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便穿回了自己的披風(fēng)，對賈母行了一禮，接過玳瑁準(zhǔn)備的燈籠就要走。

    賈母忙叫住他道：“這么晚了，你還回別院去？在家里住下吧？”

    寶璁點點頭，“是，不回別院，我就在前面院子里歇。”

    賈母一聽，心里就安定了些，又囑咐：“別忘了叫人去別院說一聲?！庇殖吨x鴦的胳膊，道：“叫幾個人跟著送送寶璁?！?/br>
    寶璁急匆匆自己來了賈母這里，一個下人都沒帶。

    寶璁卻搖搖頭，拒絕了，“就幾步路，我也沒喝酒，不用人跟?！?/br>
    說著，他朝賈母揮了揮手，快步往院門口走去，走到院門口，卻忽然回頭望了一眼。

    已經(jīng)岣嶁著背，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家，被鴛鴦扶著，還站在屋門口，見他回頭，又探著腦袋，一臉褶子笑著朝他揮揮手。

    這個一直望著他背影目送他的老人家，是他的親人嗎？不是他的親人嗎？

    他是穿越而來的靈魂，可他這具身體，卻是吃著賈府的米、穿著賈府給的衣服，在賈府眾人的圍繞中長大。

    在這暗黑的夜色中，聽著遠(yuǎn)處嘈雜的蟬鳴聲，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不過是望了一眼，寶璁卻覺得自己恍然了許久。

    他也朝賈母揮了揮手，終究轉(zhuǎn)身，離開了她的院子。

    第81章

    “五百六十萬兩？”賈母一臉震驚。

    寶璁點點頭，面無表情地緩緩道：“早年祖上接駕的時候, 欠了一百六十萬兩。后來大jiejie進宮, 直至被封妃，府中陸陸續(xù)續(xù)又借了一百多萬兩?！?/br>
    “再后來, 老祖宗也應(yīng)該算得到這幾年的帳了, 不僅沒還上，還又借了好幾次。前幾日我去戶部查才知道, 咱們府上欠的，總有五百六十萬兩了。”

    “如今黃河水患, 朝中急用銀兩，國庫卻空虛著。圣上現(xiàn)在雖沒有發(fā)作，但我料想過幾日圣上定會徹查清算。”

    “咱們家若是先拿銀子出來還上，說不定可免了這禍患?！?/br>
    賈母越聽越心驚, 憂心忡忡道：“咱們家一時哪里有五六百萬兩那么多呢？就算籌借, 也得一段時間??！”

    賈母心里其實十分清楚，賈家別說是現(xiàn)銀, 便是把閑置不用的東西拿去當(dāng)了, 一時也籌不出那么多銀子。

    想了想, 賈母又問寶璁：“你可有什么主意？”

    寶璁成親的時候，還能拿出一百萬兩來, 他手上應(yīng)該有不少銀子吧？

    寶璁自然聽懂了賈母的意思, 心里略微涼了涼, 低沉道：“我手上可拿出幾十萬兩來, 其余公中還有府中各院, 或是當(dāng)東西，或是賣產(chǎn)業(yè)，盡量湊吧。就算還不上全部，也得還上一半吧？”

    賈母聽了卻是皺眉，道：“哪里到當(dāng)東西賣產(chǎn)業(yè)這個份上了？這大張旗鼓地當(dāng)一堆東西，把產(chǎn)業(yè)都賣了，豈不叫全京城笑話？”

    寶璁沉默了一會，搖搖頭，直視賈母道：“老祖宗，若是圣上真清算起這帳來，萬一咱們家被抄了也不要緊嗎？”

    抄家？！

    賈母被唬了一大跳，頓時大怒道：“胡說什么呢！”

    而后卻忽然想到了這種真實的可能性，頓時面色難看地鐵青了起來。

    寶璁只嘆了口氣，看著賈母道：“老祖宗不必如此動氣，我說的是萬一。”

    歷朝歷代，若是國庫實在空虛，皇帝實在缺銀子，那么總會有幾個家族被查出罪責(zé)抄家。

    皇帝若有了這樣的心思，只需動動嘴皮子，底下大臣自然會查出一堆罪責(zé)彈劾，讓皇帝有借口派人抄家。

    沒有犯罪的家族都能找出虛假的證據(jù)按上罪名，更何況賈家這種篩子一樣的家族，簡直到處都是小辮子。

    賈母還抱著一些希望，喃喃道：“不會吧？你大jiejie還在宮中，雖然如今只是個貴人，可也是圣上的妃子。還有咱們四大家族，可是連襟在一起的。京城的四王八公，當(dāng)初可都是跟著太祖打天下的功臣，難道圣上一點舊情不念嗎？”

    賈母每說一句，寶璁心里就想到了昭帝抄賈府的一個理由。

    他又嘆了口氣，耐心地對賈母解釋：“咱們四大家族面上是親家，可在圣上眼中，難道不是結(jié)黨營私？四王八公跟著太祖打天下，那都是陳年的老黃歷了。”

    “老祖宗，祖爺爺已經(jīng)去世那么多年，可圣上依舊還叫榮國府的牌匾掛在咱們家大門口，難道不是圣上的舊情？”

    賈母聽著，面上漸漸不是鐵青，而轉(zhuǎn)為了蒼白與惶然的凝重。

    “可再多的舊情，也抵不住年歲的消磨。咱們家......仗著皇家恩寵的行事，到這節(jié)骨眼上，也成了圣上的眼中釘了吧......”

    嘆氣的尾音，終于擊垮了賈母心中的幻想，只是她還強撐著，不肯承認(rèn)這個事實。

    “別說了，圣上乃仁德之君，不會不念臣子舊情的。”喘了口氣，賈母卻又猶豫著嚴(yán)肅道：“只是咱們欠銀子到底不對。如今黃河水患，府里也該盡些心力?！?/br>
    于是，賈母便派人把賈赦、賈璉、寶玉都叫來，假作輕描淡寫地把寶璁說的事情講了一遍，最后問道：“你們都說說，能拿出多少銀子來？”

    賈璉寶玉還沒說話，賈赦率先叫了起來：“母親怎么不先看看公中銀子？當(dāng)初借朝廷的銀子，可都是公中花的，自然應(yīng)該公中拿出銀子來還?！?/br>
    賈母點點頭，剛想派人去叫王熙鳳，想起王熙鳳如今病著，便派人去請王夫人和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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