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忽然意識到。

    他手中的這本日記，寄托著津島溫樹最開始的幻想，是津島溫樹最開始的夢。

    只可惜，這個夢沒有實(shí)現(xiàn)的機(jī)會。

    ……等等？

    沒有實(shí)現(xiàn)的夢？

    ……所以津島溫樹將這本日記留給了津島修治。

    津島溫樹的人生，在五歲的那個夜晚之后就從此結(jié)束，一片荒蕪，從此再沒有夢。但他遇見了津島修治——他的弟弟，和他一樣聰明，一樣敏銳，一樣看透人心，一樣膽小的人。津島修治的人生遠(yuǎn)遠(yuǎn)沒有結(jié)束，還有許多可能性。

    所以津島溫樹將自己的夢送給了津島修治。

    在本該荒蕪的道路上，偏偏他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有一朵花開了。

    第76章

    位于青森縣的津島家, 四周長滿了參天大樹。津島溫樹的墓地——埋葬著那座空棺之處，就在津島家不遠(yuǎn)處的森林里。

    他出生在津島家，在津島家長大, 也在津島家死去。

    葬禮的時候，太宰治并不愿意相信津島溫樹就這樣死去, 葬禮是交給別人草草舉辦的。更何況, 在他的心底似乎有一種隱秘的期望不斷地成長——津島溫樹可能沒有死。

    他還可以通過這草草的葬禮來欺騙自己。

    津島溫樹那種人，生來便是出挑的人, 怎么可能死得那么默默無聞？

    太宰治忽然起身。

    他沒有理會國木田獨(dú)步的聲音, 這次并不是刻意；他的雙腿經(jīng)過禪院尚也的身邊, 禪院尚也沖著他的背影挑了挑眉；他不小心撞上了虎杖悠仁的肩膀，這是太宰治平時根本不會做的事。

    他也聽不見傭人的挽留，自顧自地出了大門, 腳步越來越快，仿佛這間津島宅里有什么可怖的東西。

    很奇怪，太宰治想。

    過去了這么多年, 他從來都沒有回來看一眼津島宅，但是他竟然還記得當(dāng)年的那條路——記得津島溫樹的墓地在何處。沒人攔他, 此刻的他仿佛和四周的所有人之間有著一道透明的屏障, 永遠(yuǎn)沒人能越過那道屏障去碰到太宰治。

    他進(jìn)入了森林。

    其實(shí)太宰治根本就沒有來過這里，是從別人的口中聽說津島溫樹葬在這里。他在聽到這件事之后, 悄悄警告自己趕緊忘掉，畢竟那種地方根本就沒有什么好記得的。

    但太宰治還是記住了。

    記得一清二楚。

    陽光劃過他過分瘦削蒼白的臉頰，他的臉上沒什么表情。在這個夢境里，津島溫樹還沒有死去, 原本應(yīng)該樹立著一座墓碑的土地自然是空蕩蕩的，長滿了從生的灌木。

    太宰治隨便挑選了一棵樹, 就這么靠著它，慢慢地滑到了草地上。

    他的手背搭在眼睛上，遮擋住過于刺目的陽光。

    其實(shí)他真的有很多問題想問津島溫樹，但津島溫樹總是不愿意說，輕描淡寫地揭過。太宰治有時候總覺得他們還有時間，他也有這個自信，即使是再糟糕的局面都能反敗為勝。

    但他抬頭好像就能看見ICU亮著急救的那盞燈，伸手好像就能觸碰到津島溫樹的呼吸面罩。

    這一切不約而同地告訴太宰治一件事。

    有一天，津島溫樹將會徹底地離開他，從此再也不回來。

    十二歲的時候，太宰治已經(jīng)失去過他一回；二十二歲的時候，太宰治與他再次重逢；可重逢還沒有三個月，他好像又要離開了。

    ……如果現(xiàn)在去問當(dāng)年的津島溫樹，他究竟是怎么想的，津島溫樹會告訴他嗎？

    太宰治的腦中閃過一個猜測。

    他有點(diǎn)猶豫。

    他不確定有沒有這個必要。

    在icu的津島溫樹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將讓他是否活下去的這個問題交給太宰治自己來解答。盡管出于津島溫樹個人的意愿……他大概已經(jīng)不想再活下去了，太累了。

    但是出于太宰治的私心，盡管太宰治在看過津島溫樹的童年時光之后，早就已經(jīng)明白了津島溫樹的痛苦究竟在何處——津島溫樹一輩子都逃離不開津島家留在他靈魂之中的某些東西，那已經(jīng)根深蒂固了。

    即便如此，太宰治還是想要津島溫樹活下去。

    這很諷刺。

    確是事實(shí)。

    他的心底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聲音：然后呢？該怎么做？

    要說服津島溫樹心甘情愿地活下去，哪怕過程有多么艱難，最好從這個夢境中當(dāng)年的他入手，能挖掘一點(diǎn)津島溫樹的秘密是一點(diǎn)?，F(xiàn)在的太宰治早就不是十二歲的津島修治了，哪怕從小他的知識都是津島溫樹教的，也早已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

    ……嚴(yán)格來說，他比這個夢境中的津島溫樹年紀(jì)還要大幾歲。

    明確了自己的目標(biāo)之后，太宰治總算下定決心，沒有繼續(xù)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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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邊。

    “你們不會是無緣無故問我這個問題的，”津島溫樹的目光在弗洛里安幾人之中打轉(zhuǎn)，皺了下好看的眉，得出一個結(jié)論，“難道說未來的我……”

    “復(fù)活了？”

    愛麗絲菲爾：“……”

    她不確定要不要將這個答案說出來。

    可津島溫樹從他們面上的猶豫之中已經(jīng)得出了答案。

    英俊的鳶發(fā)青年側(cè)頭想了想，他明顯沒有料到這個。畢竟復(fù)活是一個多么禁忌的事，古往今來，人為了死而復(fù)生做出多少異想天開的努力，都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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