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 第3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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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身后之事 愛德華感到自己眼前的一切都變成了某種若有還無的幻象。他看到王后跪在壁爐前哀哀地哭泣著,可那哭聲卻完全沒有進入到他的耳朵。幾位重臣帶著討好的笑容向他說著什么,可他所看到的僅僅是一片片一動一動的嘴唇,如同是某種滑稽的啞劇。他感到一雙手拉住了自己的肩膀,他轉(zhuǎn)過頭去,看到了羅伯特·達德利那張熟悉的臉。 于是愛德華如同夢游一般,被黑發(fā)少年拉著胳膊離開了這間死神剛剛離開的房間。他們沿著少有人知道的秘密走廊繞開了擠在國王寢宮四周的人群。 當(dāng)愛德華反應(yīng)過來時,他已經(jīng)坐在了自己寢宮起居室的沙發(fā)上。屋子里黑洞洞的,如同身處在墳?zāi)巩?dāng)中,幽幽的月光從窗戶里鉆進來。 他微微搖了搖頭,讓自己回過神來。 屋子的某個角落浮現(xiàn)出一絲光亮,緊接著又是另一處,一盞盞蠟燭被羅伯特點亮。 黑發(fā)少年放下最后的一枝蠟燭,走回到愛德華面前。 “殿下……”他頓了一頓,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陛下……我很抱歉?!?/br> “這真是可怕,不是嗎?”王子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嘶啞,他靜靜地坐在那里,看著對面墻上的一幅風(fēng)景畫,畫上水池邊的水仙花正在盛開著。 “您還好吧?”羅伯特有些擔(dān)憂地問。 “我嗎?我很好?!蓖踝游⑽⑿α诵?,然而這笑容顯得有些悲涼。“我只是有些震撼。”他取下自己的帽子,捋了捋上面插著的羽毛,“我以為他永遠(yuǎn)不會死……畢竟他是那樣強大。”他的眼眶又微微有些發(fā)紅。 “凡人終有一死,而君王也僅僅是凡人?!绷_伯特回答道,他坐到了愛德華身邊,牽起他的手。 王子的手微微顫動了一下,但他并沒有推開對方的手。 “我和他獨處的時候,他說這是這世間最孤獨的位置?!蓖踝右Я艘ё约旱淖齑?,“現(xiàn)在僅僅過了一個小時不到,我就對這一點深有體會了?!彼氖治⑽⑽站o,羅伯特感到那只手涼的如同冰塊。“我害怕?!彼牭缴砼愿哔F的少年低聲說道。 羅伯特伸出手,把年輕的國王攏在懷里,“別害怕,我就在這里,我哪里也不去?!彼麥惖綈鄣氯A的耳邊,悄聲說道。 外面?zhèn)鱽硪魂嚽瞄T聲,羅伯特放開了摟著王子的胳膊,伸出手為他整理了一下衣服。 “進來。”王子調(diào)整了一下表情,用盡可能平靜的神情說道。 一個侍從低眉順眼地走進屋里,看上去像一只面對著獅子的血盆大口的兔子。他臉上帶著討好的微笑,讓愛德華想起他們之前面對亨利國王時候的小心翼翼。 “陛下,樞密院的成員們準(zhǔn)備好向您行吻手禮了?!?/br> “告訴他們我很快就到?!?/br> 侍從再次行禮,低著頭退出了房間。 “和我一起去?!睈鄣氯A輕聲說道。 羅伯特伸出手,為新國王整理了一下有些發(fā)皺的領(lǐng)子,“即使你不說,我也會偷偷跟著你的?!彼譅科鹆藧鄣氯A的手,欣慰地發(fā)現(xiàn)那只手變得比之前暖和了許多。 …… 白廳宮的鑄鐵大門緩緩打開,一隊神色肅穆的黑衣人從黑洞洞的門里走出,他們舉著火把,搖曳的火光在他們毫無表情的臉上投下跳動的影子。領(lǐng)頭的那個人手里拿著一份文件,他走到宮殿前的布告欄上,把亨利八世國王的訃告釘在上面。 圍觀的人群沉默地看著這群人又如同xue居動物一般消失在黑沉沉的門洞里,他們看上去并沒有悲傷的表現(xiàn),也并不顯得歡欣鼓舞,僅僅是冷漠地脫下自己的帽子,向這位難以評價的國王作最后的致意。 在御座廳里,樞密院的大人們?nèi)齼蓛傻財D在一起,低聲交談著。在先王剛剛駕崩之際高聲談笑顯然是大不敬的行為,然而他們卻抑制不住和自己的同黨交流的沖動,于是這些大權(quán)在握的大人們只能像一群舞會上聚在一起談?wù)摪素缘男」媚镆粯?,用手捂著嘴交頭接耳。 加德納主教看上去紅光滿面,仿佛剛剛從巴斯的溫泉度假歸來一樣。本來被人以為政治生命已經(jīng)結(jié)束的主教上演了耶穌復(fù)活的神跡,昂首進入攝政議會,與護國公大人呈分庭抗禮之勢,令之前還心灰意冷的主教如同喝到了青春女神赫柏金杯里的美酒一樣重拾了青年的活力。他盡力擺出一副哀悼的模樣,如同一個商人以為自己投資失利將要蒙受破產(chǎn)之禍,卻突然得知實際要破產(chǎn)的是自己的友人,只能壓制住狂喜而裝出一副悲哀的樣子。 而對面新出爐的護國公臉上的陰沉神色就要真實許多了。愛德華·西摩大人用了十幾年時間,終于攀上了權(quán)力的最高峰。然而亨利國王給了他公爵的爵位和攝政的職務(wù),卻剝奪了他獨掌大權(quán)的機會,非但如此,連這個有名無實的攝政,也只剩下三年多的有效期了。護國公看上去臉上的肌rou都有些扭曲,如同一個期盼圣誕禮物整整一年,卻發(fā)現(xiàn)襪子里只裝著幾塊便宜糖果的孩子一樣。他臉色陰沉地站在房間中央,讓那些本來還打算上去和他寒暄幾句的黨羽都敬而遠(yuǎn)之。 御座廳的大門轟然打開,禮儀官熟悉的“國王駕臨”的響亮聲音再次響起,然而從門外浮現(xiàn)的再也不是亨利八世國王癱瘓肥胖還散發(fā)著腐敗臭味的軀體,取而代之的是英俊漂亮的少年國王,而他身后跟著的則是與新王形影不離的羅伯特·達德利子爵。這一情景讓那些最遲鈍的人也徹底意識到一個新時代已經(jīng)到來。 愛德華走到御座前站定,他靜靜地看著御座上華麗的金飾,還有那古老的木材上的裂紋。他微微咬了咬嘴唇,吸了一口氣,轉(zhuǎn)過身來,穩(wěn)穩(wěn)地坐在御座上。 人群向新國王鞠躬致禮。護國公閣下從人群中走出來,如同換上了一張面具一般,公爵大人的臉上又掛上了宮廷里常見的虛偽微笑,連政敵也不由得贊嘆他的養(yǎng)氣功夫。 “陛下,我謹(jǐn)代表攝政議會和樞密院,向您父親的逝世表示哀悼?!?/br> “謝謝您,閣下?!毙聡跷⑽Ⅻc了點頭。 “我們宣誓向您效忠,我們將成為您最忠實的仆人,正如我們曾經(jīng)效忠您的父親一樣。愿您的統(tǒng)治綿長,祝您身體健康?!?/br> 王子再次頷首,“感謝您的美意?!彼蚯吧斐鲎约旱囊恢皇帧?/br> 護國公向前走了幾步,單膝跪在新國王面前,捧起國王的手,輕輕吻了一下。 他站起身來,后退了幾步,再次鞠躬。 接下來上前的是加德納主教,他如同親吻自己的情人一般深情地親吻了國王的手,愛德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抑制住把手抽回來的沖動。 羅伯特的父親,埃塞克斯伯爵約翰·達德利如今已經(jīng)是攝政議會的第三號人物,作為新國王的近臣,達德利家族如今炙手可熱。剛才羅伯特·達德利跟在新國王身后一起進來,讓許多人對于達德利家族的圣眷優(yōu)渥有了更深的體會。 約翰·達德利莊嚴(yán)地親吻了新國王的手,正如同一位君王的近臣面對自己的恩主時候應(yīng)當(dāng)做的那樣,他看上去既感恩不已而又充滿尊敬。愛德華也和顏悅色地向他點了點頭。伯爵站起身來,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那眼神既可以解讀為對自己兒子的稱贊,又可以解讀為讓他在陛下面前時刻謹(jǐn)慎的提醒。他的表現(xiàn)讓很多原以為他會喜形于色的旁觀者刮目相看。新時代的權(quán)臣即將誕生,護國公如今雖然如日中天,可再往后就只剩下下坡路了。二十年前,克倫威爾取代了沃爾西主教,五年前如今的護國公大人取代了諾??斯?,而當(dāng)護國公從權(quán)力的舞臺上謝幕的時候,約翰·達德利無疑會成為這出戲主角的有力候選人。 愛德華靜靜地坐在那里,看著那些親吻自己手的人的臉,有的臉上掛著討好的神情,有的是好奇,而有的則是恐懼——先王的余威讓這些人對任何坐在這把椅子上的人都會產(chǎn)生某種生理性的恐懼,愛德華和煦的笑容也對此沒有任何療效。 當(dāng)這個最高權(quán)力機構(gòu)當(dāng)中聊陪末座的成員也親吻完新國王的手之后,儀式終于告一段落。 護國公再次從人群里走出來,“陛下,根據(jù)攝政議會討論,先王的葬禮將于半個月之后舉行。按照先王的要求,他將被安葬在溫莎堡的圣喬治教堂,與您的母親安妮·波林王后,和我的meimei簡·西摩王后安葬在一起?!?/br> “半個月時間來得及準(zhǔn)備葬禮嗎?”愛德華問道。 “一切之前都已經(jīng)有準(zhǔn)備,我們認(rèn)為完全來得及?!?/br> “很好。”愛德華說道,“那么加冕禮呢?” “加冕禮可能需要更多的時間籌備,另外還要留出供全國貴族趕來的時間?!弊o國公臉上的微笑凝滯了些許,“我認(rèn)為在今年秋天舉辦加冕禮較為合適?!?/br> “現(xiàn)在還是冬天?!睈鄣氯A冷冷地說。 “是的,陛下?!弊o國公干巴巴地回答。 “您覺得我應(yīng)該等待九個月再正式加冕?”愛德華意識到這是護國公的投石問路之舉,目的就是為了測試他的底線。他出招可夠快的,愛德華微微冷笑著想。 “這能夠給我們更多的時間準(zhǔn)備,并且貴族們也能不至于那么匆忙。” “如果攝政議會需要九個月的時間籌備一場加冕禮,那我就要懷疑這個機構(gòu)的成員是否稱職了?!睈鄣氯A的聲音也變得冷淡了許多,“所以護國公閣下,這是您的意見,還是攝政議會的意見呢?” 護國公沉默以對,他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深色。加德納主教在某一個瞬間似乎就要開口,可他最終還是憋了回去,此刻他的臉都漲的通紅。 愛德華又轉(zhuǎn)向其他人,“諸位大人,你們承蒙我父親的信賴,他把我托付給你們,讓你們成為我最重要的顧問?,F(xiàn)在,你們是否也認(rèn)為我父親看走了眼,你們都如同護國公大人所說的一樣,無法完成自己的本職工作呢?”新國王的聲音如同暴風(fēng)雨前積聚的陰云,許多人驚訝地看著他,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亨利八世國王的影子。 “護國公僅僅代表他自己的意見。”加德納主教終于抑制不住自己,不顧護國公閣下如淬了毒藥一般的眼神,他站了出來,“陛下可以在任何時候舉行加冕禮,攝政議會一定會籌備的萬無一失。事實上我認(rèn)為陛下越早加冕越好,盡快讓整個國家,整個歐洲都知道我們有了一位偉大的國王!”說道最后幾個詞時主教的聲音已經(jīng)高的破音了。 “我也贊同主教的意見。”約翰·達德利站了出來,冷靜地說道。 于是這兩黨的黨羽們紛紛附和,只剩下護國公一派沉默以對。 “既然如此,那就投票表決吧?!睈鄣氯A瞥了一眼臉色越來越難看的護國公,他看上去就要發(fā)作了。護國公一派雖然人數(shù)最多,但距離過半還差得遠(yuǎn)。 “我向陛下道歉。”護國公終于屈服了,“我之前的結(jié)論有些cao之過急。攝政議會可以在任何陛下愿意的時間為陛下舉行加冕禮。” 仿佛陽光驅(qū)散了陰云,愛德華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仿佛剛才的劍拔弩張從未發(fā)生過一樣,“很好,我很高興攝政議會可以達成一致意見?!彼⑽⒊烈髁藥酌耄澳敲醇用岫Y就在三個月后舉行吧,到時候已經(jīng)是春天,貴族們可以很方便地來倫敦觀禮?!?/br> “陛下英明?!奔拥录{主教諂媚地說道。 護國公僵硬地鞠了躬,“謹(jǐn)遵陛下吩咐?!?/br> “好吧,那諸位可以回去休息了?!睈鄣氯A說道。他站起身來,在眾人的鞠躬中走出了房間,羅伯特·達德利緊緊跟在他的后面。 當(dāng)國王消失在房門外后,護國公深吸了一口氣,不理會加德納主教嘲笑的目光,陰沉著臉離開了房間,在他身后傳來一陣竊竊私語和低聲的嘲笑聲。他的手緊緊握拳,仿佛要用這兩只拿劍的鐵手把整個王國捏得粉碎。 第62章 大雪 載著國王靈柩的馬車,在六匹黑馬的拉動下行駛在倫敦的大街上,上面裝飾著黑紗。天氣陰沉的可怕,空中飄蕩著雪花,落在地上又瞬間融化,讓道路顯得泥濘不堪。 道路的兩旁擠滿了圍觀的市民,他們靜默地注視著亨利國王最后一次穿過首都的街道。與之前一百多年以來的其他國王相比,亨利八世三十多年的統(tǒng)治實在算得上是永恒了。國王曾經(jīng)在春日的明媚陽光里騎著馬穿過歡呼的人群和如雨般的玫瑰花瓣;在夏日的暑熱空氣中乘著裝飾精美的駁船在泰晤士河上巡游;抑或是在連綿的秋雨當(dāng)中面色陰沉地坐在馬車?yán)锍讖d宮疾馳而去。而如今他躺在黑色的棺木里,穿過寒風(fēng)和雪花,走向自己的最終安息之所。 整個宮廷跟隨在國王身后,如同他們在過去三十余年里一直做的那樣。臉色蒼白的新國王騎著一匹黑色的安達盧西亞馬,緩步走在國王馬車之后十英尺的地方,他裹著厚厚的華麗斗篷,臉上沒有絲毫的血色。新國王胯下的駿馬呼著白氣,對于這來自溫暖的西班牙南部的動物而言,英格蘭的冬天就如同冰凍的地獄一般。 國王身后跟著的馬車?yán)镒韧鹾蠛蛧醯呐畠簜?,那車?yán)锏臍夥诊@然比外面的寒風(fēng)還要冰冷?,旣惞骱拖韧鹾笕缤瑑勺鸨涞氖?,互相之間連眼神的交流都不存在。在他們身邊坐著的伊麗莎白公主則沉浸在悲傷當(dāng)中,對這尷尬的氣氛視而不見。 攝政會議的重臣們騎著馬跟在后面。他們統(tǒng)一穿著黑色的毛皮大氅,上面的絨毛已經(jīng)被雪花打的透濕。那一張張位高權(quán)重的臉上都掛著悲傷而又肅穆的神色,可至于他們真的怎么想,恐怕只有他們自己才說的清楚。 當(dāng)整個隊伍離開倫敦城后不久,空中飄落的雪花就開始變大了??罩写髩K的烏云堆集起來,如同一道厚厚的帳幔,將日光整個遮掩的干干凈凈。從挪威吹來的寒風(fēng)如同尖刀一般劃過旅人暴露在外面的皮膚,迫使騎著馬的貴人們不得不棄馬乘車。 轉(zhuǎn)眼間,泥濘不堪的道路上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積雪,靈車的輪子深深地陷在泥濘里,那些拉車的馬喘著粗氣,艱難地拉著沉重的馬車向前掙扎地移動著。道路兩旁已經(jīng)被裹上了一層厚厚的白色毯子,農(nóng)田,草地或是牧場之間已經(jīng)看不出區(qū)別所在。遠(yuǎn)處的樹林看上去如同一堵堵白色的墻,那些緊密的擠在一起的樹枝上掛滿了積雪。雪地中偶爾出現(xiàn)一抹灰色的身影,似乎是某只躲在自己洞xue里面的兔子,受到這龐大隊伍的驚嚇,而狂奔向它準(zhǔn)備好的另一處藏身之所。 這場如同煉獄一般煎熬的旅程,終于在這天晚些時分到達了終點。在黃昏時分黯淡的微光里,溫莎城堡龐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地平線上,讓從國王到馬夫的所有人都在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氣。 車隊緩緩駛進城堡大門,國王的靈柩被十個穿著黑色號服的仆人抬起,移進了圣喬治教堂的前廳。教堂里華麗的裝飾已經(jīng)被黑紗徹底覆蓋,唱詩班用低沉的聲音唱著安魂曲,當(dāng)靈柩從走廊當(dāng)中經(jīng)過的時候,走廊兩旁的神父們都跪地行禮,為國王的靈魂祈禱,如果這東西真的存在的話。 國王的靈柩被安穩(wěn)地放在教堂的祭壇前,直到第二天的葬禮之前,它會一直留在那里,周圍環(huán)繞著祈禱的神職人員。而對于其他的送葬人而言,他們一天的折磨終于結(jié)束了,現(xiàn)在他們可以回到城堡里已經(jīng)為他們準(zhǔn)備好的生著爐火的房間里,活動一下凍的僵硬的四肢,讓仆人從廚房為他們端來熱湯。 在城堡的王室套房里,愛德華喝完了一杯加了香料的熱葡萄酒,感到渾身上下暖和了一些。他感到有些昏昏欲睡,于是靠在一張土耳其式長沙發(fā)上,拿著一本書,屏退了仆人,很快就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愛德華在朦朧中,似乎感到有人在觸摸他的額頭,他張開眼睛,似乎看到了羅伯特·達德利那熟悉的黑色頭發(fā),于是他放下心,再次睡了過去。 當(dāng)他醒來時,清晨的微光已經(jīng)從窗簾的縫隙當(dāng)中透了進來。他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從客廳的土耳其長沙發(fā)上被移到了臥室里,而羅伯特·達德利則和衣躺在臥室的一張小軟榻上。他揭開被子,走下床,感到自己的腳陷入了溫暖的羊毛地毯中。 羅伯特·達德利被這細(xì)微的響聲驚動了,他睜開眼睛,坐起身來?!皫c了?”他睡眼惺忪地問道。 愛德華走到窗邊,把窗簾拉開了一條縫,“你可以再睡一會,天剛剛亮起來。” “我還是早點回去吧。”羅伯特站起身來,“我得回去換一下衣服……今天的儀式很快就要開始了?!彼苏约旱念I(lǐng)子,“你感覺怎么樣?” “很好啊,為什么這么問?” “你昨晚有點發(fā)燒,可能是吹了一天的冷風(fēng)的緣故。”羅伯特走上前來,伸出手,摸了摸愛德華的腦袋,對方蒼白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細(xì)微的紅暈?!艾F(xiàn)在似乎已經(jīng)好了,不過我想你今天還是注意一點為好?!?/br> “今天的儀式都是在室內(nèi)?!睈鄣氯A微微把臉偏到一旁,以掩飾自己臉上不正常的紅色。 “記得穿上大氅?!绷_伯特穿戴整齊,拿著自己的帽子,輕輕拉了拉愛德華的手,“我真的要走了?!彼皖^輕輕吻了吻新國王的額頭,然后轉(zhuǎn)過身來,離開了房間。 王子重新靜靜地坐在了床邊,他看上去并沒有什么表情,只有微微翹起的嘴角顯示著他的愉悅。過了幾分鐘,他伸手拉鈴,召喚仆人來為他洗漱換裝。 …… 大雪下了一夜,當(dāng)冬天黯淡而又蒼白的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之時,整個城堡的庭院都已經(jīng)被積雪所覆蓋。慘白色的太陽吊在空中,用它無力的光線試圖驅(qū)散遮蓋著天空的陰霾,卻收效甚微?;▓@里那些上百年歷史的橡木上掛滿了積雪,時不時傳來樹枝折斷的噼啪聲,與那斷枝和上面的積雪一起落在同樣積滿了積雪的地面上所發(fā)出的沉悶的響聲。 而在圣喬治教堂里,所有的壁爐都在燃燒著,讓室內(nèi)如同春天一樣溫暖,空氣中彌漫著松木的香氣,讓來賓如同來到了某個盛典的現(xiàn)場。事實上,一位君主的葬禮,算得上是整個王國最盛大的典禮之一,在余下的幾個月里,無論是社交界或是街頭巷尾都會用無比的熱情討論這場葬禮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一直到三個月后新國王的加冕禮把眾人的注意力再吸引過去。 這出戲的觀眾們按照地位的高低依次到場。滿面紅光的鄉(xiāng)紳,穿著被自己啤酒肚撐的變形的禮服,如同一個球一樣滾進大廳。年老的貴婦人帶著年輕的少女們,如同一只母雞張開翅膀帶著她的幼崽;來自各個國家的使節(jié)穿著富有標(biāo)志性的禮服,而其中土耳其大使如同洋蔥頭一樣的帽子無疑吸引了最多人的目光。如同一場婚禮或是洗禮抑或是生日宴會一樣,他們擠在自己的座位上,幾個人一起嘰嘰喳喳起來,自從國王病重以來,宮廷的宴飲活動急劇減少,這樣的機會變得越來越難得可貴,而如今一切終于恢復(fù)正常,歡樂的日子隨著死神的斗篷帶起的微風(fēng)又重返英格蘭宮廷。從這個角度來看,亨利八世國王也真可以算得上是死得其所了。 當(dāng)這出戲的觀眾就位,演員們終于也走上了舞臺。在眾人的目視下,扮演主角的新國王走進了房間,他穿著一身黑色的喪服,靜默地走著。在他身后跟著的王室女眷們蒙著黑色的面紗,讓人看不清她們臉上的表情。然而在黑紗的包裹下,伊麗莎白公主和王后的肩膀都在顫抖著,似乎是在抽泣。 攝政議會的成員們穿著一模一樣的衣服,如同同一個瓷窯當(dāng)中燒出來的一批瓷器一樣。統(tǒng)一的衣著,統(tǒng)一的莊嚴(yán)肅穆的表情。他們當(dāng)中的每一個人到達今天這樣的地位都仰賴亨利國王,因此無論他們內(nèi)心怎么想,在外界都必須表示出哀傷,而作為攝政大臣又不能顯得過于悲痛,因而堅毅的神色也必不可少。 坎特伯雷大主教莊嚴(yán)地走到祭壇前,這位英格蘭教會的最高領(lǐng)袖和宗教改革的旗手已經(jīng)是一位須發(fā)皆白的老人了。他的名望和權(quán)勢都來自于已經(jīng)過世的先王,正如此時教堂里絕大多數(shù)的人一樣。大主教如同平常一樣精力充沛,中氣十足,但他眼角若隱若現(xiàn)的烏黑還是被明眼人注意到了。在大主教自己的一手推動下,如今他的地位完全取決于國王對于新教的熱情,而新國王對于宗教改革的態(tài)度卻顯得有些模棱兩可。事實上,這種類似的不安籠罩在幾乎所有的朝臣身上,他們的新主子在過去的幾年里雖然對老國王施加了不少影響,然而對于幾乎所有的敏感問題,他的態(tài)度都顯得模棱兩可,如同一個人不帶傘在雨中避著雨滴走路,最終到達目的地時卻連頭發(fā)都沒有被打濕。于是,他們只能在忐忑中等待著新國王揭示他真實的意圖,而這將決定他們個人和家族在新朝的命運。權(quán)力的牌局已經(jīng)重新開始洗牌,每個玩家都指望著在這一輪里拔得頭籌。 大主教用他當(dāng)年在劍橋辯論時練出的洪亮嗓音,贊頌了已故的亨利八世國王的人生和統(tǒng)治。如他所說,先王的統(tǒng)治如同亞瑟王一樣公正,他在道德上堪比圣奧古斯丁,在軍事上堪比凱撒,而他對人民比起圣路易還要仁慈,他的聲名又如同阿爾弗雷德大帝一般顯赫。顯而易見的是,在道德上和智力上都臻于完美的亨利八世陛下,已經(jīng)蒙上帝召喚而升上天堂,屈尊與那些無論在任何方面都無法與他相提并論的天使和圣徒們并肩而立了。這毫無疑問是整個天堂的莫大榮幸。最后,大主教不忘補充,上帝依舊是仁慈的,他在召喚走先王的同時,又為英格蘭留下了一位新王,他無論在任何方面都不遜色于他的先父。這毫無疑問說明了英格蘭人民是多么幸運。他請求諸位和他一起祈禱,祝愿新王的統(tǒng)治和他父親一樣碩果累累。 毫無疑問,大主教的演講博得了滿堂彩。許多人在心里把這一場景暗暗地記了下來,希望他們自己有一天也能擁有這位英格蘭教會第一人的手腕。 在神父們的祈禱聲中,國王的棺槨被緩緩地移到了墓xue里。陛下的墓xue早已經(jīng)挖好,在他的兩邊分別長眠著他的兩位王后——安妮·波林和簡·西摩,她們在十幾年前就來到了這里,如今她們的丈夫來和她們團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