,虞黛楚忽然起身,決定從這困了她許久的青丘殿中逃離出去時,那暖融融的親昵之情,便又在一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比森然而冷酷的寒意,就仿佛可愛賣萌的小狐貍,忽然變成了兇獸九尾。 這是厄朱早就布置在青丘殿中的禁制,倘若虞黛楚一直老老實實地待在殿中就罷了,若是她想逃走,這禁制便會在第一時間冒出來。 虞黛楚第一天來到青丘殿,便不相信厄朱會對自己毫無防備與限制,故而細細地打量過整個青丘殿的布置和構(gòu)造,隱約察覺到有禁制的存在,但直到真正溝通了九尾之后,才有膽子一試突破。 對于虞黛楚來說,強行破開禁制、伺機離開青丘殿,這是一件再自然不過、根本無需解釋的事情。 誠然,除了一開始帶虞黛楚回青丘殿時根本沒有征詢虞黛楚的意見之外,厄朱顯得對她十分尊重和溫和,虞黛楚若是真的得在滄流界的諸多元嬰修士中選擇一位,他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換一個人,未必能給予虞黛楚更多的利益。 然而,對于虞黛楚來說,世事并不都是以利益來衡量的。 別說她并不認為自己的利益就一定得著落在厄朱的身上,偌大滄流界,她一個魔道氣運之子,到哪都能存身。就算厄朱當真就是她的最好選擇,虞黛楚也不稀罕。 她想要的東西,自己會去拿,不想要的東西,硬塞進她手里也沒用。 厄朱給她留下的第一印象并不算好,而相處越久,虞黛楚便越是看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與其在這青丘殿里挖空腦袋思考厄朱究竟想干什么,還不如搏一搏,讓厄朱來猜她究竟在想什么。 四壁冷光森森,似乎有殺機隱隱,蓄勢待發(fā),隨時都有可能沖向她這個莽撞的逃離者,而之前同她親密相連的九尾靈神,此刻 也似乎消匿了蹤跡,斷了聯(lián)系。 這是與九尾溝通的另一個人,憑借自己對九尾靈神的絕對掌控,將她與九尾的聯(lián)系遮蔽了。 虞黛楚在做出強闖青丘殿的決定時,便已經(jīng)想到了這樣的情況,她根本就沒有想過憑借自己對九尾靈神的那一點掌控,就能從青丘殿中離去——如果事情有這么容易的話,厄朱這樣的人,根本就不可能讓她溝通九尾。 他要的是絕對掌控下,對她的一點安撫和小小的施舍,靠一點小恩惠,來誘惑虞黛楚和他綁在一條戰(zhàn)船之上。 倘若虞黛楚沒有得到另一條時間線上的記憶,那么現(xiàn)在的她既沒有信息基礎(chǔ),也沒有底氣,也就絕不可能知道,倘若她能到玄黃殿中喚醒那條金龍,所能得到的東西,將天差地別般勝過在青丘殿里能得到的,也就難免將厄朱給的這一點好處,當作什么難得的機遇。 然而即使她當真不知道,虞黛楚也可以確定,自己絕不可能永遠坐在這金玉牢籠之中,等著別人的不懷好意。 她抬手,無盡光華若隱若現(xiàn),化作無數(shù)風浪,從她掌心分為無數(shù)道華光,向通亮冷然的四壁散去。 狐鳴高亢。 有一剎那,虞黛楚只覺遍體生寒,她猛然抬起頭,眼瞳猛地一縮—— 在那金梁玉柱之上,忽地浮現(xiàn)出一道隱隱約約的靈光,匯成一道龐大的身影,身后九根巨大的狐尾盎然而擺,仿佛巨樹長藤,落在青丘殿頂上,化作無數(shù)黑影。 自那巨大的身影上,傳來一股無比強大、無比兇戾的氣息。 當那雙眼睛朝虞黛楚望來的時候,她只覺一股幾乎想要將一切都撕碎的戾氣傳遞而來,似乎要沖進她心神,逼迫她臣服。 倘若此刻她收斂氣息,重新坐下,做她安安靜靜的貴客,這無比兇戾的氣息和目光,便會在第一時間消失,重新化為親昵而溫和,給予她力量和安撫。 然而,倘若是厄朱在這里的話,虞黛楚自然不會硬扛,但現(xiàn)在他遠在萬里之外,隔空cao縱九尾靈神,虞黛楚若是連隔空相斗都不敢的話,還是趕緊做好厄朱的傀儡吧。 虞黛楚深吸一口氣,招手時,長劍在握。 她不是劍修,沒有一劍破萬法的功力,也遠遠沒有達到四 大絕世劍術(shù)的地步,然而虞黛楚學(xué)劍法學(xué)了幾十年,始終堅信,御劍由心,倘若她的心一往無前,出劍便無分劍修與法修。 她揮劍—— 劍光如璀,似乎月光下臨,清輝遍灑,卻照不破這夜色。 就在這緊繃到了極致的僵持之中,忽聽得“咔擦”一聲,仿佛有什么東西猛然碎裂了一般,緊接著,便是一線天光。 在這陰沉如夜、森冷如冬、盡是殺機的青丘殿中,竟忽地照進了一線天光! 這天光究竟從何而來,又是如何突破這萬古青丘殿的封鎖,在九尾靈神與虞黛楚僵持的時候,趁虛而入,闖入這盡是殺機的殿內(nèi)? 然而,虞黛楚便仿佛一點也不意外,甚至都沒有向那一線天光的來處望上哪怕一眼。 她只是決然地、篤定地、一往無前地,出劍! 初一開始,從那劍尖上飛出時,那劍光只是一線,然而當那劍光脫離了長劍,便忽地暴漲,好似一瞬鋪開,化作流光萬千,璀璨若星河,猛地照開這沉沉長夜。 若只是論她的實力,那么金丹中期的修為,對于能夠直接吞噬元嬰修士的九尾靈神來說,實在是太過微不足道了,即使這劍光再是璀璨,也絕不可能將其擊潰。 然而,當虞黛楚凝神出劍的時候,她整個人便也好似一把銳利的劍,發(fā)出最凜然、最熾烈的光彩,而在這一刻,她身上那股若隱若現(xiàn),但對于所有能見因果和氣運的修士來說,都絕對不可能忽略的龐大的氣運,也終于在這一刻匯成一線,伴著她這把鋒銳無匹的劍,朝九尾靈神斬來。 九尾靈神發(fā)出一聲輕吟,好似嗚咽,也好似哀鳴,仿佛承受不了這一劍的威力一般,身形黯淡了些許,朝身后緩緩?fù)巳?,不敢與虞黛楚爭鋒。 萬里之外,厄朱本與血海的一位元嬰真君斗法,幻境裹著血海,蒸騰復(fù)幻滅,卻忽地一顫,將本該布下的幻境當場淹沒,給對手一個可乘之機,血海大漲,反過來要將他吞噬。 厄朱微微蹙眉,面上滿是沉凝,心中卻是無比的驚詫:虞黛楚的氣運,竟當真能有如此強盛,而她的心智和毅力,竟也當真能有那么強,氣運于她,竟不是什么低修為時的束縛,也不是小兒持金行于鬧市 ,而是真正、真正能被她所掌控的絕對利刃! 他尚未敢深想,那血海滔天,轉(zhuǎn)眼便要將他淹沒。厄朱的實力本在這位血海的元嬰真君之上,然而一時分心,難免被對手捉住破綻,元嬰修士之間,一點機會,便是致勝之機,分毫也小覷不得。倘若再有一點疏忽,甚至可能直接喪命。 厄朱唯有蹙眉,再無暇去顧及萬里之外的青丘殿中的情況。 然而心底最深處,卻還有點揮之不去的怒意與恨意,盤旋在他心頭: 秦月霄,果然是秦月霄! *** 青丘殿中,虞黛楚一劍將那九尾靈神逼退,幾乎是將全身的精氣神提升至了巔峰,一劍既出,她整個人便也好似脫力,手中長劍應(yīng)聲斷裂,片片成灰,在清輝璀璨里,轉(zhuǎn)眼化作了飛煙。 而虞黛楚也當真氣力皆盡,難以維系,朝著下方跌落而去。 她此時虛弱到了極致,甚至遠遠勝過當時越階強殺燕蠻真,只要有那么一個金丹修士朝她一伸手,煞氣或是靈氣微微一動,哪怕平日里實力再不被虞黛楚放在眼里,此時也能輕而易舉地取走她的性命。 此時又與之前截然不同。 燕蠻真固然是大荒神殿千年難遇的天才,然而他這個即將晉升元嬰的修士,終究也還不是元嬰。虞黛楚與燕蠻真的實力差距再大,到底也是同境界之內(nèi)的,她手握覆水鏡這種疑似因果鏡的逆天至寶,便也堪堪能彌補上兩人之間的實力差距了。 那時她強行擊殺燕蠻真,既是她底蘊深厚、手段驚人,也是情理之中、理論上可行的。 然而,這一次,她所面對的,卻是一尊從上古起,便已經(jīng)存在了的、即使再元嬰期,也穩(wěn)穩(wěn)地立于巔峰的護道靈神。實力和心氣稍有不濟便隕落在其手下的元嬰修士和,尚且數(shù)不勝數(shù),虞黛楚卻是要和九尾靈神正面硬剛。 誠然,她有著氣運過人的優(yōu)勢,讓以氣運為生的九尾靈神對她稍有手下留情,而九尾靈神最大的掌控者厄朱此時遠在萬里之外,多半正在和人打得不可開交,被她趁虛而入,占了點便宜,那都是不必說得如此詳細的事情。 然而,即使占盡了這些便宜,虞黛楚想要將九尾靈神逼退,也近乎是一件天方夜譚,以 至于那趁虛而入攜一線天光闖入青丘殿中的人見了,也一時凜然生畏,凝視著虞黛楚,微微屏住呼吸。 天方夜譚的事情,她卻好似總能辦成,就仿佛是奇跡這兩個字,專門便是為了她而發(fā)明的一般。 而這奇跡的主人,此時卻狼狽之極地、毫無反抗之力地,朝著地面沉沉地跌了下去。 青丘殿很高,遠遠超越凡人所能建立的瓊樓玉宇的高度,尋常的凡人就算再是身輕如燕,從殿頂端跳下去,也會當成化為一灘rou泥,然而以金丹修士的實力和rou身,這種擔心卻是大可不必,虞黛楚就算從再高出幾倍的地方掉下,總也能活蹦亂跳。 不過,她方才一劍逼退足足高了她一個大境界(雖然后者有防水)的九尾靈神,卻堪堪只能讓靈神后退這么一步。 這就是實力與境界的鴻溝。 讓九尾靈神后退一步,這已然是極致和榮耀。 然而對于想要逃離青丘殿的虞黛楚來說,這一步,是遠遠不夠的。她從空中跌落,倘若還要再起身,剛剛的一線生機,便已經(jīng)不再是生機。 九尾靈神也絕不會再給她第二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