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敏看了一路的熱鬧, 見老對頭被粥粥噎住, 忍不住心花怒放，“吧唧”給了小侄子一個香吻。干的漂亮！

    “粥粥，上學后有很多小朋友陪你玩，還有老師教你學知識, 可好玩啦。至于mama，我們就隔了一條馬路，mama想你就隔著欄桿來看你？”

    宋慧珍掙不開莊城的手, 只能回過頭看著粥粥。想起明天起要和粥粥分開一整個白天，她就開始憂心忡忡。

    可哪怕心里一萬個舍不得，嘴上還是只能給予鼓勵。就怕一個不小心讓孩子產生厭學情緒，那就……后悔都來不及。

    “麻麻，我會好好學習噠～”小奶音真可愛。

    “是……莊警官嗎？”

    春深弄里路燈還是五十年代安裝的，聊勝于無。這黑燈瞎火的來一嗓子，把宋慧珍嚇到了莊城懷里。

    莊城忍了半天沒忍住，還是把嘴角翹到耳朵根。把妻子抱得嚴嚴實實，他借著微弱的燈光朝前看。

    沒人知道，在他們身后，莊敏也嚇了個半死。一下跳進宋國豪懷里，死死圈住他的脖子不敢抬頭。

    宋國豪完全是憑著本能抱緊懷里的嬌軀，軟軟的香香的，居然手感不壞。

    欸，他怎么能抱死對頭？！

    這樣想著，抱緊莊敏的胳膊開始放松。可懷里的身軀還在不停的顫抖，想來是被嚇壞了，他又有些不忍心。

    畢竟是女孩子，他就大度點，多累一會算了？

    黑暗模糊了宋國豪的視線，懷里的軀體又軟的不可思議，他突然覺得有些口渴，心臟也不規(guī)則的跳動起來。

    他……這是怎么了？

    “是李嫂啊，這么晚了不休息有什么事嗎？”莊城拍拍妻子的肩膀，給她安撫。攔住他們去路的是李嫂一家，三個人齊齊出動，包括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邢。

    “撲通”，李嫂拉著丈夫兒子，不管不顧就往地上跪，然后“砰砰砰”磕起頭來。

    “哎呦喂，李嫂這可是新社會，不興這一套的。”

    余秀麗家的燈“啪”的打開，她肥肥的身軀堵在門口，眼睛里八卦光芒閃動。

    “啪、啪、啪”，春深弄挨家挨戶的燈很快都亮了起來。小弄堂一共十來戶，一絲絲風吹草動都瞞不過大家的眼睛。

    宋慧珍連忙掙開了懷抱，疾步走到李嫂跟前，先把人拉起來再說。再跪下去，她就要成為春深弄的罪人了。

    “砰”，宋慧珍聽到身后傳來一個聲響，她沒有時間關注。拉著李嫂的手把她往上拉，不解的說，“李嫂你這樣不明不白往地上跪，把我們嚇壞了。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您有什么事盡管開口，不需要這樣的?！?/br>
    這話說的敞亮，聽得左鄰右舍頻頻點頭。

    莊城也聽到了身后的響動，但眼下還是李嫂一家的事比較緊急。他大步走到妻子身邊，給她撐腰。

    “哎呦，慧珍你誤會了，大家都誤會了。我們……我們這是感謝莊警官?！?/br>
    說著，李嫂抽抽搭搭抹起了眼眶。

    在她身后，老邢和小邢也是同款表情。

    “嗐，慧珍吶?！崩钌├位壅涞氖植环牛拗拗托α?，“今天教育局的人來我家了，說是查明了真相。我兒子志峰考上大學，他真的考上了?！?/br>
    喜極而泣就是李嫂這樣吧？

    宋慧珍將心比心，跟著紅了眼眶，“李嫂，這是好事，你不許再掉眼淚了。還有志峰，終于可以上大學，高不高興？”

    “慧珍，教育局的同志說了，這事多虧了莊警官。我們這才……嗐，吵醒大家了。”

    李嫂激動的語無倫次，兒子身上傾注了她全部的心血。這次沒考上大學受到那么多的冷言冷語，今天終于可以揚眉吐氣了。

    “哎呦，我早就說志峰是個有出息的，這不應驗了吧?！?/br>
    “對對對，志峰從小就成績優(yōu)異，考上大學也是情理之中的。恭喜恭喜，李嫂你這是時來運轉了?！?/br>
    “可不是，志峰這么優(yōu)秀，沒考上大學我們還奇怪呢。原來是教育局搞錯了，真不應該?！?/br>
    “志峰，你小子可是我們春深弄出去的第一個大學生，了不起！”

    ”老邢，明天到我家喝一盅？”

    “還是宋慧珍和莊城夠意思，要不是他們……李嫂，你可要好好感謝人家?！?/br>
    這其中，還數余秀麗主意最大。

    “我說……”朱奶奶一開口，人聲鼎沸的春深弄就自然而然安靜下來。她可是這弄堂里資歷最老的一個，德高望重。

    “考上大學都要辦升學宴，志峰這是被耽誤了。但總算有了個好結果，也是老天開眼。我看撿日不如撞日，現在不過七點，我們春深弄湊錢給志峰辦一個升學宴，就擺在我院子里，怎么樣？”

    “哎，朱奶奶這主意好，我第一個贊成。”宋慧珍自然捧場，這樣熱鬧的事情，是她從未遇到的。很期待呢。

    “哪能讓大家破費，這應該我們老邢家出錢?！崩钌┭劾餃I花還在，但笑容卻燦爛如夏花。她每一條皺紋的舒展開來，以前的刻薄尖利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

    “對對對，我們出錢，我們有錢?！边@是宋慧珍第一次聽到老邢說話，可見他心情有多么激動。

    而小邢，除了咧開嘴傻笑，什么都不會。他左手攙著李嫂，右手攙著老邢，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事不宜遲，余姐夫回家搬啤酒，陳阿叔回家扛桌椅，李嫂回家拿碗筷，東湊湊西拼拼，這升學宴就像模像樣辦了起來。

    莊城跳下凳子，示意宋國豪打開開關。”啪”的一聲，接到桂花樹枝上的大燈泡閃了閃，最后頑強的亮了起來。

    一百瓦的白熾燈，足夠亮堂，照的院子里明晃晃的，和白天也沒大差別。

    兩張八仙桌拼成長桌，三十幾口人正好擠下。鹵rou、鹵雞爪、還有現拌的海帶絲、黃瓜木耳，西瓜葡萄香蕉，還有一大盆的涼面，看著簡簡單單倒也熱熱鬧鬧。

    朱奶奶端起綠豆湯，笑著舉起碗，“我們一起舉杯，慶祝志峰考上大學，也祝我們春深弄永遠和睦?！?/br>
    “干。”粥粥站在莊城的腿上，顫顫悠悠舉著小碗，一本正經和朱奶奶碰了碰碗，然后仰頭一飲而盡。

    豪爽的一塌糊涂。

    不知道像誰！宋慧珍走桌子底下踢了莊城一腳，肯定是他的基因。

    “哈哈哈”，大家被粥粥逗笑，紛紛舉杯，痛快的吃喝起來。

    莊城莫名其妙被踢了一腳，轉頭就看到妻子似嗔似怒的眼神，不由的心頭火熱。他偷偷的勾起她的小拇指，快活的晃了晃。

    陳阿嫂來到宋慧珍旁邊，端著啤酒和粥粥先碰了碰碗，然后彎下腰說，“宋老板，這面條以后是不是每天都要六十斤？”

    “噢，對的?！彼位壅渎冻鲂θ荩似鹱约旱耐?，“陳阿嫂，我正要跟你家說呢，每天六十斤，最好能送到我店里，沒有問題吧？”

    “沒有問題！”陳阿嫂笑得眼睛都睜不開，這可是大主顧。她把碗湊到嘴邊，“咕嘟咕嘟”喝干，“宋老板就是爽快，那我明天就讓我男人給你送過去?！?/br>
    “陳阿嫂好酒量，那麻煩你們了啊?！彼位壅涿蛄艘恍】?，對酒，任何酒，她都不愛好。這對夫妻很奇怪，子女不在身邊，至少宋慧珍從來沒有看見過。

    可看他們賣力掙錢的樣子，應該是有孩子的吧？

    “不麻煩不麻煩?！标惏⑸┬θ轁M面往回走，意氣風發(fā)斗志昂揚，說的就是她。這短短幾步路，她感受到鄰里羨慕的眼光，心情就更美妙了。

    見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宋慧珍連忙端起碗，對著李嫂，畢竟他們一家才是今晚的主角，“我敬李嫂一家，你們苦盡甘來，好日子在后頭。”

    “哎，謝謝?！崩钌┢ü呻x開椅子，躬著腰端起碗，“要不是有莊警官鼎力相助，我們家志峰這輩子就算是毀了?！?/br>
    “你們不知道，這復讀忒貴，我們普通人家砸鍋賣鐵都上不起啊?！?/br>
    李嫂的嗓子賊亮，這是在紡織廠上班的后遺癥。一個人對著十幾臺“轟隆隆”作響的機器，耳朵好是意外。

    “那志峰現在進什么學校？”

    “噢，我們安城師范學院。學校是不算太好，但我已經很知足了?！闭f著，李嫂忍不住又抹起眼眶。那段時間的煎熬，只有親身經歷才能體會。

    “志峰，你自己怎么想的？”

    莊城把打著呵欠的粥粥抱進懷里，這小子人來瘋，現在吃飽喝足就想睡覺。

    真是一頭小豬仔。

    莊城滿眼愛憐，輕輕的拍著粥粥的背。

    “我？”這是今天第一次有人詢問他的感受，邢志峰感動極了。這種被尊重被認同的感覺，非常好。

    他滿臉通紅，激動的站起來，先恭恭敬敬鞠了一躬，然后有些磕巴的說，“莊、莊警官，我當然是愿意的。”

    如果換成一個月前，打死他都不會去安城師范這種蹩腳大學，可經歷了這一個月的磨難，他突然發(fā)覺，只要是大學他都能接受。

    他已經沒有再來一次的勇氣。

    現在這樣，正好。

    “嗯，志峰你這樣想是對的。就是這樣的結果也來之不易，你應該要學會珍惜。再說，這當老師教書育人挺好的，還有寒暑假是不是？”

    莊城幾杯啤酒下肚，又被身邊的妻子誘惑，整個人飄飄欲仙。

    “莊警官說得對，我會好好珍惜機會的。”邢志峰跟兩個月前變化很大，少了陰郁多了開朗。今晚他坐在宋國豪身邊，兩個人勾肩搭背咬起耳朵，成了塑料親兄弟。

    咦？今天小姑子怎么沒有跟著宋國豪？宋慧珍狐疑的盯著兩個小的，發(fā)現他們全程冷著臉，甚至連一個眼神交流都沒有！

    這……又怎么了？

    年輕人的心思，可真難懂。

    宋慧珍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索性抱起粥粥進屋。她還真撒手不管了，看他們倆到底啥時候開竅。

    愛誰誰！

    第45章 粥粥入學   第二天早上，當宋慧珍掀開紗……

    第二天早上, 當宋慧珍掀開紗門，院子里桌椅都在，地上卻打掃的干干凈凈。

    關鍵時刻才能看出來, 春深弄的鄰居真的不錯。雖然嘴上不把門，但心都不壞。她滿意的笑了笑，然后開始歸類。

    和朱奶奶打了聲招呼, 宋慧珍一家便朝著店面走去。今天粥粥同學第一天上苗苗班, 可不好遲到。

    說起這個名額，還是莊城豁出臉皮找領導求來的。沒想到這才九十年代, 這入學難就已經開始困擾家長。哎。

    粥粥, 噢, 莊翼同學，今天穿著白色的短袖襯衫，藏青色的背帶褲, 還扎了個紅色的小領結，腆著肚子走在第一個。

    后面呼啦啦跟著四個大人, 真是威風凜凜。

    他背上還背著藍色的小書包, 舅舅提供。書包里還有全套文具, 姑姑贊助。當然, 還有一盒小點心, 宋慧珍親手制作。

    就這樣大搖大擺走進幼兒園，莊翼同學一點都不怕生，睜著漂亮的大眼睛東張西望，稀奇的不得了。

    “麻麻, 幼兒園里好多好玩的，還有好多小朋友，我喜歡。”他牽著宋慧珍的手, 蹦蹦跳跳、躍躍欲試。

    “嗯，而且麻麻就在對面，粥粥做cao就可以看到，對不對？”放不下的反而是宋慧珍，和粥粥分開，她的心針扎一樣疼。

    這是不對的，雛鷹總要學會展翅。

    宋慧珍，你要學會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