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我明明平常也沒見他學(xué)習(xí)。你知道嗎？九月份我們軍訓(xùn)的時候還有兩個高年級的學(xué)姐喜歡向司原?！?/br>
    “喜歡？”

    水星對這個詞有些陌生，話說出口，隱隱又覺得生澀臉紅。

    “對?！毕瘣傉f，“那些高年級的學(xué)姐問他要了電話號碼呢，這不是喜歡是什么？”

    “那剛剛的…….”水星想說盛沂，又怕她說出他的名字顯得自己太在意，語句又在這兒斷住，像是想不起來對方的名字，隨便編造一句，“盛什么，有人問他要電話號碼嗎？”

    “盛沂?！毕瘣偺嵝阉?，她的聲音明顯淡了下去，說這些話就像是再平常不過的小事，內(nèi)心沒有一點兒波瀾起伏，“跟向司原對半劈吧，都挺多的。他爺爺和奶奶是我姥爺?shù)耐?，一塊兒在西大教書的，就住在我家隔壁那棟樓里?！?/br>
    “我跟你說，他是典型的處女座，你知道嗎？愛干凈，有潔癖。我小時候去他家玩，不小心弄臟了他一本書，跟他道歉都不管用…….”

    席悅正說到一半，話又停住。

    水星沒反應(yīng)過來，順著席悅的視線，一并轉(zhuǎn)過頭去，整個人又愣在了原地。

    她們沒有見到向司原的身影，倒是盛沂不知道什么時候又回來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全都聽見了。水星想。

    “向司原還沒來?！笔⒁收f。

    水星吞了吞口水，他好像沒聽見，又在一時間分不清他到底是在跟席悅講話還是在跟她講話，只能反問一聲：“嗯？”

    “我的?！彼氖掷锬弥槐緧湫碌幕瘜W(xué)書，抬手，又遞了過來，朝向水星的書角向下墜，盛沂掃了她一眼，問，“可以嗎？”

    第6章 .  第六場雨   例外。

    水星沒有想過能拿到盛沂的化學(xué)書，一時間全身上下皆被巨大的欣喜所包裹，連席悅這樣的心不在焉都看出她神色間的不正常。

    兩人在回班的途中，席悅把軟糖塞進口袋里，忍不住問她：“水星，你一直笑什么？”

    “有嗎？”水星強壓住上揚的嘴角，別過頭，下一秒，笑意又露了出來，“可能是這會兒有了化學(xué)書，知道不用被老師罵了吧?！?/br>
    席悅將信將疑，上下又看了她兩眼：“好吧。”

    臨近上課鈴，兩個人踩著鈴聲進了班，張自立已經(jīng)將手里深褐色牛皮公文包放在了講臺上，他留著小平頭，身穿淺綠色的格子條紋襯衫，帶了副四邊形的黑框眼鏡，要多嚴(yán)肅又多嚴(yán)肅。

    趁著張自立檢查化學(xué)書的功夫，兩個人溜回了座位，旁邊的同桌看到水星回來，往前移了移身子，方便水星進去，小聲問：“借到書了嗎？”

    水星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回答了。

    張自立圍著教室轉(zhuǎn)了兩圈，檢查完化學(xué)書，然后才重新站上講臺，月考剛過，他先把化學(xué)卷子發(fā)給同學(xué)們，讓同學(xué)們提自己有什么不會的或者錯的多的地方，他挨個講，剩余的時間再趕書上的進度。

    現(xiàn)在還不用化學(xué)書，水星把它放到了桌子的左上角，拿出化學(xué)卷子，抬頭，又沒忍住低下眼去看桌面左上角。

    下午第一節(jié) 課，班上的同學(xué)大多蔫著腦袋，張自立的聲音也低低的，更像催化劑了，沒有人會注意水星在做什么，即使如此，她還是又往窗戶那邊兒靠了靠，慢慢拉過化學(xué)書。開學(xué)一個多月了，盛沂的化學(xué)書還是很新，一點兒使用痕跡都沒有，窗外斜射的陽光下，化學(xué)書的表皮溢起了層水光，水星忍不住碰了碰那層光，溫溫的。

    她翻開第一頁，看到了盛沂的名字。

    有陽光的照射，他用水藍色鋼筆寫上的名字泛著粼粼的光，筆鋒蒼勁有力，力透紙背，字體瀟灑又清秀，水星下意識想到自己的字體，太過工整了。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她總是能做比較。

    鞋子的干凈程度，校服穿起來好看或不好看，字體漂不漂亮，現(xiàn)在又想起在辦公室看到了盛沂的全年級排名，每一門的分?jǐn)?shù)都很高，化學(xué)更是滿分，再看一眼她的卷面，六十二分，原本及格的喜悅消失殆盡，水星的臉也熱了起來，垂下頭去，莫名有些沮喪。

    她抬起手，一點兒一點兒地將卷子地分?jǐn)?shù)卷起來，連盛沂的書都不想它知道。

    水星嘆了嘆氣，轉(zhuǎn)頭看向旁邊的同學(xué)，分?jǐn)?shù)沒有影響到他的情緒，對方歪著腦袋，眼看就要昏睡過去。

    水星收回視線，盛沂的名字就在眼前，她知道盛沂有潔癖，又想到之前上美術(shù)課，不少同學(xué)為了省事能摹出一個相似的圖像都會將白紙墊在畫作上，她知道她現(xiàn)在的想法有一點兒奇怪，但又實在忍不住將那張紙墊在盛沂的書上，隱約能看到盛沂的名字。

    一筆一停，一筆一頓。

    十五六歲的年紀(jì)，白色的紙面有些粗糙，透過光，她與盛沂的筆跡交疊又重印，她說不清緣由，只是力所能及地將盛沂留在她的身邊。

    不知道什么時候白色的紙面上寫滿了盛沂的名字，水星眨了眨眼，其實她也不確定現(xiàn)在腦袋里在想什么，只是出于本能地寫了一個我可以，然后又停下，又拿起筆。

    寫到最后一筆，旁邊同學(xué)忽然動了下，無意間碰到了水星的右胳膊，低聲：“靠，我怎么睡著了？”

    水星沒想到他會醒來，拿筆的手一滑，忽然慌亂地很，甚至沒敢轉(zhuǎn)頭去看一眼同學(xué)，只是緊緊地將那張寫了盛沂名字地白紙護在胳膊下方，然后飛速地塞進抽屜里。

    索性對方只是自言自語，并沒有跟水星說話。

    她垂眼，去看抽屜里藏了半截的紙張，用衣褶將其頂了進去，胸口跳得厲害，腦袋也漲漲的，化學(xué)書上的名字更閃了些。

    渾渾噩噩間，下課的鈴聲也打了起來，席悅在后邊戳了戳水星的肩膀。

    水星沒有著急回頭，先裝模作樣地伸了一個懶腰，好似上節(jié)課她一直在打瞌睡，并沒有直盯著那本化學(xué)書發(fā)呆，算了下時間，有五秒鐘，水星才回過頭，應(yīng)了一聲：“怎么了嗎？”

    “我們?nèi)ァ毕瘣偟脑掃€沒說完就聽見班門口又人叫她的名字，答應(yīng)一聲知道了，又回頭跟水星說，“等等再說，我出去看一下?！?/br>
    水星嗯了一聲，放下那本抱在懷里的化學(xué)書，席悅已經(jīng)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跑到了門口，她背對著班門，去跟對面的人說話。

    那個人沒有穿校服，一身黑色衛(wèi)衣，上邊印了很大的紅色骷髏頭，頭發(fā)也是不規(guī)矩的，留得有些長，樓道里是暗的，僅能從門口透出去的光略微見到對方，他忽然低頭，嘴角翹了下，笑得真痞。

    席悅又回過頭，沖水星招了招手，見她沒有反應(yīng)，重新回到班里：“水星，你把化學(xué)書給我吧?！?/br>
    水星愣了下，下意識想問為什么，嗓子率先發(fā)出一聲疑惑地嗯，又想到自己沒有資格，隨即又應(yīng)了一聲好，才問：“我們不用去一班了嗎？”

    “不用。”席悅沒看見水星眼底的失落，只顧低著頭，在抽屜里翻找下午那包軟糖，又將軟糖袋子藏進校服袖子里，眼底笑盈盈，“向司原來找我拿，我讓他拿回去?！?/br>
    水星嗯了一聲，原本這一節(jié)課的時候她都在想，如果下課，她跟席悅?cè)ヒ话噙€書，她該怎么跟盛沂說話，她還把鞋面上的污漬擦干凈了，想要這次的笑容要更自然些，最好能面對面跟他說出自己的名字，可是什么都沒有。

    原本緊張的心跳低落下來，她還是只能把化學(xué)書遞了過去。

    化學(xué)書的表皮很光，從她指腹間滑了出去，好像她從來沒有抓緊過，手里總是空落落的。

    向司原把書拿回去，一把扔在盛沂桌子上，因為他下午來學(xué)校太困，一進班就補覺了，直到上課前才有同學(xué)跟他說席悅來找他借過書，但是盛沂沒喊他起來。

    盛沂淡漠地去看桌面上的書，他扔的力氣太大，書內(nèi)半掉不掉出一張試卷。

    向司原知道他看見了，轉(zhuǎn)身，順勢坐在他前邊的桌子上，一條腿懸在空中，另一條腿點著地，笑了：“怎么席悅找我借書，最后借的又成了你的？”

    “我以為你不在。”盛沂回答得簡單。

    向司原的位置沒變過，也沒人敢占：“我在我座位上睡覺，你沒看見？”

    盛沂說起謊來不打草稿：“沒看見?！?/br>
    向司原初二轉(zhuǎn)學(xué)跟盛沂到了一個班，一開始兩個人不太熟，盛沂總是冷冰冰的，他不說話，不愛笑，總沉默地一個人走，走起路來目不斜視，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向司原不愛跟這樣的人玩，太沒意思，后來又因為席悅的緣故，兩個人逐漸熟悉起來，成了真正的朋友，以至于慢慢地竟然習(xí)慣他這幅樣子。

    “哄誰呢？”向司原用膝蓋頂了頂他的桌面，面上的課本又一震，熟悉盛沂的人都知道，他的書一貫不外借，從小到大潔癖，向司原看著他，“不是你說的，盛沂之書恕不外借？”

    試卷又斜出一角，露出鮮亮刺眼的紅色數(shù)字，盛沂垂眸，看到向司原的視線并沒有落下來，無聲無息又將試卷壓回化學(xué)書里，嗯了聲。

    向司原的身子俯了點兒，又靠過來，手指點在化學(xué)書上：“那你這次借的是什么？”

    盛沂朝后縮了縮書角，指腹輕輕蹭了下向司原碰過的地方，沒說話。

    向司原挑了挑眉：“不是書嗎？”

    “這次例外?！笔⒁士吹较蛩驹难凵?，喉結(jié)上下滾了滾，莫名有些不自在，抿了下唇，解釋，“我看她太著急?！?/br>
    向司原垂眸，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盛沂。

    往常的盛沂即使借了也就借了，最多是涼颼颼地瞥他們一眼，連解釋都不會跟他們解釋，現(xiàn)在的盛沂沒有指明白這個她，但也已經(jīng)足夠他再調(diào)侃兩句。

    向司原忍不住笑，身子也探了過來，胸前的紅骷髏更近了，整個人痞子似的，問：“她是誰？”

    耳根燒了起來，盛沂抬手摸了下，徹底閉嘴，不想說話了。

    知道問不出什么，向司原怕他惱羞成怒，一個人跑去生悶氣，也懶得跟他再貧，從桌子上跳下來，笑著，拍拍盛沂的肩膀，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向司原走了，盛沂重新打開化學(xué)書，掉出的試卷是水星的化學(xué)卷子。

    水星的字很工整，只是化學(xué)卷子有些皺了，尤其是分?jǐn)?shù)那邊，揉搓到起了白皮，像是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盛沂低頭，看了一眼，想到了在戚遠承的診所。他在那兒打點滴的時候，頭太暈，還是感覺到有誰用棉簽喂了他水，對方的動作很輕，有一瞬間，盛沂想到了小的時候，后來從戚遠承的口中才知道是水星。

    那時他跟她說的話不多，但每次都能看見她呆處方室里埋頭做題。診所的隔音不好，他在隔壁房間都能聽到水星的嘆氣聲。

    那天，戚遠承忽然問到盛在清和徐麗什么時候回來，他回答地語氣太冷，兩個人都陷入了詭異的沉默，直到他看到戚遠承手里的物理書，盛沂都不明白，他明明可以任由戚遠承打完點滴出去，但偏偏開口緩和了氣氛，問起戚遠承有關(guān)物理的事情。

    后來，她又探著頭進來，小聲問戚遠承晚上吃什么。

    那天的水星扎著馬尾，馬尾順著她的動作墜到一邊，夕陽光線下，她的頭發(fā)像蘊了光，又不知道為什么，那個畫面一直停留在盛沂的腦袋里。

    心里又亂糟糟的，盛沂抬手順便修改了下其中一道配平，心情想平靜下來，又忽然意識到這張卷子不是自己的。

    他是有潔癖的，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如此，用膠帶粘掉更丑。

    怕水星介意，盛沂重新折好卷子，正要合上書，陽光照射過來，落在書的扉頁，他看到他的名字旁似乎有行亮白的小字，不確定，又在一瞬間消失不見。

    第7章 .  第七場雨   打水。

    學(xué)校的英語演講比賽是這周五，水星還有四天的準(zhǔn)備時間。

    在此之前，她先將這次考試的各科卷子整理出來，但昨天張自立講課的時候，水星還記得化學(xué)卷子是放在桌子上的，但后來旁邊的同學(xué)碰了下她，她一時間著急光顧著藏好那張寫滿盛沂名字的紙張，以至于完全忘記了化學(xué)卷子放哪兒了，索性張自立只是要每個同學(xué)訂正完自己的錯誤，沒有再將卷子收上去。

    “星星，別找了?！毕铝嗽缱粤?xí)，席悅拍了拍她的肩膀，拿起水杯，“我要出去打水，一起嗎？”

    水星點了下頭。

    席悅拿起水杯，說起了這次的英語演講比賽分為單人組和雙人組兩項，因為人數(shù)不夠，老師們又拉了幾個西城附中直升上來的學(xué)生，其中包括席悅。

    “幸好有你。”郁晴的口語不好，從不參加這樣的活動，席悅喜歡群體活動，她自然地挽住水星的胳膊，跟她一起往班外走，“要是我一個人，我才不想?yún)⒓?，尤其是雙人組的特別特別慘?！?/br>
    “怎么慘？”

    “每天下午放學(xué)都要留在學(xué)校加訓(xùn)。”席悅說到一半，忽然想起水星似乎報名了雙人組，連忙問她，“你是不是單人組和雙人組這兩個都報了？”

    水星嗯了一聲。她怕這次比賽會有什么閃失，她沒辦法跟盛沂一起參加比賽，為了保險，水星一下報了兩個。

    “退掉雙人組的吧。”席悅晃了晃水星，“你不知道，我學(xué)姐去年參加了雙人組的比賽，她親口跟我說的，能逃就逃，學(xué)校一點兒都不會安排，每年不允許先行組隊，都要單人先講，等挑好的人數(shù)，確定下來，然后才進行小組的安排，這么拖拖拉拉的，訓(xùn)練很麻煩的。”

    兩個人走到走廊，席悅還想繼續(xù)，結(jié)果又碰到了向司原，他跟一個男生一塊兒出來的，聚集在熱水機旁邊，沖她們招了招手。

    席悅看見他們，先讓水星去接水。

    水星應(yīng)了一聲，她帶了一個淺藍色的水杯，不保溫，基本上每節(jié)課喝一半，剩下的一半兌上熱水，正好變成溫的。

    排隊打水的人很多，水星站在最后一排，余光可以看到邊上的向司原，他從口袋里拿出一小包袋裝的東西，放到席悅手心。

    “奶茶粉?！毕蛩驹f。

    邊上有起哄的聲音，席悅挨個去推他們的校服，讓他們別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