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致堃看了眼四周，干脆朝旁邊走了一步，掃了掃臺階上的灰塵就坐了下去，跟水星說：“你見過報志愿指南嗎？咱們附中每年高考結(jié)束都會給畢業(yè)的學(xué)生發(fā)一本，又大又厚，你們的學(xué)校跟專業(yè)都是從里邊選的，只有極少數(shù)人能挑到很好很好的學(xué)校?！?/br>
    他側(cè)了下頭，示意水星坐在旁邊。

    “你看樓上的清北班，他們就立志要去做這些極少數(shù)人，但其實就算這些極少數(shù)人也不知道自己未來的方向是什么，要走哪一條路，他們的專業(yè)也可能是隨便選擇，或者看當(dāng)年什么比較熱門。”李致堃笑笑，“老師覺得你現(xiàn)在把人生比作了一條直線，從a點出發(fā)選擇一條路就只能走到b點，但其實人生不是這樣?！?/br>
    “我們的人生是一個圓，在開始的時候是有起點，你知道你從哪里出發(fā)，到哪里結(jié)束，但當(dāng)你把這個圓畫的完完整整，反而不知道哪里是起點，也不知道哪里是終點?！?/br>
    水星想起文理分科那會兒，李致堃好像就說過這樣的話，其實現(xiàn)下的選擇只是一個簡單的選擇而已，沒必要想得那么復(fù)雜。

    “我以一個不恰當(dāng)?shù)姆绞浇忉?，你可以選擇聽，也可以選擇不聽?！崩钪聢艺f，“就好比你現(xiàn)在的情況，也許閻老師現(xiàn)在給你選擇的路并不算是你想要的，但當(dāng)你還不知道想要什么的時候，不妨先畫上一個起點，也許總有一天就會遇到你的終點呢？當(dāng)它成為了一個閉環(huán)，也許你并沒有想過的路反而幫助了你找到正確的方向，你說對不對？”

    水星心底不免動搖了些，嗯了一聲。

    “別把自己的路走的太狹隘，世界那么大，學(xué)校那么多，既然你不想去北外，大可以跟你們閻老師講換一所其他的?！崩钪聢覜]有跟她急眼，說，“要你拿到自招降分，但高考完發(fā)現(xiàn)這個專業(yè)實在是——你實在是不喜歡，大不了咱們就放棄了，這個名額只是給你一個保底，又不是刀架在脖子上，必須要你讀?！?/br>
    水星應(yīng)了一聲好：“李老師，我知道了，謝謝您。”

    興許是因為李致堃的調(diào)節(jié)，閻格沒有再定死專業(yè)院校，甚至聽取了水星的意見將難度更大的南京大學(xué)劃為考慮范圍之一。

    接下來的幾次周考，盛沂還是以遙遙領(lǐng)先的分?jǐn)?shù)甩出第二一大截，實力碾壓，沒有人再議論他放棄保送。三月下旬，水星如愿收到了南京大學(xué)自招申請通過的消息，她可以在投檔線下二十分內(nèi)錄取。

    一切看起來都是在往好的方向進行。

    四月底，盛在清跟徐麗跟盛忠群他們坦白了離婚的事情，老一輩的人又勸了很久，拿盛沂說事，但還是沒有挽回兩個人的心意。

    席悅不知道是從哪兒聽到的這個消息，當(dāng)即拉著水星去七樓問了盛沂：“盛叔叔跟徐阿姨感情不是一直很好嗎？怎么說分開就分開，你…….你最近沒事兒吧？心情怎么樣？”

    “沒事?！笔⒁食瘣偱赃叺乃瞧沉艘谎邸?/br>
    他們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事情的真相，就好像這只是他們之間的秘密。

    “別管有事沒事兒，該跟我們幾個人發(fā)牢sao就發(fā)，你平常就愛憋著，這下可別再憋壞了。”

    水星的視線微微掃過盛沂，從旁邊抱住席悅的胳膊，把話題扯開：“悅悅，我聽說旁邊的奶茶店出了新品?！?/br>
    “真的假的？”席悅的注意力很快就分散出去，“什么味道的？我怎么沒看見。”

    “桃子味的?！?/br>
    “那還是挺特殊，不過晴晴不太愛吃桃子，算了。盛沂你進去喊一下晴晴，中午我們幾個人一塊兒吃飯。正好我們是不是很久沒一起吃東西了，我把向司原跟——”席悅反應(yīng)過來什么，看了看旁邊的水星，“或者還是你們回你們的，我們女孩子一起吃就好?！?/br>
    水星抬起頭，不動聲色地跟盛沂對了個眼色。

    她明白席悅為什么話說到一半就不再繼續(xù)，但其實跟李澤旭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好一段的時間，閻格把兩個人的座位調(diào)控開，再加上兩個人在q/q上說了只做朋友，李澤旭叫她的稱呼從三星變成了跟大家一樣的稱呼，沒有人再覺得他們有什么不同。

    普通朋友就該有普通朋友的樣子。

    “沒關(guān)系吧?！彼钦f，“我們確實好久沒聚在一起了?！?/br>
    席悅放下心來。

    自打那頓飯以后，他們的關(guān)系又恢復(fù)如初，偶爾的時候，李澤旭會走過來跟水星說幾句話，遇到不會的題相互詢問。盛沂還是負(fù)責(zé)定期將清北班的習(xí)題整理在一起，挨個讓水星做完，只不過除了再標(biāo)準(zhǔn)不過的批注，他本人抽出了更多的時間親身答疑。

    咖啡店成了他們的好去處，兩個人時常會窩在店鋪角落的沙發(fā)，寫完同一張卷子。

    高三的時間很快就過去，高考前，學(xué)校放了三天假期，說是給同學(xué)們調(diào)整心態(tài)用的，閻格把準(zhǔn)考證挨個發(fā)給臺下的同學(xué)，看他們的樣子又忍不住訓(xùn)話，但訓(xùn)來訓(xùn)去還是那么兩樣，只有最后一句變成了?；匕嗫纯矗車耐瑢W(xué)又是哭又是笑，一群人鬧作一團膽子都大起來敢跟閻格開玩笑。

    席悅從家里翻出一臺膠卷相機，她趕到一班，又把盛沂跟郁晴從七樓拉下來，樓道里到處是熱鬧的聚集聲，說起來好笑，以前最討厭的學(xué)校，現(xiàn)在反而要他們抓緊一切機會留念，才能努力地把自己跟過去掛上一點兒的名頭。

    向司原追上前邊亂跑的席悅，李澤旭和郁晴跟在他們后邊，盛沂跟水星緩慢地走在最后邊，兩個人保持著若有若無的距離。盛沂的手放在身側(cè)，水星的手也垂在一旁，只要走路的跨度大一點兒，步伐再快一點兒，他們的手背就總會輕輕地碰在一起。

    水星轉(zhuǎn)過頭，看向一邊的盛沂，陽光打在他的肩頭，經(jīng)過他帶有笑意的眉眼，漂亮得讓人挪不開眼，時間走得太急，題做得太多，眼看這么久的努力就要成真，她隱隱約約出現(xiàn)一種不真實感。

    “你們干嘛呢！”席悅在前邊催促，“走的那么慢，一會兒那邊兒拍照的人多了，趕不上好時機了?！?/br>
    “就是，就是。席悅說學(xué)校拐角的小花園最出片了?！崩顫尚裨谝贿呌?，“你們再不快點兒，我們就先去拍了?！?/br>
    盛沂嗯了一聲，步子還是沒有加快，他的微微偏了下，對上水星的眼睛，問：“準(zhǔn)考證拿到了嗎？”

    “拿了，閻老師還給我們每一個人發(fā)了準(zhǔn)考袋呢，透明的。里邊的橡皮跟鉛筆什么的都準(zhǔn)備好了，萬事俱備?！?/br>
    盛沂嗯了一聲，又問：“在哪里考？”

    “十七中。”

    她是借讀生，跟盛沂他們這樣正兒八經(jīng)有學(xué)籍的還是不一樣，他們都留在西城附中，只有她是被分到了隔壁的區(qū)。

    盛沂點點頭：“還有五天。”

    水星側(cè)眸看向盛沂，她發(fā)現(xiàn)盛沂每次考試都是這樣，一下子會變成個小老頭，嘮叨來嘮叨去，一點兒馬虎都不允許。

    水星點點頭：“嗯，五天就考完了?！?/br>
    再過五天的時間，他們就不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小孩子，全世界不會再因為他們高考而讓路，也不會再圍繞他們而轉(zhuǎn)。他們要真真正正地成為一個大人，要獨自扛起更多的事情。

    “我說的不是這個?！?/br>
    盛沂的眸子輕輕偏了偏，又掃了過來，水星莫名地看到了他耳廓泛起的紅暈，淺淺地彌漫一層接連地暈在脖頸之下。

    他沒有說什么，但水星就是有一種直覺，輕聲哦了一句：“我知道?！?/br>
    兩個人的距離靠的太近，水星垂下眼，發(fā)現(xiàn)還是難以抑制住自己心跳，好像有個小小的人偶在心底打鼓，每敲一下，眼睛里就要多冒出幾分期許。

    校園里充斥喧囂，連高一跟高二的學(xué)弟學(xué)妹們都沒辦法專心上課，窗戶邊上總有他們探出的腦袋。席悅在前邊拍了很久的照片，發(fā)現(xiàn)兩個人還是沒有跟過來，隔著老遠(yuǎn)都催促兩個人能不能跑幾步。

    周遭人聲鼎沸，水星眨了下眼，看見盛沂的手背松了松，手掌向后移了些位置，正好跟與她打過去的手背錯開距離，心頓時失去了重量，下一秒，又因為他反扣過來的手，再次高高地懸空起來。

    盛沂抓住了她的手。

    他們牽著手，竭盡全力，向前奔跑，約定好了要往更高處去。

    第58章 .  第五十八場雨   明天。

    因為畢業(yè), 郁晴在西城附中的宿舍沒辦法再住，幾個人先幫她把行李搬到了水星家里。東西收拾好，席悅本來要回家，但又因為累到一步都懶得動, 干脆給家里打了個電話, 說是當(dāng)天晚上在水星家里住, 等明天一早就回去。

    三個人晚上吃了飯, 一起窩在水星的寫字臺前做題。

    席悅做了半張卷子就有點兒挨不住，站起來, 打開窗戶，在房間里亂繞：“星星，都這么久了, 你房間怎么還這么簡單？”

    “沒有特別簡單吧，該有的都有。”

    水星在日常生活里沒有那么多的講究，但席悅不太一樣，她房間里都是玩偶跟小女孩一樣的裝扮物。

    席悅躺在一邊的床上，抱著枕頭，滾了一會兒：“唉，不想學(xué)習(xí)了, 沒幾天就考試了。”

    “臨陣磨槍，不快也光?！庇羟绨严瘣傆肿ミ^來，“卷子起碼要做完, 再把語文默寫復(fù)習(xí)一下?！?/br>
    席悅反抗不了, 又爬在書桌前, 安靜沒兩分鐘，又拽過邊上的日歷。

    水星眼皮猛地跳了下。

    她房間里的東西不多，桌面上放著的除了筆筒跟臺燈, 大概只有這個日歷能動一動，平常戚遠(yuǎn)承他們都不會來翻這些東西，秉持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水星一直沒把它收起來。

    水星正要伸手把日歷收回來，就看見郁晴打了下席悅的手：“背書?！?/br>
    “知道了?！?/br>
    水星看了郁晴一眼，緊繃的神經(jīng)又慢慢放松下來。

    卷子做完，書都背完，幾個人把東西整好，分配起了床鋪。戚遠(yuǎn)承之前買的高低床現(xiàn)在正好派上用場，席悅讓她們別搶，率先占領(lǐng)了最高處，郁晴跟水星兩個人分配到下邊的床位。

    今天瘋玩了一天，晚上又用腦過度，席悅很快就昏睡過去，倒是水星跟郁晴兩個人洗漱完還清醒。

    “悅悅已經(jīng)睡著了嗎？”

    郁晴站在旁邊的木梯上看了眼席悅，幫她重新掖了下被子，嗯了一聲：“跑了那么久，又搬東西，能熬到現(xiàn)在不錯了?！?/br>
    水星點點頭：“那我關(guān)燈了？”

    “好?！?/br>
    郁晴不住校的時候就在水星跟席悅兩家倒騰，只不過之前上床的位置屬于郁晴，這還是兩個人頭一次睡在一張床上。水星睡在里邊，背對郁晴，腦袋里又忽然想到了她阻止席悅的動作，猶豫一會兒，又轉(zhuǎn)了轉(zhuǎn)身，想要換一個姿勢。

    她才動了下肩膀，郁晴就問：“睡不著嗎？”

    “嗯。”

    水星重新睜開眼，視力還沒恢復(fù)，眼前是一片漆黑，說不上為什么，她總覺得郁晴像是知道什么，又不知道怎么開口。

    “擔(dān)心我把你跟盛沂在一起的事情跟悅悅說嗎？”

    水星的呼吸一滯，下意識反駁：“我跟盛沂……我們沒…….”

    郁晴沒轉(zhuǎn)過頭看她，只是嗯了一聲，低聲：“現(xiàn)在沒有，高考結(jié)束以后呢？其實我們早就知道了，也就只有悅悅大大咧咧的，還以為你跟李澤旭有什么?！?/br>
    水星能感覺到心臟撞擊胸膛的聲音，耳朵嗡嗡作響。

    她還總以為自己掩蓋的很好。

    “有那么明顯嗎？”水星小聲問，“我以為沒人發(fā)現(xiàn)。”

    “嗯，喜歡一個人可能確實藏不住吧?！庇羟缧α讼隆?/br>
    不知道怎么回事兒，水星竟然在她的語氣中聽出了幾分傷感，她側(cè)了側(cè)頭，看向一邊的郁晴，問：“晴晴，你是不是也有喜歡的人？”

    郁晴沒否認(rèn)：“嗯?！?/br>
    水星有些震驚，上次她跟席悅聊天還說起郁晴的事情，郁晴對感情這方面并不感冒，身邊的男生更是一只手都能數(shù)得過來，如果要有什么，席悅應(yīng)該早就發(fā)現(xiàn)的。

    “他是什么樣的？”水星好奇，又補充一句，“我不會跟別人說的，就當(dāng)是……我的秘密交換到的，我們相互為彼此保密?！?/br>
    郁晴沒說話，盯著高低床的木板，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喜歡的那個人，她很好，好到我覺得我不應(yīng)該自私地跟她表達任何的感情?！?/br>
    水星明白郁晴的苦惱，她最初喜歡上盛沂的時候也是如此，暗戀一個人最先感覺到的永遠(yuǎn)是自卑，擔(dān)心無法跟對方成為匹配的人。

    “可我覺得你也是很好的人，就算真有比你還好的人，跟這樣的人比，差一點兒也沒關(guān)系吧？”

    郁晴沒說話。

    “我覺得不光要試著把自己變好，更要學(xué)會接受自己?！?/br>
    水星說：“雖然我不知道你喜歡的人到底是誰，但我覺得……有一天等你真正接受了自己，如果還喜歡對方，應(yīng)該跟他去說?！?/br>
    “她會想知道嗎？”郁晴的聲音更低了些，像見不得光。

    “當(dāng)然?！?/br>
    隔天，席悅跟郁晴兩個人回了西城大學(xué)的家屬區(qū)，跟水星不同，她們的考場在一起。戚遠(yuǎn)承跟蔣林英知道水星的考試地點在隔壁區(qū)，趕忙找了家專門為考生提供休息的賓館，提前訂了高考狀元房，說是考前就要住過去，以防當(dāng)天發(fā)生什么意外耽誤了水星。

    考試前的一天，戚遠(yuǎn)承跟蔣林英帶水星住到了賓館。

    不止是兩位老人這么cao心，其他家長同樣如此，水星晚上跟戚遠(yuǎn)承和蔣林英外出吃飯的時候就撞到了不少入住的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