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 第7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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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主角都穿著全套的法衣,帶著主教帽,手里拿著主教的法杖,仿佛真的是永恒的天父在人間的代言人。 加德納主教按照通常的做法,向新人提出了那幾個眾人皆知的老套問題。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為兩人交換了戒指。瑪麗公主看那戒指的眼神如同那里頭凝結(jié)著她的全部生命,而菲利普帶上戒指時臉上的表情跟穿脫手套沒什么區(qū)別。 接下來,加德納主教向兩位新人和大廳里的觀眾發(fā)表了一番極具宗教色彩的演說。他撰寫這篇演講稿時候的心路歷程,完全就像是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兩座高塔之間走鋼絲一般。他的這篇演說既不能有太濃的天主教色彩,以免觸怒已經(jīng)對西班牙影響十分敏感的國王;然而完全沒有關(guān)于天主教的只言片語,又會讓自己的幕后支持者,虔誠的瑪麗公主不滿。因而主教的整個演講,都充斥著空洞的道德說教和翻來覆去的空話,這樣受折磨的就只是臺下的觀眾,而不是主教自己了。 “那不勒斯的菲利普國王陛下,”主教用他堪比剛才管風(fēng)琴的洪亮嗓音說道,聲音在大廳墻壁的反射下,連最后一排的賓客都聽的清清楚楚,“您是一位高貴的年輕人,是整個歐洲最高尚,最收到尊敬的皇族成員。您的才華出眾,而道德則堪比一位圣人,上帝賦予了您崇高的使命,您的名字將被世人所永遠(yuǎn)稱頌……” 菲利普看上去仍舊不茍言笑,但那變得柔和的面部曲線顯然說明了,即使一位圣人也會陶醉于別人的贊美的。坐在一旁御座上的國王饒有興致地觀察著自己姐夫的反應(yīng),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微笑,嘴里發(fā)出了一聲沒有任何人能聽得到的哼聲。 當(dāng)加德納主教冗長的演說終于結(jié)束之時,幾乎所有人都在心里松了一口氣。主教的話音剛落,管風(fēng)琴就不甘寂寞地再次歌唱起來,那聲音從金屬的管道里流出來,充斥著整個大廳,又從大門,窗戶和磚瓦的縫隙流出去,引發(fā)了外面等待的人群更加狂熱的歡呼聲。 唱詩班又唱了起來,與剛才不同的是,領(lǐng)唱的是兩位來自意大利的名伶,他們雖然已經(jīng)是成年人的身體,卻有著孩童一般清澈的嗓音。他們正是所謂的閹伶,還是小孩子時就被那些為貴族們搜羅娛樂工具的商人們用幾個銀幣的價格從他們的父母身邊買走,為了貴人們耳朵的享受,而被人為地變成殘缺的怪物。意大利號稱文明之邦,是文藝復(fù)興的搖籃,是天主的牧羊人教宗的居所,然而正是這國家盛產(chǎn)閹伶,正是這些所謂的文明人,為了他們所謂的文雅享受,而干出連他們口中的野蠻人都要唾棄的丑事。 那天籟般的歌聲,與香料燃燒的香氣一起氤氳在大廳當(dāng)中,祭壇上的儀式已然結(jié)束了?,旣悺ざ艰I與西班牙的菲利普,或者按照德意志人的叫法,菲利普·馮·哈布斯堡,如今已經(jīng)在天主和世人的見證下結(jié)為夫妻了。 尤金納德·珀?duì)柤t衣主教拿著一頂金色的王冠,走到瑪麗公主面前,這頂那不勒斯的王后冠冕,是由羅馬的教皇賜福之后,被專程送來英格蘭的。這位老人顫顫巍巍地把冠冕戴在瑪麗公主頭頂上——她如今是那不勒斯的王后了。 瑪麗公主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她的手緊緊握著纏繞在手腕上的玫瑰念珠,嘴里念念有詞,仿佛在為如今包圍著她的榮耀與幸福而感謝上帝的恩寵。 菲利普站起身來,朝著自己的新婚妻子伸出胳膊,讓她挽著,兩個人一起走向圣器室,他們將在那里接受人群的祝賀。 人群排成一條長長的隊(duì)伍,而站在最前面的自然而然是愛德華六世國王陛下。國王走到新婚夫婦面前,和菲利普對視了片刻,摘下了自己的手套,向菲利普伸出手去。 菲利普猶豫了片刻,也伸出自己的右手,兩個人輕輕地握了握手,他們都不約而同地覺得對方的手冷的如同一塊冰塊一般。 “我祝賀您,我的jiejie?!睈鄣氯A看向瑪麗公主,說道,而后他再次看向菲利普,“還有您,我的兄弟,如今我們真的是一家人了?!?/br> “我感到十分榮幸,”菲利普說道,“我期待和您建立持久而深厚的友誼,我也期待我們兩國成為相互依靠的兄弟之邦。” 愛德華點(diǎn)了點(diǎn)頭,“希望如此。”他朝著新婚夫妻行了個禮,從圣器室的另一扇門走了出去。 排成長隊(duì)的人群一個個走過來向新婚夫婦致意,他們嘴里說著千篇一律的祝賀語,菲利普對于他們就沒有對于國王那樣的耐心了,只是點(diǎn)點(diǎn)頭作為回應(yīng),倒是瑪麗公主一反常態(tài),臉上的肌rou都因?yàn)槲⑿Χ兊媒┯玻炖飫t翻來覆去地說著諸如“謝謝您的祝賀”一類的程式回答。 當(dāng)如同尼羅河一樣漫長的人流終于從他們面前流過,后面排著隊(duì)的人終于越來越少。那些向他們道賀之后的人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等待著見證這對新人離開教堂的場景。 當(dāng)最后一個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之后,菲利普再次挽起瑪麗公主的胳膊,重新回到了大廳里。大廳的大門已經(jīng)再次開啟,夕陽的光暈又重新回到了房間里,然而此時太陽已經(jīng)落山,剩下的光輝不過是天邊的晚霞的些許紅色映照在大地上。 夫妻兩人邁著上位者的穩(wěn)重步伐,穿過走廊,朝著門外走去,唱詩班再次高聲唱起圣歌來瑪麗公主依舊在顫抖著,比起進(jìn)門時,她顫抖地甚至更厲害了。菲利普轉(zhuǎn)過腦袋,微微打量了她一眼,看起來像是在計(jì)算她在典禮上昏倒,連帶著他本人一起淪為笑柄的概率。 當(dāng)他們走到門口時,門口聚集的黑壓壓的人群發(fā)出比剛才更加響亮的歡呼聲。這些人并非都是瑪麗公主的擁護(hù)者,更不是親西班牙的勢力,他們僅僅是喜愛熱鬧,也樂于讓自己成為這熱鬧的一部分罷了。 夫妻兩人走向已經(jīng)在門口等待的婚車,正是國王和瑪麗公主前來時候乘坐的那輛馬車。當(dāng)瑪麗公主踏上馬車的踏板時,她看上去仿佛年輕了十歲一般。車門再次關(guān)上,拉車的馬歡快的叫著,載著新婚夫妻穿過朝他們投擲鮮花的人群。瑪麗公主看著眼前興高采烈的人群,然而他們的歡呼卻絲毫沒有進(jìn)入她的腦海里,此刻她腦子里滿是自己母親那欣慰的微笑,雖然由于已經(jīng)過去了近二十年,那母親的面龐此刻已經(jīng)變得有些模糊了,如同那歷經(jīng)了幾百年歷史的圣母像一般,如今僅僅能夠看出臉上大體的輪廓。然而無論如何,她的確是在笑著的。 第106章 婚床 午夜的鐘聲已經(jīng)敲響,然而在白廳宮里,通宵達(dá)旦的宴飲看上去卻絲毫沒有結(jié)束的跡象。在盛大的宴會之后舉行了規(guī)??芭c幾年前國王的加冕舞會相較的舞會,按照通常的情況,恐怕是要到第二天早上才能散場。 瑪麗公主和菲利普在舞會開始時共同跳了一支舞,為舞會開幕。如今跳舞是貴族男女所必修的技能,然而這對夫妻兩人跳的卻都不怎么好。菲利普的動作顯得過于僵硬,仿佛他的關(guān)節(jié)全都生了銹,以至于難以彎曲,因而只能像個木偶戲中被cao縱的玩偶一樣僵硬地一蹦一跳。而對于瑪麗公主來說,上一次跳舞已經(jīng)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人到中年的她未免對舞步和動作已然有些生疏。于是在外人看起來,這兩個人與其說是在共舞,不如說是兩個摔跤手在相互角力。 跳完這支舞之后,夫妻兩人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仿佛是在說“我們已經(jīng)盡了我們的義務(wù),之后隨你們的意吧”?,旣惞鬟€時不時饒有興致地看一看舞池里,仿佛是在觀賞一幕有趣的戲劇,而西班牙的菲利普看上去則完全是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他深陷在一把天鵝絨扶手椅當(dāng)中,抬起腦袋,兩眼無神地望著天花板,時不時地伸出手從身邊的銀盤子里抓出幾顆葡萄,塞到自己的嘴里,過上幾秒后又側(cè)過腦袋,把葡萄皮吐回到那銀盤子里面。 坐在御座上的國王看上去也沒有什么跳舞的興致,他整個晚上都和他的寵臣羅伯特·達(dá)德利呆在一起,一言不發(fā)地看著人群。如今連最愚笨的人也看得出,國王的心情不佳,因此御座附近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個無人區(qū),人人都不愿意貿(mào)然去觸了國王的霉頭。 午夜的鐘聲剛剛敲響,國王就毫不猶豫地立即站起身來,帶著他的守護(hù)騎士一起離開了大廳。于是舞會被迫暫停,舞池里歡樂的男女連忙站到一旁,恭送陛下離場。 瑪麗公主和菲利普相互交換了一下眼色,也站起身來,看上去迫不及待地跟在國王身后離開了舞廳,只留下滿場的賓客在大廳里面面相覷。 樂聲又開始回蕩在大理石柱子之間,然而離場的幾位貴人留下的陰霾,就如同葬禮上懸掛的黑紗一般,在舞會剩下的時間里籠罩著整個舞廳,讓那些本打算留到天亮的賓客們喘不上氣來,沒過多久便紛紛告辭而去。 瑪麗公主挽著菲利普的胳膊,行走在白廳宮如同迷宮一般的走廊里。她感到對方的手臂上的肌rou緊緊地繃著,于是她攤開了手掌,用自己的手握住了對方的手,引發(fā)了那手臂的一陣顫抖。她看向自己丈夫的臉,那張臉上滿是不自在的表情。 “如果我讓您感到不舒服了請?jiān)?。”瑪麗公主感到自己?nèi)心深處有什么東西被抽空了,有一瞬間她突然產(chǎn)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自己正站在懸崖邊上,腳下是深不見底的峽谷。“然而我覺得既然我們已經(jīng)是夫妻了,那么有一些比起禮節(jié)性的接觸更加親密的動作也是無可厚非的?!彼哪抗饫卫蔚劓i定在菲利普的臉上。 菲利普注意到了瑪麗公主那試探性的目光,在暗淡的燈火下,那雙眼睛讓他想起某些貓科動物的眼睛。他微微抿了抿嘴唇,“您說的有道理,我完全贊同?!彼nD了片刻,又一板一眼地說道,“謝謝您的提醒,我親愛的妻子?!?/br> 瑪麗公主滿意地感覺到她挽著的那只手臂上的肌rou松弛了許多,她把對方的手握的更緊了。 登上一段大理石樓梯,兩人來到了二樓的一扇大門前,這是為他們準(zhǔn)備的寢宮,穿著西班牙式樣宮裝的侍女和仆人已經(jīng)在那里等待他們了。大門之內(nèi)是一間頗為華麗的客廳,墻上貼著綠色的壁紙,天花板上畫著宙斯化身為公牛載著誘拐而來的美麗少女歐羅巴越過海洋,看上去頗為應(yīng)景。 屋子里充滿著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來自于西班牙進(jìn)口的玫瑰香水,在壁爐的正上方,擺著一尊黃金制成的圣母像?,旣惞髯叩绞ツ赶裰?,單膝跪地,在胸前劃了個十字,嘴里默念了幾句玫瑰經(jīng)。而后她站起身來,輕輕吻了一下那圣像,當(dāng)她轉(zhuǎn)過身時,她滿意地注意到菲利普也剛剛結(jié)束自己的祈禱。 瑪麗公主伸手指了指對面的兩把絲綢緞面的扶手椅,示意菲利普一起坐下。 扶手椅旁放著一張精巧的小茶幾,由巴西香木制成,上面放著一個銀質(zhì)酒壺和兩個銀杯。 瑪麗公主把兩個杯子倒?jié)M壺里的葡萄酒,而后拿起一個杯子,遞到菲利普的面前。她的臉上滿是晚霞般的緋紅色,仿佛還沒有喝酒就已經(jīng)醉了。 菲利普猶豫了片刻,伸手接過了杯子。 瑪麗公主看起來非常滿意,她拿起自己的那一杯酒,“為您的健康干杯,我的丈夫?!彼靡环N從未從她口中發(fā)出過的柔媚聲音說道。 菲利普沒有說話,只是舉了舉杯子,而后一仰脖子,將杯子里的液體一飲而盡,仿佛這上等的波爾多酒是什么苦澀的湯藥一般。 瑪麗公主用一只手遮著嘴巴,另一只手握著酒杯。當(dāng)她喝完后,她將杯子隨意地放在桌上,那緋紅色已經(jīng)從臉頰擴(kuò)展到整張臉上,甚至她的瞳孔里都泛著如同燃燒的小火苗一樣的光。 “我感到有些累了,今天的大典實(shí)在是令人疲憊?!彼蛄艘粋€有些刻意的哈欠,“如果您不反對的話,我們不妨現(xiàn)在就寢吧?!?/br> 菲利普抬起頭來,他的目光里帶上了一絲玩味之情,在瑪麗公主的記憶里,這還是他第一次表露出自己的感情來。瑪麗公主迎向那目光,她聽到自己的心臟隆隆作響,如同敲響的戰(zhàn)鼓。 沉默持續(xù)了五秒鐘,但對瑪麗公主來說這簡直就是五個世紀(jì)一樣。終于,菲利普似乎也厭倦了這尷尬的沉默,“我也感到有些累了,您說的很對,這樣的大典的確消耗人的精力?!彼酒鹕韥恚叭绻唤橐獾脑?,我就先去更衣了?!?/br> “那我們稍后見?!爆旣惞餍辛艘粋€屈膝禮,她低著頭,以免讓別人看到她心花怒放的表情。 當(dāng)菲利普的身影消失在那扇在壁爐右側(cè)通向他小更衣室的暗門后,瑪麗公主看上去似乎松了一口氣般,整個人都輕松下來了。她轉(zhuǎn)過身走向壁爐左側(cè)的另外一扇暗門,兩名她的貼身侍女連忙提起裙擺,緊緊跟在她的后面。 瑪麗公主的更衣室是一個六邊形的小房間,一扇門通向小客廳,而另一扇門則直接聯(lián)通夫妻兩人的臥室。事實(shí)上,白廳宮的總管在裝修這間套房時,原計(jì)劃為菲利普也準(zhǔn)備一間單獨(dú)的臥室,與瑪麗公主的臥室僅僅間隔一扇門,然而這項(xiàng)計(jì)劃在瑪麗公主的堅(jiān)決反對下叫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間育嬰室,里面嬰兒床和保姆的臥榻都一應(yīng)俱全。在許多人看來,這項(xiàng)舉動實(shí)在是cao之過急,然而并沒有人愿意去觸動瑪麗公主的逆鱗,因而這間套房也就按照她的要求裝修完畢了。 這間小更衣室采用了瑪麗公主最喜歡的石榴紅色調(diào),然而效果卻并不如意——更衣室沒有窗戶,在燭光的映照下,整個房間看上去活脫脫就像是一個兇殺現(xiàn)場。仆人們私下里將這個房間稱作“血腥之屋”,而這房間的墻壁也的確看上去如同被人涂滿了鮮血一般,而墻上掛著的一幅圣母像不但沒有淡化這詭異的氛圍,反倒讓這房間的氣氛看上去更加怪異了。 當(dāng)她們走進(jìn)房間時,那兩名侍女看上去都或多或少地顫抖了幾下,顯然這房間令她們感到非常不適。只有瑪麗公主仿佛渾然不覺一般,徑直走到梳妝臺前坐下,解開自己頭上的兜帽,任它隨意地掉落在地上鋪著的厚厚的波斯地毯上。 一名侍女去收拾那落在地上的兜帽,另一名侍女則拿起桌上的象牙梳子,為瑪麗公主整理頭發(fā)。 瑪麗公主看著鏡子里浮現(xiàn)出的自己的面容。在昏黃的燭光下,這張臉的顏色看上去比起平日里顯得更加蠟黃,仿佛一絲生氣也沒有似的。她嘆了一口氣,伸出手,撫摸著自己臉上日漸松弛的皮膚。那細(xì)長的手指拂過眼角如同爬山虎一樣迅速滋生的細(xì)紋,又摸了摸日益顯得尖銳的顴骨,最終停留在嘴邊那已經(jīng)十分明顯的法令紋上。 鏡子里那梳頭的侍女看上去仿佛看到了什么令她吃驚的表情,隨即又裝的若無其事,接著用象牙梳子細(xì)細(xì)地整理瑪麗公主那已經(jīng)有些干枯的頭發(fā)。 “把那白頭發(fā)拔下來吧?!爆旣惞饔梦靼嘌勒Z說道,她的聲音十分低沉,顯然侍女的動作都沒能逃出她的目光,而她也清楚地知道對方在試圖掩蓋些什么東西。 “是的,殿下。”那侍女微微屈了屈膝,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連忙改了口,“我是說陛下,對不起,陛下?!?/br> “陛下?”瑪麗公主輕輕念著這個詞。 “您如今是那不勒斯的王后陛下了?!蹦鞘膛吐曊f道。 “那不勒斯的王后?”瑪麗公主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仿佛是對鏡中人說話一般,“是啊,我是王后了。”她微微閉上眼睛,過了片刻又重新睜開,“不過我們是在英格蘭,我的首要身份還是這個國家的長公主,所以稱呼還是和原來一樣吧?!?/br> “把那根白頭發(fā)拔下來吧?!彼斐鲆桓种?,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侍女連忙拿起一根銀鑷子,輕輕將那根白頭發(fā)拔了下來,瑪麗公主幾乎沒有任何感覺。侍女夾著那根銀絲般的白發(fā),湊到瑪麗公主面前。瑪麗公主饒有興致地拿起那根白頭發(fā),仔細(xì)端詳著。 “這是這個月的第幾根了?” “第五根,公主殿下?!?/br> “以后還會更多的。”瑪麗公主輕輕松開捏著那根發(fā)絲的手指,那根頭發(fā)絲如同蒲公英的種子一樣在空中飄動著,很快就不知所蹤了?!拔乙呀?jīng)三十六歲了,也是時候該長白頭發(fā)了。” “您看上去還很年輕?!蹦鞘膛由卣f道。 瑪麗公主打量著對方的臉,她突然爆發(fā)出一陣大笑,那侍女不禁嚇得向后推了一步。突然,瑪麗公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將她拉到自己面前來。 “瞧您的手臂,多么白皙而富有光澤啊,就像一根象牙……”瑪麗公主低聲說著,她的手輕輕撫摸著那侍女的胳膊,看上去仿佛是在把玩一個裝飾品一般。那侍女渾身顫抖著,竭力抵抗著把自己的手臂抽回來的沖動,她的嘴唇顫抖著,那僵硬的笑容讓她看起來仿佛帶上了一副小丑的面具,然而看上去卻一點(diǎn)也不滑稽而只顯得詭異。 “瞧瞧您的這張臉?!爆旣惞魈痤^來,打量著那侍女的臉,“您可真漂亮呀,高挺的鼻梁,藍(lán)寶石一樣的眼睛,石榴般的紅唇……您今年多大啦?” “二十一歲,殿下?!?/br> “比我小了十五歲?!爆旣惞髀柭柤纾斐鲎约旱囊恢皇直?,與對方的手臂放在一起。兩相對比看來,瑪麗公主的胳膊看上去呈現(xiàn)出舊書的書頁一般的顏色,胳膊上的皮膚已然有了些許松弛的跡象,那青色的血管看上去非常明顯,看上去如同攀緣在樹干上的粗壯的藤蔓。 “看看我的胳膊吧?!彼樕弦琅f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再看看我的臉?!彼斐鲆桓种更c(diǎn)了點(diǎn)自己的臉頰,按下去一個深深的印記,許久都沒有反彈回來?!拔乙呀?jīng)老了,也變丑了,男人們的目光也不再會為我而停留。我曾有過許多未婚夫,那時候我的臉上還帶著少女的光澤,如同剛剛從蚌殼當(dāng)中取出的珍珠?!彼哪抗饪聪蛭葑拥倪h(yuǎn)端,仿佛在透過時空看著十幾年前的自己,“然而十幾年過去了,我卻從來沒有結(jié)婚,當(dāng)我真正成了某個人的妻子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我的丈夫竟然是之前我的其中一位未婚夫的兒子!” “命運(yùn)可真是無情,如今我在任何人的眼里,都是一個可笑的半老徐娘,可笑地追逐著青春的尾巴,徒勞地往自己的丈夫身上貼,自欺欺人地以為自己還有機(jī)會贏贏得男人的芳心。難道這不是你們想的嗎?”她的臉辦了起來,細(xì)細(xì)的眉毛緊緊地繃著,看上去如同拉緊的弓弦。 “我絕無此意,殿下……請相信我……”那侍女被嚇得幾乎要哭出聲來,連忙屈膝跪下,屋里的另一名侍女見勢不妙,也同樣跪了下來。 瑪麗公主并沒有看她們一眼,而是自顧自的說道,“人人都把我和她相比?!彼淅湟恍?,“人人都把她比作含苞待放的玫瑰,而我是已經(jīng)枯萎的殘花敗柳,就連我的丈夫?qū)λ呐d趣也遠(yuǎn)勝過我……可那又如何,他總是我的丈夫!我才是未來的西班牙王后,基督教世界最尊貴的女人……” 她發(fā)出幾聲瘋狂的大笑,然而那尖利的笑聲里卻滿是凄涼的意味。突然她身子一軟,歪倒在椅子靠背上。 兩名侍女連忙上前扶起她,只見她滿臉疲倦之色,看上去虛弱而又沮喪。 “幫我換裝吧。”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沙啞。 侍女們連忙為她換上睡衣。當(dāng)換裝完成時,瑪麗公主看起來又恢復(fù)了一絲氣力,她靜靜地凝視著鏡子里的自己,有些失望地?fù)u了搖頭,站起身來,走向那扇通向臥室的門。 臥室里的光線比起更衣室來顯得更加黯淡,房間的窗簾緊緊地拉著。屋子里稀稀拉拉地點(diǎn)著幾根蠟燭,看上去如同大海上的幾座閃爍不定的燈塔,忽亮忽暗,忽明忽滅。屋子的正中央放著一座巨大的四柱床,上面同樣掛著鮮紅色的帷幔。房間的兩頭分別掛著這間房間男女主人各自的肖像畫,因?yàn)榛璋档墓饩€而顯得有些陰沉,畫中人那隱藏在陰影當(dāng)中的目光似乎在背后盯著每一位進(jìn)入這房間的來客,讓他們不由得感到背后發(fā)涼。 侍女們掀開床幔,瑪麗公主脫下外袍和拖鞋,爬上了床,陷進(jìn)了松軟的靠墊里。 她靜靜地躺在那里等待,兩只眼睛一直望著另一扇通向男主人更衣室的小門。 瑪麗公主并沒有等待多久,隨著鉸鏈的吱嘎一聲,那扇小門彈開了,菲利普的身影從門后的走廊里浮現(xiàn)出來。他同樣穿著寬松的袍子,散開的衣領(lǐng)里露出胸前那有些蒼白的皮膚。他朝著瑪麗公主點(diǎn)了點(diǎn)頭,走到床的另一邊,迅速爬上了床。 侍女們朝著他們行禮,將帷幔放了下來。而后她們收起屋子里為數(shù)不多的蠟燭,退出了房間。 帷幔之內(nèi)是一片黑暗,瑪麗公主聽到身邊傳來男人的粗壯喘息聲,伴隨著她的心跳聲,她突然感到一絲反胃的感覺,這難道就是她所期待許久的嗎? “我們開始吧?!狈评盏穆曇舸蚱屏诉@片寂靜,他伸手解開自己的腰帶,“但在這之前,我們應(yīng)當(dāng)先祈禱?!?/br> “祈禱什么呢?”瑪麗公主喃喃地問道。 “祈禱上帝賜給我們一個繼承人?!狈评漳亲茻岬暮魵饴湓诂旣惞鞯亩?。 瑪麗公主點(diǎn)了點(diǎn)頭,雖然在黑暗中,她并不確定對方能夠看得見。她開始低聲念起玫瑰經(jīng)來,當(dāng)那陌生的痛感傳來的時候,她無比確信上帝聽到了她的祈禱,今夜她就會得到她想要的,她已經(jīng)有了一個丈夫,還會有一個兒子——她無比確信,那會是一個漂亮的兒子。 第107章 愛巢 在婚禮后的第三天,瑪麗公主就和她的新婚丈夫一起離開了宮廷,前往她長居的霍斯頓莊園,當(dāng)他們啟程時,送行的人群有些驚訝地注意到這對夫妻之間的尷尬氣氛已經(jīng)緩解了不少,他們在對方面前的舉手投足都變得自然了許多,瑪麗公主看上去不再那樣刻意,而菲利普在面對自己妻子的一些親密舉動時也不再顯得如同一只炸了毛的貓一樣。這樁并不被人看好的婚事,如今看起來似乎也未必一定會以悲劇收場。 宮廷如同一座永不謝幕的舞臺,每時每刻都上演著新鮮的劇目,那些高貴的演員們一個個粉墨登場,永不疲倦地表演,直到他們被一腳從那舞臺上踢下去。瑪麗公主的婚禮的熱度僅僅維持了大約一個禮拜不到,而新的話題已經(jīng)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首席大臣的長子和繼承人吉爾福德·達(dá)德利勛爵,即將與薩福克女公爵和多賽特侯爵的長女簡·格雷小姐成婚。 在首席大臣的兒子們當(dāng)中,萊斯特伯爵羅伯特·達(dá)德利無疑是最耀眼的那個,如同太陽讓星辰黯然失色一般,他的成就也使得他的兄弟們無一例外地被遮蔽在他的光芒當(dāng)中,其中甚至包括未來諾森伯蘭公爵爵位的繼承人吉爾福德勛爵,這位年輕人羞怯而又敏感,這樣的角色顯然并不適合刀光劍影的政治舞臺,然而他出身的家族和作為繼承人的地位,又使得他即使心不甘情不愿,也不得不被推到臺前來,成為政治棋盤上的一顆重要棋子。 從某種程度上講,簡·格雷小姐面臨著與吉爾福德勛爵相似的情況——與她都鐸家族的表親們比起來,她實(shí)在是缺乏野心。這個安靜的姑娘如今越發(fā)迷上了文學(xué)和藝術(shù),比起策劃政治陰謀,她更享受在書房當(dāng)中研究拉丁語文獻(xiàn)。然而她的外祖母卻恰恰是亨利八世國王的meimei,于是她血管里那四分之一的都鐸家族血統(tǒng),就如同詛咒一般在她過去十六年的人生里揮之不去。對于任何人而言,他們看到她所想的第一件事,絕不會是“她是一個有氣質(zhì)的女孩,飽讀詩書,并且非常漂亮”,而是“她是王位的第三繼承人”。 如今瑪麗公主已然三十六歲,除了她自己以外并沒有多少人對于她還能生育抱有什么希望,所以擋在簡·格雷小姐與圣愛德華王冠之間的,只有兩顆跳動的心臟。任何人都不會質(zhì)疑,簡·格雷小姐都是一筆優(yōu)質(zhì)資產(chǎn),一張可能開出頭獎的彩票。 達(dá)德利家族與格雷家族的聯(lián)姻,時間就定在瑪麗公主盛大婚禮之后的兩周。首席大臣和薩??伺粼诨槎Y的準(zhǔn)備上顯示了令人稱道的謙遜:為了不顯得是在與瑪麗公主爭鋒,婚禮并不在倫敦的豪華宅邸當(dāng)中舉行,而是定在薩福克女公爵位于樸茨茅斯附近海邊的莊園當(dāng)中,而婚禮的賓客也不超過一百人。因此比起瑪麗公主的婚禮,這場婚禮的請柬就顯得更加炙手可熱,收到邀請的人不是達(dá)德利家族關(guān)系緊密的盟友,就是地位高到如果不送上一份請柬就會顯得冒犯的程度,亦或是以上二者兼?zhèn)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