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心希望,你的生路,也能很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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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是什么大戶人家的公子,我村里長大的。之前運氣好,我這種出身有幸當上了武將,現(xiàn)在運氣壞了,得罪了大人物,我就跟沒家的狗似的逃到這里來了。而且,我——”我深吸了一口氣,“真論起來,我也不清白?!?/br> “您說笑了,公子,”她卻這樣淡淡地和我說,“女人才論清白,男人有什么清白不清白的?或許,您為了討好大官,做過什么違心的事,失去了您的清白。可只要您不再做了,您的清白就又回來了。我就不一樣了,只要一刻當了婊子,就永遠都是婊子,永遠都沒有了清白。就算是您,就算真的不嫌我臟,也不會把我當正經(jīng)的女人看,不愿意讓我挨著您,不是嗎?” “不是?!蔽艺f。 她臉上那抹隱隱的輕蔑漸漸消失了。她突然低下頭去,捋捋頭發(fā),重新看向我,笑起來。 她實在是一個很美麗的女人。 “趙信,我說喜歡你,是真心的,喜歡到?jīng)]錢拿也樂意和你睡一次,不騙你?!?/br> 我……我的臉熱了。 我長這么大,頭一次有女人這么認真地和我說,她喜歡我。 “我說那些話也是真心的,只要你不是自愿的,只要你想過另一種生活,我都愿意幫你?!?/br> “另一種生活?什么生活?” “安居樂業(yè),為人妻,為人母。” “笑話。誰會娶我?” “我?!?/br> 她望著我,一時沒有說話。 “只要你是真的不愿意賣身,只要你是真的愿意……我會。” 我等她的回答。而她說: “趙信,你怎么跟個毛頭小子似的。我愿意免費和你睡一晚,可不是愿意當你老婆哦。” 我大受震撼,不可置信,耳邊又回響起我那個羽陵雇主說過的話。 “……所以,烏勒說的是真的,你和丘拉是戀人,自愿為他賣的?” “塔實列烏勒懂屁?!彼蝗涣R了起來,接下來還用那種我聽不懂的語言罵了好幾個詞。 我真被她搞糊涂了。她也不解釋,收了怒氣后,打量了我?guī)籽郏f:“公子是在大人物面前混過的人,應該能懂我——有時候,你要做什么,不做什么,不是愿不愿意這么簡單?!?/br> “……會不會做,是不太簡單,愿不愿意,還是很簡單的。” “哦?難道您做自己不樂意的事時,就從來都沒有過一絲動搖,從來都沒有過一點快活嗎?您現(xiàn)在因為得罪了大人物跑到胡地避禍,從來沒覺得后悔,沒有想過自己不該怎樣,向往過回到以往嗎?” 她凝視著我,了然地笑了。 “有吧?!彼f。 她繼續(xù)說:“沒什么可慚愧的,趙信。人向往過得舒服,過得快活,這才是人的天性。那些發(fā)明仁義道德的圣人們自己就沒挨過餓,吃過苦,受過罪,才拿出那么一套鬼話教訓別人,叫人為自己沒有自己本來就不該有的cao守羞愧。我——自從我開始不相信那些話后,我就發(fā)現(xiàn),我的生路變廣了。我一開始不愿意,可我后來也變得很擅長,并且靠這個生活,比當個普普通通的婦人更叫我自在,舒服。你以為女人嫁人就能過上什么好日子了嗎?我見過多少姐妹,就是被她們的丈夫賣掉的?!?/br> “……如果我娶了一個女子,我一定會讓她過上好日子。只要我還活著,我還能靠自己的力氣掙飯吃,我就不會叫她賣rou賺錢。那是孫子才干的事?!?/br> “你家鄉(xiāng)鬧過饑荒嗎?” 我愣了,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問這個。 “有過幾次欠收,幾次加稅……饑荒,沒有鬧過。” “我家鄉(xiāng)鬧過——哦,我是昭國出生的,原來也能算是昭國人。我的漢話不是教坊學的,是我爹——他年輕時就和您一樣給胡商做保鏢,在胡地愛上了一個舞妓。也和您一樣,他告訴她,只要她愿意,他就帶她走,娶她,回家鄉(xiāng)去,安居樂業(yè)?!?/br> 而那個胡妓愿意,因為她也愛上了他。他花了所有積蓄買她的身契,履行了他的承諾。 可是遇到了饑荒。 “賦稅太重了,越來越多的人棄田逃走。逃的越多,稅就越重。我爹始終相信,會好起來的,只要我們守住了就一定能好起來。結(jié)果——蝗災?!?/br> * 秦州大饑荒。我小時候就聽說過這事——北邊鬧荒災,好嚴重的饑荒,餓死的尸體滿路都是,據(jù)說還有人吃人rou過活,逃災的人啊,有那么那么多,可是就算逃到了別的地方,布施也不夠,救濟也不夠。慘啊,慘啊。 后來長大了,魏棄之也給我講過這事。他講的是:當初秦州刺史行政多么荒唐愚蠢,他治下的各郡長官多么貪婪麻木,一開始賑濟下來時,還要貪走十之六七。最后郡守長官都治了罪,砍了一批人??墒亲锟準祝俏淮淌肥鞘裁聪聢瞿??回到中京都,領(lǐng)了個不大不小的官,接著舒舒服服過日子。 魏棄之之所以要好好給我細講這事,是因為他正在對付朝堂上最后一個合他對著干的人。那是一個學富五車的大儒,名聲很好,年資很高。我偶爾見過幾面,是個說話很有趣的老頭。人家說起章靈州,都說,他正直,清廉,有風骨。 那個秦州刺史就是他女婿。而章靈州膝下只有那么一個女兒。刺史不是個好刺史,卻是個好丈夫,好父親。所以,章靈州就去往先帝跟前一站,抹眼淚。 我說,這也是人之常情。 魏棄之問我:要是今天,想滅章靈州滿門性命的不是他,是秦州當年流離失所,家破人亡的一戶戶災民,我是不是就能接受了? 他說,要我就當是——章靈州失德,上天通過他的手來治這老頭的罪。 后來,他果然把他們一家都整死了。兒子孫子,女婿孫女婿,都不放過。 * “我們逃到有糧食的地方時,”我聽到她繼續(xù)講道,“我剛出生的小弟弟已經(jīng)餓死了,我的小meimei也奄奄一息,這時候有人販子過來找我爹——我娘,胡族女人,漂亮,惹眼,養(yǎng)一養(yǎng),調(diào)教一下,就能艷名遠播。我爹把人罵走了。是啊,當婊子多可恥,寧可餓死,也不能叫自己的妻子去做婊子?!?/br> 可是還是沒有錢,也沒有救濟。 “……于是,后來,我娘病了,精神頭一天比一天差,眼看是熬不過去了?!?/br> 于是她爹就把她賣給了人販子。 “趙信,你說說你們這樣的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問我,“你們不能為了救自己快餓死的兒女去讓自己的女人賣,卻能為了救自己快病死的女人去讓自己的女兒賣——在你們眼里,女人當婊子,到底是能接受的,還是不能接受的?” 我握著拳頭。我想說我不會。但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不會賣孩子救妻子,或者賣妻子救孩子。不到臨頭,誰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 我艱難地說:“為了活下去,做什么都可以理解。可是那個艱難的時候已經(jīng)過去了……當婊子多受罪啊……” “趙信,你覺得當婊子受罪??擅磕陸?zhàn)戰(zhàn)兢兢擔心收成,擔心統(tǒng)治的長官哪天突發(fā)奇想的苛稅就不受罪嗎?不說我見過的別的地方,就說昭國——這些年,要么災荒,要么兵亂,哪個地方的人沒受過罪?” 我不能回答她。 中京都的人沒受過罪。 中京都那些沒有cao守,不顧良心,只一味趨炎附勢,討好權(quán)力的那些人。他們聽歌看舞,斗雞騎馬,兵亂、災荒,都落不到他們頭上。 她見我不答,又說道:“當初我不愿意時,想要我說愿意的是你們;現(xiàn)在我愿意時,想要我說不愿意的,卻還是你們。” “……我只是覺得,你那時候是真的很冷,你和他看起來不像戀人?!?/br> “塔實列烏勒什么也不懂。罷了,也沒人會懂。”她似乎不想多言,可看了我一眼,還是繼續(xù)道,“我需要一個男人和保護我的人,丘拉需要一個女人和賺錢的人。我們在一起這樣生活,各取所需,和戀不戀沒關(guān)系?!?/br> “那等你老了,賣不動了,又要怎么辦?” 她嫣然一笑,竟然告訴我:“我沒打算活到年老色衰。趙信,我見過很多人,他們之所以活得很辛苦,很不快樂,就是因為他們太想活得長久一點。我不想長活,我想快活?!?/br> 我真是頭一次聽到這樣的話,頭一次見到這樣的人。 我一時無言,坐著,想著她的話。 她于是說:“哎呀,聊的真不少,睡卻睡不到,我還真是生平頭一次。好了,您不用多說了,我知道——您想要和您安居樂業(yè)的女人,不愿意要露水情緣。而我只樂意當后者。” 她站起來,似要下車,又停下,轉(zhuǎn)頭對我說: “趙信,你是一個好人,我真心希望,你的生路,也能很廣。” 接著還用那種我聽不懂的語言說了一句話。 大概是一句祝福語吧。 * 我睡醒了起來時,發(fā)現(xiàn)我睡過了,也沒人叫我。我們已經(jīng)出了荒原,阿魯娜和貴霜人已經(jīng)離開了商隊。 我覺得有點遺憾。我覺得和她這次閑聊,讓我還挺愉快的。 其實我也說不清為什么。也許是她說喜歡我,也許是她說我不需要慚愧,也許是她說我是好人,也許是她祝我生路廣。 又也許……就是她這個人,我見到了她這樣一個人,我知道天底下還有她這樣的一個人,用這種姿態(tài)面對她的不幸……我知道這個人活著,活過,我就覺得心里好受了點。 總之,我想著,要是下次見面,我愿為她做更多事。要是我能,要是我有機會,我愿為她兩肋插刀。 只是,此生,我再沒有見過阿魯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