嬢嬢說：“明天就不開哩，要過年噶?！?/br>
    老官家是長街上開到最后的店鋪。

    嬢嬢把沉底的酸筍和rou全堆在方清源碗里：“崽，吃噶！”

    然后，數(shù)不清多少次看他劃開微信，又默默關(guān)掉。

    嬢嬢忍住不問，老官卻沒那么多彎彎繞繞：“給是等云老師電話？”

    方清源搖搖頭：“所里的事?！?/br>
    嬢嬢不忍了：“要給云老師打電話，不聯(lián)系就不記得你了。”

    “不會?！彼α艘幌?，“她忙?！?/br>
    匆匆吃完，將多出來的那份rou錢壓在筷子盒底下，方清源撐著傘離開。

    要過年了，孩子們在屋檐下放炮，路上炸開的紅紙都能玩的很開心，他停下腳步，還是，再看了看手機(jī)。

    對話框的最下面，是他發(fā)的一句話——

    【云瀠，對不起?！?/br>
    日期是她出發(fā)的前一天。

    那天之后，他們失去了聯(lián)絡(luò)。

    一晃，就到了農(nóng)歷新年。

    紅尖鎮(zhèn)雖然窮，過年還是很熱鬧的，方清源拎著一袋補(bǔ)品去彤妹家過年。

    彤妹指指屋里的盒子問他：“你要拿回去嗎？不然就留在我這，我?guī)湍惚９?。?/br>
    拿回去，天天看，更難過了。

    最近，阿源笑的少了。

    方清源說：“我?guī)ё甙伞！?/br>
    盒子，穩(wěn)穩(wěn)放在副駕駛，曾經(jīng)，這里是云瀠專屬的座位。

    蓋子掉下來，方清源的臉上映滿了銀光，他怔了怔，盯著那頂銀帽子。

    彤妹在他身邊安靜一會兒，忽地說：“我們給云云發(fā)個拜年短信吧！”

    方清源：“不一定收的到?！?/br>
    “試試噶！”

    他看著彤妹的對話框，見她把消息發(fā)出去，發(fā)送成功。

    彤妹戳戳他。

    方清源想了想，還是發(fā)了個：【新年快樂?！?/br>
    對話框馬上彈出“對方拒絕接收您的消息”。

    他不太懂，看了下彤妹。

    彤妹的臉色不太好。

    于是方清源自己上網(wǎng)查了一下，他向來謹(jǐn)慎，拿走阿金的手機(jī)，把他自己的號拉黑，再發(fā)了一條過去，同樣顯示“對方拒絕接收您的消息”。

    阿金撓撓頭，把方清源從黑名單放出來。

    彤妹斟酌著，不知該說什么。

    倒是方清源比較輕松，安慰這兩人：“沒事。”

    他好像真的沒事，和阿批聊天。

    初一去看古老，去拜訪阿金父母。

    初二把學(xué)校壞了的桌椅拉到cao場上修補(bǔ)，把廚房的凈水器拆開換濾芯，把小菜園翻了一遍地，剩下的時間重新刷白了那間小平房。

    他小時候的那些獎狀和一點(diǎn)點(diǎn)長高的標(biāo)記都刷沒了。

    連校長很不好意思：“清源，這……”

    “沒事，給娃娃們豐富一下.體育課是應(yīng)該的。”

    這些跨欄是企業(yè)捐的，不用就浪費(fèi)了。

    見連校長還是燥得慌，方清源又道了聲：“沒事?！?/br>
    他越這樣彤妹就越覺得有事，放假回來把人堵在宿舍，拿出家里五十度的包谷酒：“阿源，咱們喝一個吧！”

    方清源笑她：“自己想喝別拉上我?！?/br>
    他在沖咖啡，從阿詩那兒拿的瑰夏，放在唇邊抿了口，末了，還是那句話：“我沒事。”

    彤妹以前沒怎么見他喝過咖啡，一開始，是云瀠喜歡他才每天給她弄，現(xiàn)在，是他離不開。

    彤妹把酒一收，說你要是撐不住就來找我。

    那一天，真的就是很普通的一天，父親留下的手表壞了。方清源攥著那塊表，表帶咯著掌心，擊破了他的堅強(qiáng)。

    母親走了，父親走了，云瀠走了，大概人生就是這樣，這一路，最終是要自己走下去。

    不要有奢望。

    方清源連同父親的鋼筆一并收進(jìn)了抽屜里，旁邊，擺著云瀠的戒指和手鐲。

    他的手輕輕拂過上面的紋路，還記得送給她時她那歡喜的神情。

    她特地?fù)Q了條裙子，裙子的顏色與天融為一體。

    方清源忽然難以呼吸，死死盯著那枚戒指，新年那天被拉黑的后勁直到這一刻才返出來，他的眼睛充血，一顆水珠掛在睫毛上，微微一顫，掉下來，濺在手背上。

    他失去他的小桃子了。

    ...

    彤妹一早便心神不寧，跟阿金嘮叨要出事，阿金自己也不好受，蹲在cao場等，看見方清源行尸走rou出現(xiàn)在長街上時，大聲喊彤妹。

    于是彤妹終于等到了方清源崩潰的這一天。

    她和阿金站在屋檐下，看方清源默默進(jìn)來，默默走到cao場，默默躺下，他的后背貼著云瀠的花。

    一動不動。

    彤妹和阿金一人一邊陪著他，三人一起看星星。

    紅尖鎮(zhèn)的星星永遠(yuǎn)這么亮，只有星星永遠(yuǎn)都在。

    ...

    距離紅尖鎮(zhèn)一萬多公里的托斯卡納，云瀠也在看星星。

    畫展十分成功，意大利是白教授巡展的第二站。云瀠向老師交出的作業(yè)是兩張人物群像。

    一副是小學(xué)的升旗儀式，國慶那天，孩子們穿著自己民族的衣服，戴著紅領(lǐng)巾，舉手敬禮。

    一副是紅尖鎮(zhèn)的長街，吃手的娃娃，忙碌的嬢嬢，抽水煙的爹爹。

    她曾經(jīng)用炭筆涂畫的人物全都變成了油畫，不同技法有不同的優(yōu)勢，炭筆粗獷，油畫細(xì)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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