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鈺盯著孟沅澄許久，伸手將她唯一用作保暖的衣服一把甩開。

    果然，沒過多久, 孟沅澄就睜開了眼睛。

    裴鈺注意到了，在發(fā)現(xiàn)面前人是他的第一眼，孟沅澄的眼里有一閃而過的厭惡。

    正是因?yàn)橹肋@是她下意識沒有防備之下的反應(yīng), 裴鈺才更加煩躁。

    過去他們感情好的時候, 她不是這樣的。

    那時候, 他每日出門時雖是放輕了動作，可她睡覺時要求很多，更需要絕對的安靜, 對聲音很敏感，所以，雖然裴鈺的動作很輕，但孟沅澄還是會醒過來。

    知道她的起床氣，所以看到她蹙眉撅嘴不情愿地睜開眼睛的模樣，他倒也習(xí)慣了。

    裴鈺記得，那個時候的她迷迷糊糊，雖說是醒了，可是眼睛也只是半睜著，躺在床上，朝他站著的方向看過來，含糊道：“你要走了。”

    “嗯?！?/br>
    “吵到你了？”

    孟沅澄扁嘴，像是在半夢半醒間，說道：“你干嘛要起那么早？”

    “反正你下面還有那么多人做事，也不差你一個?！?/br>
    裴鈺笑著道：“我才跟你成親沒多久就這般高調(diào)，連本職都不做了，外面的人會如何說我。”

    孟沅澄翻了個身，似乎要清醒了些：“他們愿意說就說，反正說幾句對你又不會有什么影響。”

    裴鈺走到床前，彎腰看著眼睛還半閉著的孟沅澄，前一刻還在說話，這一刻就又要睡過去了。

    他一低頭便在孟沅澄唇上親了一下。

    剛要直起身子來，卻見原本還睡著的孟沅澄忽然睜開了眼，向他伸出了手。

    “怎么了？”

    “抱我?！?/br>
    裴鈺依言抱住了孟沅澄，孟沅澄雙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一下掛到了他的身上。

    “不睡了？”

    “誰讓你一直跟我說話，我現(xiàn)在睡不著了。”

    裴鈺失笑，明明是她一直在說。

    “不是你先問我的嗎？”

    “那你別回答我啊，我本來只是睡得迷迷糊糊的隨口問一句，你跟我這么一來一回地說著話，我哪里還睡得著。”

    “你是不是太不講理了？”

    “我不管，反正是你把我吵醒的，你要負(fù)責(zé)?！?/br>
    “那你要我做什么呢？”

    “忙完了就早些回來，我等你?！?/br>
    “好。”

    “你身上怎么這么涼？”

    裴鈺盯著孟沅澄，初春時節(jié)還有些涼意，他下床很久，又換了衣裳，連他自己都能感覺到自己身上的一陣春寒。

    她方才一直在被子中藏著，如今這會，他們兩人抱著，她才直起了身子來，臉頰因熱烘烘的暖意還有些微紅，整個人都是軟綿綿的，全心依靠著他，就這么靠在他身上，裴鈺都覺得自己也跟著暖了起來。

    孟沅澄裝作嫌棄的樣子松開了裴鈺：“都是因?yàn)槟悖粌H吵醒了我，還害我這么冷?！?/br>
    “不是你自己要我抱的？”

    “誰讓你親我的?！?/br>
    “還偷偷親我，以為我不知道?！?/br>
    孟沅澄說完便躺回了床上，裴鈺彎腰幫她蓋好了被子，臨走時，又在她臉側(cè)親了一下：“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反正你也醒了。”

    孟沅澄抱著被子側(cè)身，背對著裴鈺：“我才不要?！?/br>
    這要是讓其他人見了，還以為她是多離不開他呢，連他去做正事她都要跟著，她見了這種女人都覺得厭煩，她才不要成這樣的人。

    “那我走了?！?/br>
    “快走，不要吵我，我要睡覺了?！?/br>
    盯著孟沅澄的背影看了好一會，裴鈺這才出門去。

    回想起過去的事，那時候的孟沅澄滿心滿眼都是他，看著他的時候也總是笑著的，連眼里都是笑意，對他是無條件的信任，把他當(dāng)作依靠，再跟如今相比，孟沅澄睜開眼來看到他后，第一反應(yīng)卻是躲避，還有不曾掩飾的厭惡。

    裴鈺的心里是說不上來的滋味，這種心理對他來說由行動所表現(xiàn)出來便是如今這般對孟沅澄的冷嘲熱諷。

    “你就這么不想跟我睡在一起？”

    孟沅澄撿起落到一旁的衣服，連看也不看裴鈺：“我不是很早就說過了？”

    她就不明白，已經(jīng)說過很多次的事，他再這么重復(fù)問，得到的也是一樣的答案，又有什么意思。

    裴鈺當(dāng)然知道，她說過不止一此，只是他沒有想到她對他是這么抗拒，寧愿半夜起來跑到這里來睡都不愿跟他同床。

    “你要是真有骨氣，就連衣服也別蓋?！?/br>
    孟沅澄平靜說道：“我沒有骨氣，只不過比起跟你睡在一起，我寧愿睡這里，即便不舒服，但也比跟你在一張床上讓我覺得自由些，所以這些不舒服，倒也沒多難忍受了?！?/br>
    這個睡榻是她往日里偶爾歇息用的，平日短暫休息倒還能用，可像她這樣把它當(dāng)作床榻，是極不舒服的，加上又沒有被褥，肯定更加不舒適，但這些不適她都能忍受，就是不能忍受跟他躺在一張床上。

    過去的她不是這樣的。

    她對衣食住行一向都極為挑剔，連他們偶爾出門在外小住幾日，她都要吩咐下人將府里她平日用的床品帶上，說是不愿意睡外面的床鋪。

    可如今，她竟然為了躲他，連這樣的‘床’都能接受了。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br>
    孟沅澄忽然笑了：“你都說了是以前了，人都是會變的。”

    “更何況我如今也算是寄人籬下，又無人再能庇護(hù)我，我若是還像以前那樣挑三揀四，又有誰愿意理我呢?！?/br>
    “你倒是看得開！”

    裴鈺沒想到，孟沅澄這樣從未受過什么挫折，又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長大，似乎倒是有很強(qiáng)的適應(yīng)力。

    不過，她的話也透露出她的一些心理。

    她從未將他納入過她的考慮范圍內(nèi)。

    他從來不是她想過的可以依靠的人，所以她才會說這樣的話。

    “是啊，反正已經(jīng)這樣了，我想了下，我還是怕死的，那就只能讓自己忍著了?！?/br>
    “我何時說過這樣的話了？”

    孟沅澄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他是沒想過要她死，只不過是想像養(yǎng)著只金絲雀一般將她養(yǎng)在府里，只是因?yàn)樗麑λ€有些感情，可這點(diǎn)感情不足以讓他做出犧牲，所以他只會順著自己的心意，他想的是要她留在他身邊，那便做了，也不不管她是不是愿意，也不管她會不會開心，反正他的目的是達(dá)到了，至于她，只要人在就行了。

    對他來說，她的意愿，根本一點(diǎn)也不重要。

    裴鈺突然明白過來：“你想過要……”

    孟沅澄打斷了他的話：“放心，我還不會因?yàn)檫@樣就想要去死，不值得?！?/br>
    因?yàn)楸凰е腿ニ?，那太不值得?/br>
    經(jīng)此一事她算是明白了。

    不管如何，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不論是想要報(bào)仇，還是要報(bào)復(fù)，都得人活著才能辦到。

    所以，眼下的忍耐對她來說也不算什么了。

    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還站在自己面前的裴鈺，孟沅澄問：“你還有事嗎？如果沒有的話，我要繼續(xù)睡了。”

    孟沅澄正要躺下，卻被裴鈺抓住，將她拉了下來。

    孟沅澄微微皺眉，雖然有些疼痛，但也沒有要抱怨的想法。

    畢竟即便說了，她還能指望他會溫柔些嗎？

    見裴鈺拉著她往床邊走，她跟在后面，想了想，還是跟他商量道：“其實(shí)你可以直接說的。”

    言外之意就是不要把她這么拖來拽去，她是人，不是物件。

    裴鈺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孟沅澄：“跟你說了，你會照做嗎？”

    孟沅澄仔細(xì)想了想：“不會?！?/br>
    “那就對了?！?/br>
    一如既往孟沅澄能答出來的話。

    說她變了，可其實(shí)仔細(xì)想想，又還是沒變的。

    就像如今，即便知道說些什么他會開心點(diǎn)，可能會溫柔些，她卻是寧愿受苦，也絕不違心。

    這般折騰了許久，再躺回床上時，天都已微微亮了。

    裴鈺沒睡多久，便又要起床。

    看著下了床穿著衣服的裴鈺，孟沅澄涼涼道：“你半夜醒來不會是在找我吧？”

    裴鈺不說話，孟沅澄繼續(xù)道：“其實(shí)你沒必要的，門口院子都有你安排的人守著，我怎么能出得去？”

    裴鈺冷冰冰的一句：“你知道就好?！?/br>
    “我知道啊，所以我是在勸你，我每日無所事事，睡到什么時候都行，你就不一樣了，我怕你這么下去，哪一日突然死了也說不定?！?/br>
    裴鈺聽著孟沅澄說是勸告的話，可聽這語氣，倒像是巴不得他早些死。

    “放心，不會的，再說我死了，你不也解脫了？”

    “是啊。”

    “那你就盼著我早死吧?！?/br>
    “好啊，我會的?！?/br>
    裴鈺走后，孟沅澄睡不著了，睜著眼睛，回想著方才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