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錦嘆了口氣，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果然是忠心?！?/br>
    “此番，你做得甚好，回去吧。”

    女子輕聲應(yīng)是，低著頭退了出去。

    宇文錦托著腮，突然對身旁為她打扇的婢女道：“你們這一生，可曾遇到過為你豁出性命，不顧一切之人？”

    她說著，眼前恍然又再現(xiàn)許多年前的舊事。

    今日，若是孫家能果決一些，孫丘慈的身份再重要一些，或許常遠侯府就會冒著得罪魚老的風(fēng)險，在詔獄中殺了商寧。

    孫家在緹騎中，也不是沒有人手。

    侍女小心答道：“回公主，自然是沒有?！?/br>
    “如我等這樣的卑賤之身，如何會有人愿意為我們豁出性命，舍生忘死?！?/br>
    她的語氣很平靜。

    “是么？”宇文錦喃喃道，“她遇到了，可是就在剛才，也失去了?！?/br>
    她哼笑一聲，不知笑的是誰。

    “真可憐啊——”她這么說著，眼底卻滿是冷漠。

    就在這時，有侍女小心在門外施禮：“殿下?！?/br>
    宇文錦抬眸：“怎么？”

    “多年前歸鄉(xiāng)榮養(yǎng)的林嬤嬤上京，如今正在長公主府外，想求見殿下。”

    宇文錦聽完她的話，眸色一冷：“讓她滾?！?/br>
    自己容忍她活著，已經(jīng)看在她自幼照顧自己長大的情分上了。

    侍女抿了抿唇，卻沒有離去：“林嬤嬤如今病入膏肓，惟愿死前能最后再見殿下一面……”

    宇文錦閉上眼，聲音冷硬：“她給了你什么好處，叫你在此多言？你可知道，惹怒了本宮，會是什么下場！”

    侍女身形一僵，她當(dāng)然知道，整個長公主府沒有人不知道忤逆殿下會是什么下場。

    她當(dāng)即跪下，額頭緊緊貼在地面：“不敢欺瞞殿下，當(dāng)日婢子打碎府中花瓶，本要被發(fā)賣，是林嬤嬤可憐我，將我留下。今日林嬤嬤相求，婢子實在不忍拒絕?！?/br>
    “知恩圖報，本宮是不是還該贊你一句？”宇文錦似笑非笑反問。

    侍女不敢抬頭：“殿下，林嬤嬤真的快要死了，她生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再見殿下一面……”

    她怎么還有臉來見自己？！

    若不是她從小護著自己在深宮長大，她真恨不得將她剝皮拆骨！

    宇文錦的手死死按住床榻，良久，她神情漠然道：“讓她進來?！?/br>
    滿頭華發(fā)的老婦人是坐著竹椅被兩個小廝抬進來的，竹椅落下，她隔著珠簾望著其內(nèi)宇文錦的身影，臉上緩緩滾落兩行淚。

    林嬤嬤費力地站起身，這樣簡單的動作卻花了她所有力氣。白發(fā)盤成發(fā)髻，衣衫整齊，即使已經(jīng)病入膏肓，她還是將自己收拾得很體面。

    “老奴，見過殿下?！绷謰邒吖律?，一板一眼地向宇文錦行禮。

    宇文錦漠然地注視著眼前蒼老的婦人，沒有絲毫動容：“最后一面已經(jīng)見過了，如今，你也可以安心去死了?！?/br>
    這話實在冷酷。

    可是宇文錦覺得遠遠不夠，比起林嬤嬤對自己所做的，她這三兩句錐心的話又算什么？

    林嬤嬤面上也未曾表露出什么傷心，她直起身，對宇文錦又道：“老奴如今已是將死之人，回想生平種種，不曾后悔?！?/br>
    宇文錦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她站起身，暴怒道：“不曾后悔？！你怎么敢在本宮面前說這句話？！”

    林嬤嬤神情木然，她緩緩跪在地上：“殿下，我的確不曾為自己做過的事后悔。只是在我臨死之前，有一件事，必須告訴殿下?！?/br>
    否則等她死了，這世上，就真的沒有人知道這件事了。

    “殿下，當(dāng)日您與謝九霄生下的那個孩子，或許還沒有死。”

    “你說什么……”宇文錦后退一步，撞上矮榻。“我的兒子，還活著？！”

    林嬤嬤搖了搖頭：“您生下的，不是兒子，是女兒?！?/br>
    “當(dāng)日陛下要我殺了她，只是老奴實在不忍，尋來死胎代替……”

    那正好是個男孩兒。

    除了她，沒有人知道這件事。

    當(dāng)時她想，這樣也好，這樣即便那孩子活著，也沒有人能找到她。

    殿下尋不到她，滄溟宗也尋不到她，她沒了母親，可卻能有一線活下去的希望。

    宇文錦掀開珠簾，快步走到林嬤嬤面前，死死按住她雙肩：“那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在哪里？！”

    “我將她扔在路邊，若是老天垂憐，應(yīng)當(dāng)還有一線生機?！?/br>
    那是深冬啊，剛出生的嬰兒被扔在路邊，當(dāng)真還能活下來么？

    宇文錦搖著頭，朱唇如血：“嬤嬤，你怎么忍心，那是我的孩子啊，那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

    長公主宇文錦翻手為云覆手雨，從沒有人見過她這樣失態(tài)的模樣。

    林嬤嬤抬手輕輕撫上她的臉：“可當(dāng)時，如果她不死，殿下和今上，就沒有今天了?！?/br>
    誰讓那個孩子的父親，是謝九霄，是被滄溟宗下了絕殺令的謝九霄??！

    如果讓他們知道錦兒生下了謝九霄的孩子，他們怎么會愿意讓今上稱帝。

    所以在當(dāng)時，那個孩子死去，是最好的結(jié)果。

    她死了，她的殿下才能活。

    可林嬤嬤終究是不忍心，哪怕今上嚴令她一定要殺了那個孩子，可那是錦兒的血脈，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拼死生下的女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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