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 第15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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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不見得?!眹趵湫α艘宦?,“主教雖然是個神職人員,可卻一點也不介意給自己的法衣上沾上泥點子。您是要做首相,而不是做教堂里的圣像,既然如此,就要做好被嫉妒和敵視包圍的準備,而不是總想著拿別人來吸引公眾的注意力,因為您就是那個應當被用來吸引注意力的人……至于做圣像,那是我的工作?!?/br> “我向您保證,今天的這種事情不會再發(fā)生了?!比鳡栂驀醣WC道。 “好極了,那么我也可以告訴您,您會是首相職位最有力的競爭者?!眹鯊膶懽峙_上跳了下來,“我不會讓個人的偏見影響自己的判斷,您比羅伯特大人擅長政務,那么這個位子就是您的……當然前提是,您明白這個職務意味著什么?!?/br> 塞西爾連忙點了點頭,他的領(lǐng)子已經(jīng)被汗水打濕,牢牢地貼在脖子上,當他走出房間時,他感到自己都要喘不過來氣了。 “您可把他嚇到了。”羅伯特笑著從密道里走了出來,“他也真是自尋煩惱,我可根本沒有和他競爭首相的意思?!?/br> “我也根本沒打算讓你當?!睈鄣氯A重新做回到寫字臺上,“手套戴久了就要換掉,我父親曾經(jīng)把大臣們比作橙子,等到他們的果汁榨干凈了,就到了扔掉他們的時候了?!?/br> “哦?那陛下看來是不打算把我換掉了?”羅伯特抓住國王的肩膀,將他按倒在寫字臺上,他的聲音有些危險的沙啞。 “這就要看你的表現(xiàn)了?!眹跣χ鴮Ψ降念I(lǐng)子扯了下來。 第213章 策略 在返回漢普頓宮之后的第二天,國王就簽署命令,任命彭布羅克侯爵羅伯特·達德利為新成立的戰(zhàn)爭指導委員會的主席,作為不列顛的最高軍事指揮機構(gòu)的掌舵者,他也獲得了列席內(nèi)閣會議的權(quán)利。 2月12日,在漢普頓宮里召開了羅伯特返回不列顛之后的第一場內(nèi)閣會議,這場會議的主題自然是事關(guān)目前迫在眉睫的西班牙入侵。 在去年的圣誕節(jié)之后三天,西班牙軍隊就進入了已經(jīng)是一座空城的里斯本。當國王和伊麗莎白王后逃亡不列顛的消息在城里傳開之后,還在守衛(wèi)城市的士兵們只經(jīng)過了一個上午就作鳥獸散了。 奪占了首都和各大城市的阿爾瓦公爵對葡萄牙的貴族們采取了懷柔的政策,他毫無將本土勢力趕盡殺絕之意。在他看來,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所能夠得到的收益,遠遠比不上在這里耗費的時間的價值。 面對阿爾瓦公爵拋來的橄欖枝,布拉干薩公爵爽快地與他達成了協(xié)議。1558年1月20日,布拉干薩公爵返回里斯本,承認唐·卡洛斯親王為葡萄牙國王唐·卡洛斯一世,而他自己則如愿以償?shù)爻蔀榱似咸蜒劳鯂ㄒ坏臄z政。對于和平的降臨,阿爾瓦公爵自然是求之不得,葡萄牙貴族們也十分滿意,菲利普二世亦樂見其成,只有唐·卡洛斯一世國王為他的權(quán)力落入布拉干薩公爵之手而郁郁不平,但他的不滿自然而然地被菲利普二世和阿爾瓦公爵所忽略了。 隨著葡萄牙的局勢逐漸平息下去,西班牙的注意力再次轉(zhuǎn)回到了不列顛身上。因為入侵葡萄牙而被暫時擱置的圣喬治計劃,又重新如火如荼地準備起來,然而被這場入侵行動所耽擱的一個冬天的時間,卻怎么也難以彌補回來了。 當羅伯特進入房間時,房間里的內(nèi)閣成員們都用好奇的目光觀察著這位離開了不列顛三年的寵臣,而與之相對的是,羅伯特也同樣在觀察著他們。 如今坐在內(nèi)閣會議室里的,大多是年輕的生面孔,那些灰白頭發(fā)的老臣們,已經(jīng)逐漸地被國王從內(nèi)閣里清除了出去。那些在先王亨利八世統(tǒng)治時期發(fā)跡的老人,如今除了被國王當作靶子和花瓶的加德納主教,內(nèi)閣當中已經(jīng)一個都不剩下了。取代他們的,則是與國王關(guān)系更為緊密的近臣,其中的大多數(shù)都出身于有產(chǎn)階級和中小貴族家庭。 內(nèi)閣會議在國王進入房間之后就立即開始了,今天首先討論的問題,是關(guān)于西班牙入侵時間的相關(guān)情報。 “諸位大人?!蔽譅栃炼蚰肪羰肯驀蹙狭藗€躬,當他準備好的材料被分發(fā)給了列席的眾人時,他開口說道,“根據(jù)馬德里傳來的新消息,阿爾瓦公爵已經(jīng)返回了馬德里,繼續(xù)投入到入侵我國計劃的監(jiān)督工作當中。根據(jù)我們得到的消息,目前西班牙宮廷對于入侵的開始時間存在一定的分歧?!?/br> “由于天氣的原因,為了確保在秋冬的大風季節(jié)到來之前入侵我國,西班牙艦隊從本土出發(fā)的時間不能晚于六月初,而如今已經(jīng)是二月中旬,這也就是說如果他們一定要在今年進行入侵,那么留給他們的準備時間就只剩下三個半月了。 “他們的準備工作目前進度如何?”國王問道。 “似乎遠遠落后于計劃?!蔽譅栃炼蚰肪羰空f道,“由于入侵葡萄牙導致的財政壓力,造船和征募船員的工作都暫時停止了,我們估計西班牙人在六月之前至多可以準備不到三百艘的戰(zhàn)艦,而他們很有可能無法為這些戰(zhàn)艦準備足夠的艦員,武器和物資?!?/br> “而我們到今年夏天會擁有兩百艘戰(zhàn)艦,在數(shù)量上達到西班牙人的三分之二?!比鳡柌逖缘?,“但是在質(zhì)量和火力上要遠遠勝過西班牙人,事實上如果計算火炮的總數(shù),那么我們的戰(zhàn)艦雖然比西班牙人少三分之一,可總的艦炮數(shù)量卻比他們多三成,更不用說我們的船員都至少經(jīng)過四個月的訓練?!?/br> “目前西班牙宮廷內(nèi)部分為兩派?!蔽譅栃炼蚰肪羰坑纸舆^了話頭,“一部分人認為既然今年入侵顯得過于倉促,那么就應當將入侵開始的時間拖到明年?!?/br> “聽上去倒很合理?!眹踵絿伒?,“那么有誰對此表示反對呢?” “阿爾瓦公爵,陛下?!蔽譅栃炼蚰肪羰抗Ь吹鼗卮鸬溃八坪跸胍M量在今年進行入侵,無論準備的狀況如何……似乎他認為,時間站在我們這一邊,拖的越久,我們和西班牙之間的數(shù)量差距就越小,而數(shù)量差不多是他們現(xiàn)在所唯一能夠依賴的了。” “西班牙的財政狀況已經(jīng)惡化到了驚人的地步?!比鳡栂驀跄沁呂⑽⑻搅颂缴眢w,他身下坐著的椅子輕輕嘎吱了幾聲,“菲利普國王的那些臣仆們似乎都有著嚙齒動物的血統(tǒng),阿爾瓦公爵從尼德蘭擄掠來的那些財富,就像是落在沙漠上的雨點一樣,一瞬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馬德里已經(jīng)開始大肆買賣官職和爵位,國庫因為水漲船高的各類花費而空空如也。他們已經(jīng)沒有錢造新船了,而現(xiàn)有的艦隊已經(jīng)成為了套在他們脖子上的絞索,如果拖到明年,那么維持艦隊的費用也許就能夠把他們勒死……他們只有一次機會,這是一場賭博。” “所以您看,我們當然希望入侵的時間被拖延到明年……也許到那個時候根本不會有什么入侵了。”沃爾辛厄姆爵士干笑了兩聲,“但我們不打算將希望都寄托在西班牙宮廷的決定上,我們會主動給他們制造一些麻煩,以誘導他們暫時推遲對我們的入侵……” “我們在布拉格的人已經(jīng)行動了起來,”他放低了聲音,“我之前和您提過這件事情,具體情況在我寫給您的備忘錄里?!?/br> 國王含糊地嗯了一聲,他的確記得沃爾辛厄姆爵士曾經(jīng)向他提及過的計劃。 在德意志,宗教沖突的烈火已經(jīng)燃燒了將近半個世紀,而這場風暴的風眼就是波希米亞王國。從一百多年前的胡斯戰(zhàn)爭算起,在這之后的一個多世紀當中,捷克人從來都不是神圣羅馬帝國皇帝忠誠的臣民,如今的布拉格已經(jīng)顯露出尼德蘭暴動之前的全部跡象,而對于捷克人而言幸運的是,哈布斯堡家族的奧地利支系與他們的西班牙堂兄弟相比,實在是虛弱不堪。 從一年之前開始,沃爾辛厄姆爵士就開始秘密向波希米亞的新教徒提供秘密的資金支持,其總數(shù)如今已經(jīng)達到一百萬英鎊之巨,而這筆款項全部由國王所掌握的秘密基金撥付。一百萬英鎊足以建造十艘戰(zhàn)艦,然而如果沃爾辛厄姆爵士的計劃成功,那么波希米亞叛亂給哈布斯堡王朝造成的麻煩將會遠遠超過一支裝備精良的艦隊。一旦波希米亞宣告獨立,德意志神圣羅馬帝國剛剛熄滅的宗教戰(zhàn)爭之火勢必重新燃起,而那就可能導致哈布斯堡奧地利家族的總崩潰。 “我們在歐洲各國的大使都在活動,試圖將更多的國家拉攏到我們這一邊來,特別是那些和西班牙人不算友好的國家?!边@回說話的是外交大臣,國王同父異母的私生子兄弟沃里克伯爵,“法國人似乎短時間內(nèi)不打算插手到我們之間的沖突當中,他們虛弱不堪,隨時都可能爆發(fā)內(nèi)戰(zhàn)……但從君士坦丁堡傳來的消息來看,土耳其人似乎對我們的提議頗為感興趣?!?/br> “您派去的大使見到了蘇萊曼蘇丹嗎?”國王似乎提起了興趣,他將手肘放在桌面上,用手撐著下巴,“這是蘇丹的意思?” “不是蘇丹本人,但是也差不多了。”沃里克伯爵看上去頗為自得,“是他的女婿,奧斯曼帝國的大維齊爾,魯斯坦帕夏親口說的……他接見了我們的大使,并收下了您給他的那份小禮物?!?/br> 國王也笑了起來,他還記得那份小禮物的具體內(nèi)容,一個小小的摩洛哥皮的小包,里面裝滿了榛子大小的鉆石。 “他肯收就好?!眹跹矍案‖F(xiàn)出那位貪婪的大臣在燭光下翻看鉆石的景象,那亮晶晶的反光將他眼睛里的貪婪照的一清二楚。 “我部門里的人認為,這位帕夏必然已經(jīng)得知了他主子的意思……土耳其人一直對維也納虎視眈眈,蘇萊曼蘇丹三十年前曾經(jīng)試圖征服這座城市,可是卻在城下鎩羽而歸,他可不是一個善于忘記的人。除此以外,威尼斯人占據(jù)的塞浦路斯和醫(yī)院騎士團占領(lǐng)的馬耳他,這兩座地中海上的釘子還掌握在基督徒的手里,他一直想將它們拔掉。” “而無論土耳其人進攻哪一處,菲利普都很難坐視不理。”國王淡然地說道,“可如果菲利普真的孤注一擲呢?維也納,馬耳他,塞浦路斯,無論哪一個,至少總能撐上幾個月之久?!?/br> “因此我們應當做兩手準備?!比鳡栒f道,“我建議將建造的重點轉(zhuǎn)移到完工程度最高的戰(zhàn)艦上,確保在今年夏天之前完成更多的戰(zhàn)艦,尤其是您參觀過的那艘‘不列顛尼亞’號,我們需要這只海上巨獸,一定要讓她在六月份之前完成。” “沿海各郡的瞭望哨和烽火臺必須在夏天到來之前完成,如果西班牙艦隊起航,整個南部海岸各郡就要進入緊急狀態(tài)。囤積物資的工作也必須要加快,戰(zhàn)爭可能持續(xù)到年底,因此我們必須做好進出口貿(mào)易暫時停滯的準備??傊黜椆ぷ鞫紤斠晕靼嘌缹⒃诮衲晗奶烊肭肿鳛榍疤幔覀兛沙袚黄鸩洛e的代價?!?/br> 會議的下一個主題是關(guān)于迎擊的初步部署,一張巨大的不列顛群島和海峽地區(qū)的地圖被送進了房間當中。 “西班牙艦隊將由其大西洋海岸的港口起航,加的斯,拉科魯尼亞,還有如今落入他們手里的里斯本和波爾圖都可能是艦隊的集結(jié)地?!绷_伯特走到地圖前,用一根柳木手杖指向地圖,“當他們駛?cè)氩涣蓄嵢簫u海域之后,可能的前進方向有兩個。” “其一是從本土運載軍隊,直接在愛爾蘭或是不列顛島西部諸如康沃爾郡這樣的地方登陸,這些地方距離首都較遠,登陸會更加容易一些,但同樣也意味著登陸的西班牙人在短時間內(nèi)不可能構(gòu)成威脅……或許菲利普指望愛爾蘭的天主教徒會發(fā)動叛亂,但沃爾辛厄姆爵士向我保證這不可能?!?/br> “我可以向陛下保證,愛爾蘭臣民的忠誠是絕對靠得住的。”沃爾辛厄姆爵士朝著國王點點頭,“自從您即位以來,愛爾蘭人的各項權(quán)利和生活水平都有了明顯的提升,面包總是比經(jīng)書更能夠說服人的,再說您的宗教自由政策也確保他們不會收到國教徒的迫害,貴族肆意在愛爾蘭圈地的行為也被禁止了……您在愛爾蘭還是很受擁護的?!?/br> “謝謝您,爵士?!绷_伯特用手里的手杖尖端敲了敲地圖上愛爾蘭南部的位置,“如果西班牙從本土運載士兵,那么艦隊所能夠搭乘的總?cè)藬?shù)不會超過兩萬人,由于水土不服等緣故,這些長途跋涉的士兵還會損耗掉百分之二十到三十……這一萬多人需要在愛爾蘭島上孤軍奮戰(zhàn)一個冬天,因為氣候原因,補給線要在第二年春天才能夠恢復?!?/br> “我想我們可以輕松在那之前解決掉他們?!瓣戃姶蟪颊f道,“只需要把禁衛(wèi)軍從不列顛島運到愛爾蘭就行了,狹窄的一道海峽無論在什么時候都能夠安全航渡?!?/br> “因此,我很難想象阿爾瓦公爵會甘心把有限的資源投入到這一場毫無意義的入侵當中去?!绷_伯特搖了搖頭,“我想,既然他如此看重時間,那么就意味著他的計劃必然是雷霆一擊,與我們相比,時間是他更兇險的敵人。如果要在冬天到來之前摧毀不列顛王國或是讓她失去抵抗能力,那么他只能在首都附近發(fā)動進攻?!?/br> 他的手杖移向海峽,“他會讓艦隊進入海峽,沖破我們的封鎖線,抵達尼德蘭,在那里,他的佛蘭德斯軍團整裝待發(fā),足以和不列顛禁衛(wèi)軍抗衡,他將要在首都附近的東部登陸,那里距離尼德蘭不過是咫尺之遙,他的艦隊可以來回穿梭,運載盡可能多的西班牙人到我們的島上來……如果我是他,這就是我將要采取的計劃。” “雅納克式的一擊。”國王看著地圖,贊許地點了點頭,“只要奪下倫敦,那么這座城市的財富就足以解決掉西班牙人所面臨的諸多麻煩了?!?/br> 會議桌前的眾人都打了一個寒戰(zhàn),他們想象著自己的宅邸被縱火焚燒,那些裝滿金銀和債券的保險柜,被眼冒紅光的西班牙士兵用斧子整個劈開。 “這就是我們面臨的狀況,諸位大人?!眹醯穆曇舨淮螅邙f雀無聲的房間里卻顯得洪亮如雷鳴,“這將是決定兩個國家命運的戰(zhàn)爭,勝者獲得一切,而失敗者萬劫不復。無論諸位之間有什么恩恩怨怨,至少在這件事情上,我們面臨著共同的命運,為了不列顛,也為了你們自己,我想現(xiàn)在應當是大家拋棄派系的成見,同舟共濟的時候了?!?/br> 塞西爾在椅子上扭動了幾下,過了片刻,他將椅子向后一推,站起身來,朝著國王深深鞠躬。 隨即,屋子里的所有人都站起身來,齊刷刷地向國王彎下腰,恭順地將自己的頭頂展示給國王。 羅伯特將手杖放下,他看著愛德華,同樣彎下了自己的腰。 “謝謝諸位?!眹跽f道。 -------------------- 雅納克的一擊通常指出乎意料的一擊,讓·雅納克是一位法國貴族,在決斗中出其不意地刺向?qū)Ψ较ドw,反敗為勝 第214章 金蘋果 魯斯坦帕夏低著頭,看著大理石地板上的花紋,博斯普魯斯海峽吹來的海風輕輕撫摸著他的脖子,讓他想起自己昨晚寵幸的那個亞美尼亞愛妾柔和的觸碰,如此的順滑,而又如此地富有生機……恰好與這個房間里的一切截然相反。 三月的西歐依舊寒冷而且蕭瑟,可在東方的君士坦丁堡,春之女神的腳步已經(jīng)穿過了狄奧多西城墻的城門,蘇丹居住的托普卡帕宮的花園里,奇花異草已經(jīng)從冬日的沉睡當中蘇醒,和花園里穿著鮮艷的寵妃們一樣,準備開始新一年度的爭奇斗艷。 他輕輕抬了抬眼睛,看了看面前軟榻上的老人,那閉著眼睛的老人微微動了動,隨即鼻子里發(fā)出幾聲輕輕的哼聲。 看到那老人就要醒來,魯斯坦帕夏立即繃緊了身體,擺出一份恭順至極的樣子來。這樣的動作他已經(jīng)做過無數(shù)次,如今已經(jīng)完全是駕輕就熟了。 床榻上傳來布料摩擦的窸窣聲,那老人似乎醒了過來,魯斯坦帕夏聽到他輕輕咳嗽了幾聲,隨即傳來伸手拿杯子的聲音。 “是您啊。”榻上的老人喝了一口水,緩緩地開了腔,魯斯坦帕夏感到那聲音有些低沉,還帶著剛剛從睡夢當中醒來的濃重鼻音,聽上去似乎頗為疲憊。 魯斯坦帕夏抬起頭來,看向自己的主子兼岳父。 蘇萊曼蘇丹陛下的威名曾經(jīng)讓歐洲的基督教君主們顫抖,令羅馬的教皇夜不能寐,可如今坐在軟榻上的,卻只是一個疲憊不堪的老人,曾經(jīng)高挑而硬朗的身材,被“大帝”的盛名和繁重的政務壓得彎曲了下來,就像是果樹的紙條因為掛滿了果實而不得不低垂下來一樣。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規(guī)律,即便是對于“真主在大地上的影子”也不會網(wǎng)開一面。 魯斯坦帕夏注意到,蘇丹瘦削的面孔上似乎又增添了幾道皺紋,那巨大的鷹鉤鼻子也變得比起之前尖利了許多,而他的眼窩也陷下去的更深了。毫無疑問,蘇丹的憔悴是由于他的皇后的緣故,他寵愛的許蕾姆蘇丹娜,如今已經(jīng)性命垂危。而他的兩個僅存的兒子巴耶濟德和塞利姆,也為了繼承人的位置而劍拔弩張,甚至他們共同的母親的病危也不能讓兩個人之間的敵意減少分毫。 “您是什么時候來的?”蘇丹的聲音里帶著濃重的鼻音,低沉的如同雷雨天里遠方海平面上的雷聲,“希望我沒有讓您等很久?!?/br> “并沒有太久。”魯斯坦帕夏恭敬而謹慎地回答道,“重要的是陛下剛才似乎休息的很好,對于一位忠誠的臣仆而言,等待您醒來是一種幸福?!濒斔固古料挠肋h不會忘記他的前任的下場,上一位大維齊爾易卜拉欣帕夏就死在了自己主子的手里,雖然他們二人曾經(jīng)是最好的朋友。魯斯坦帕夏一點也不懷疑,如果自己觸怒了岳父大人,那么蘇丹陛下在處死他時絕不會因為他的身份而有片刻猶豫……他的妻子也不會,一位蘇丹的公主缺什么都不會缺乏丈夫的。 “您是來和我說捷克的事情的吧?!碧K萊曼蘇丹輕生說道,他張開自己的手掌,似乎在研究著掌心的紋路,“這些異教徒總是自相殘殺……真主保佑,也許有一天,這些害蟲能夠自殺自滅干凈?!?/br> “陛下和往常一樣準確?!濒斔固古料淖屪约旱穆曇衾锍錆M了洞察力,似乎是完全為蘇丹陛下的洞察力所懾服。隨著這位“真主在人間的影子”的年紀逐漸增大,這簡單的招數(shù)也變得愈發(fā)的有用?!安ㄏC讈喌馁F族們,剛剛推舉薩克森的選帝侯奧古斯特擔任他們的國王,而薩克森選帝侯也已經(jīng)接受了這個邀請,很快就要前往布拉格加冕了?!?/br> 波希米亞王國的局勢發(fā)展完全按照沃爾辛厄姆爵士的劇本展開,2月25日,由于燃料和糧食價格的上漲,在布拉格爆發(fā)了大規(guī)模的動亂,許多親維也納宮廷的大貴族的宅邸被憤怒的暴民搶掠一空,而后又遭到縱火焚燒。而到了第二天,這場暴動已經(jīng)發(fā)展成了一場捷克新教徒的全面起義,哈布斯堡家族在布拉格的統(tǒng)治機關(guān),一夜之間就被掃蕩的干干凈凈。而這場起義就像干燥夏日里的野火一樣,在一個星期內(nèi)就從布拉格蔓延到了整個波希米亞王國境內(nèi),轉(zhuǎn)眼之間,波希米亞王國已經(jīng)推翻了統(tǒng)治她三十年的哈布斯堡王朝。 面對新教徒來勢洶洶的攻勢,維也納的奧地利哈布斯堡支系手足無措,事實上,自從查理五世皇帝將整個哈布斯堡帝國分割以來,奧地利一脈面對危機的唯一手段,就是向他們的西班牙堂兄弟求救。西班牙擁有龐大的海外領(lǐng)土和富庶的尼德蘭和意大利領(lǐng)地,而奧地利只擁有一個皇帝的空架子,以及中歐四戰(zhàn)之地的貧瘠山谷。 奧地利的皇帝缺乏資金,缺乏士兵,甚至缺乏自救的意志,可在這個時候,自己已經(jīng)深陷泥潭的西班牙人根本沒有能力來拯救他們的奧地利親戚。如今看上去,奧地利哈布斯堡王朝等不到西班牙人有精力施加援助了,在那之前,這個多民族構(gòu)成的馬賽克就會自我瓦解成一堆碎片和殘骸。 “我和其他的大臣都認為,這是我們向異教徒發(fā)動進攻的良機?!濒斔固古料纳钌钗艘豢跉?,“枝頭的金蘋果已經(jīng)垂落到了我們面前,如今您甚至不用踮起腳尖來,只要輕輕一伸手,那座城市就落到了您的手里。” “維也納城。”雖說相距咫尺之遙,可蘇丹的聲音卻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似的,“金蘋果之城……那座讓我蒙受恥辱的城市,上一次我沒能占領(lǐng)它。” 他吐出一口濁氣,“那是幾十年前的事了……那是我還是個年輕人……” 蘇丹的目光變得有些迷離,似乎是迷失在了回憶的海洋當中。 “而這一次,您定將得償所愿?!濒斔固古料恼f道,“明年的這個時候,真主的旗幟就將飄揚在維也納的城墻上。西班牙國王如今正準備入侵英格蘭,他們沒有余力來照管那些祈求幫助的乞丐。西班牙人在地中海的力量已經(jīng)削減到了最低水平,無論是維也納,還是地中海上的馬耳他或是塞浦路斯,只要您想要取得,那么它們就會一個接一個地落到您的手里!” 蘇丹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的女婿,他的沉默讓大維齊爾感到自己的胃里似乎像是吃下了一個秤砣,一路向著下方沉去。 蘇萊曼大帝用玫瑰水輕輕潤了潤自己干澀的嘴唇,再用手背擦去上面的水珠。 “您收了不列顛大使多少錢?”蘇丹的聲音里帶著笑意,而魯斯坦帕夏卻像是被人照著鼻子來了一拳似的,在原地劇烈地搖晃了一起來。他的臉上浮現(xiàn)出青白色的斑塊,似乎一只無形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讓他到了窒息的邊緣。 “我……我不知道……”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汗珠從太陽xue一路流到他的下巴,他擠出一個僵硬的微笑,可如果屋子里此時有第三個人在場,那笑容看在他眼里會更像是一個做工粗陋的小丑面具,“陛下為什么這么說?” “別急著否認?!碧K萊曼蘇丹皺巴巴的臉擠成一團,碩大的鷹鉤鼻子的鼻尖正對著魯斯坦帕夏,“蘇丹看得出誰在對他撒謊,蘇丹什么都清楚……如果有人試圖要用他們拙劣的謊言蒙蔽我,那么這就是在侮辱我的智慧,我絕不允許別人侮辱我而不付出代價。” 魯斯坦帕夏想要否認,可他的腦海里卻一刻不停地閃爍著不列顛大使送來的那些鉆石的亮光,蘇丹的目光向劍一樣刺過來,似乎那目光能夠射穿他的頭蓋骨,似乎蘇丹正在閱讀他的所有秘密……一切都完了。 魯斯坦帕夏雙膝一軟,當他反應過來時,他已經(jīng)跪在了地上,而膝蓋處正傳來火辣辣的疼痛,顯然是因為撞擊而留下了淤青。 蘇萊曼蘇丹滿意地看著在地上縮成一團的魯斯坦帕夏,他怕我,蘇丹想到,而這個念頭本身就帶給他莫大的愉悅。這位可愛的女婿實在是個貪婪的蠢貨,他無法抗拒金錢的誘惑……可喜愛金銀珠寶,總勝過熱衷追逐權(quán)力。 “還是剛才的那個問題,您收了不列顛大使多少錢?”蘇丹靠回到軟榻的靠背上,輕輕蹬著腳上的絲綢拖鞋。 “一些鉆石和珠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維齊爾,此時像是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聲音里帶著顫抖的哭腔,“我愿意全部獻給陛下,請陛下開恩……但我向陛下提出的建議完全是為了陛下考慮,我對陛下的忠誠絕不會為一點小小的財帛所動搖,請陛下明察!” “我承認這的確是個好機會?!碧K萊曼蘇丹打了個哈欠,“可若是西班牙人因為我們的行動放棄了入侵不列顛,轉(zhuǎn)過頭來和我們開戰(zhàn),那樣我豈不是白白給那個不列顛的小國王賣命嗎?那些異教徒都是些惡心的畜牲,我根本不在乎他們之間誰贏誰輸,反正勝利者都是一樣的骯臟?!?/br> “請陛下明鑒,西班牙人絕不能終止入侵,他們已經(jīng)騎虎難下了。”見到事情有了轉(zhuǎn)機,絕處逢生的魯斯坦帕夏連忙開始盡全力試圖抓住蘇丹扔給他的這根救命稻草,“他們建造了大量笨重的戰(zhàn)艦,那些戰(zhàn)艦只有在大西洋上才能夠發(fā)揮作用,在地中海這樣一個平靜無波的池塘上,那樣的戰(zhàn)艦是沒有用武之地的。他們已經(jīng)在賭桌上壓上了太多的籌碼,這個時候已經(jīng)沒有機會棄牌走人了?!?/br> “再說,即便西班牙人把注意力轉(zhuǎn)到我們身上,那又如何呢?”魯斯坦帕夏挺直了自己的腰桿,“西班牙人已經(jīng)衰落不堪,如今他們的龐大帝國已經(jīng)成了一個空架子,您可以派出幾十萬大軍圍攻維也納,他們能送來多少援軍呢?兩萬人還是三萬人?還有地中海上那些威尼斯人占據(jù)的討厭小島,當您遮天蔽日的艦隊將它們包圍住時,西班牙人又能如何?您命定要統(tǒng)治整個世界,那些試圖阻礙這一進程的人不過是在螳臂當車而已?!?/br> “這倒是也有些道理?!碧K丹再次打了個哈欠,“除此以外,你們這些家伙也有些太閑了,所以才有精力在我的兩個兒子之間選邊站隊……該是時候給你們找點事情做了?!?/br> 魯斯坦帕夏感到一陣極度的恐懼,“我絕不敢參與這種事情!”他連忙辯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