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放這些年一直輾轉(zhuǎn)各個地方，去過不同的城市。因為她沒什么牽掛，有時候被老板壓榨得狠了，當(dāng)面罵他傻逼收拾行李就走。當(dāng)然這是她剛開始兩年的常態(tài)，后來她發(fā)現(xiàn)，不管到哪兒都是一樣的，剝削罷了，盡管形式程度有差別。

    然后她就投降了——因為她要攢錢，她也不知道她攢錢要干什么，但卡里的錢就是劉放的膽，當(dāng)她卡里錢稍微多點的時候，她就敢對老板說“傻逼”，當(dāng)她卡里錢少的時候，只能給人家裝孫子。加上她又沒什么別的愛好開支，林林總總這些年算下來也存了有十幾萬，除此之外，她一無所有。

    劉放從小在北方長大，但她也沒那么嬌氣，隨便把她甩到哪個地方她也能活得挺自在。她是偶然來過一次C市，就順便在這干一段時間，沒想到一待就是兩年。通常上午她在碼頭那邊接些散活兒，拉貨就當(dāng)鍛煉身體了，下午的時候去老狗店里收銀。

    老狗本名叫徐志杰，屬狗，是她剛來C市時認(rèn)識的，一家自營超市的老板，叁十多歲，是個退伍軍人，人還挺靠譜。

    夜幕降臨，街邊的燒烤攤和大排檔的棚子支楞起來，橘黃燈泡線用竹竿一個連一個地支起來，像是緩緩拉開舞臺的幕布。這座城市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來了？怎么這么慢?！崩瞎氛剂艘粋€靠邊的桌，上了一些小菜沒點酒，估計在等劉放，木板折迭桌和塑料獨凳是街邊燒烤的標(biāo)配。

    “回去收拾了下房間?！眲⒎攀祜刈?，“王哥，老樣式再加一扎山啤?！保穴括川畇нù.?ó?（yaoguoshu.）

    “好勒——”

    “就你那狗窩還收拾個屁呀。”老狗的寸頭黑臉在他笑起來的時候格外迷人。

    劉放癟嘴。

    “欸，對了，你那碼頭的活還在做嗎？”

    “在做，咋了?！眲⒎拍韼最w涼拌胡豆嚼得很香。

    “我朋友那最近有個活兒，比你碼頭拉貨掙得多還沒那么累，你要不要來。”

    “干什么的？”

    “跑出租的，半天班，他最近老婆月份大了喊著讓他伺候，他又不敢撂公司挑子，這幾個月讓你每天替他半天行不?！?/br>
    “這……我聽著咋這么沒譜呢？他公司能讓？”劉放刷刷拆開一次性筷子，挑眉問道。

    “規(guī)定是不準(zhǔn)，但，，，可以靈活變通嘛?！?/br>
    劉放放下筷子，瞇起眼睛看他。劉放隨便穿了個大號黑T恤和長褲，踩著拖鞋就來了，在暖黃的燈光下，能看清劉放的蓬松的長發(fā)隨意在腦后挽一個髻，幾縷碎發(fā)垂在耳邊，給她冷清的臉龐增加了幾分女人味。

    老狗看她露出熟悉的表情就知道她不樂意，好像是她以前給人家替班被抓包，還被罰了錢，她就再也不干這種事。

    “狗哥，虧你還以前是個當(dāng)兵的，思想品德這塊咋覺悟這么低呢？能不能勸人學(xué)點好?！?/br>
    老狗失笑，咧出一口白牙，細(xì)看還能看到倆酒窩，這糙男人，笑的還挺甜。劉放心想。

    “這退伍軍人也要吃飯的嘛，又不干那違法亂紀(jì)的事。行了，你不想去就算了，就當(dāng)我沒提?！?/br>
    “串串來咯——你小子有陣兒沒來了哈?！笨吹絼⒎庞殖瞎窋D眉弄眼，酒來了，燒烤也好了。

    攤主老王是老狗的小學(xué)同學(xué)，說這燒烤味道吧，也不是多好，只是老狗經(jīng)常和她來這吃，就當(dāng)照顧老同學(xué)生意了。劉放對吃的沒啥講究，能填飽肚子就行。

    老狗這人挺有意思的，年輕的時候在部隊當(dāng)兵，后來退役了，去邊境那邊倒騰過玉石、古董，做過收債的，跟人合伙搞過運輸，有了點積蓄，在房價還低谷的時候眼睛毒買了幾套房，現(xiàn)在憑收租就能躺著過一輩子。可這位爺閑不住就開了個超市忙忙，平時就釣釣魚、爬爬山當(dāng)愛好。

    老狗有錢，人長得也不賴，富婆少婦最愛他這款。1米8幾的個子，身上肌rou實打?qū)嵉膸?，皮膚偏古銅色，一直是利落的寸頭，經(jīng)過時間磨礪的臉散發(fā)出成熟男人的魅力，是那種小白臉比不上的。深邃的眼睛永遠(yuǎn)對生活充滿野心和激情，中年人的油膩頹靡和他毫不相關(guān)。

    用劉放的話說，這種男人放以前，不是太平土匪就是亂世將軍。如果她喜歡男人，她肯定要上他一次。

    老狗人很健談，光聽他說以前的事兒就能聽入迷。但今天好像跟往常不一樣。

    “欸，劉放，來C市有兩年了，以后有什么打算?！?/br>
    她和老狗經(jīng)常扯閑篇耍嘴皮子，但很少談什么理想規(guī)劃——劉放不談，就聽他吹。

    “嗯……”劉放咬一口rou串，“沒什么打算，先這樣，以后再說?！?/br>
    “你這可不行，年輕人在外面闖幾年就得定定目標(biāo)了。”老狗一幅前輩的口吻。

    “……你老人家牛逼，資歷深，經(jīng)驗足，行了吧。我還年輕，先自由幾年，反正沒啥壓力?！眲⒎藕苁菬o所謂。

    老狗大概知道劉放沒父母，在福利院長大，本來有點憐惜她，但后半截話陰陽怪氣他年紀(jì)大讓他臉更黑了。她懂個屁！男人叁十五，正是精龍猛虎，不跟小丫頭片子一般見識。

    “我覺得我這樣挺好，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認(rèn)真工作，努力攢錢，還能跟狗哥沒事出來搓一頓?！?/br>
    劉放細(xì)長的眼睫笑得瞇起，看起來像只狡黠的貓，吃辣后嘴唇微紅，在夜色中顯得瑩潤動人。老狗被她的唇晃了眼，微微有些發(fā)怔。

    “也……也行，你年紀(jì)是小，可以稍微玩兩年，不急，不急?！崩瞎饭嗔丝谄【?，性感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

    “咳，那什么，劉放，就我有個哥們兒，前兩天在我超市買東西看見你了，說想加你個聯(lián)系方式，認(rèn)識一下，你給不？”老狗試探著。

    “誰啊？長的帥嗎？”劉放沒停下手里的筷子。

    “就我以前做生意的兄弟，還行，我覺得長得挺不錯，跟我差不多?！?/br>
    劉放皺起鼻子看他，眼神懷疑。

    “你什么意思？我長得不行？”老狗瞪大眼睛。

    “開玩笑的，開玩笑，狗哥，別氣別氣，來，碰一下。”劉放趕忙討?zhàn)?，男人真禁不起逗?/br>
    劉放又慢條斯理吃了會兒，放下筷子，雙手交握支在桌子上，一幅談?wù)碌募軇荨?/br>
    “狗哥，我跟你說個秘密?！?/br>
    “說?！?/br>
    劉放上身前傾，越過大半桌子，近得能看清老狗的睫毛，直視他說：

    “我是個同性戀，我喜歡女人?！?/br>
    平地一聲雷?。。?/br>
    老狗稍微停頓了一下。

    “……你，這不是跟我開玩笑吧？”

    “我以我的存款擔(dān)保，是真的。”

    劉放又坐回去。

    “可……你怎么打扮得還像個女的？我看其他女同性戀都是短發(fā)打扮得跟男的一樣……你，不像啊……”老狗還在糾結(jié)。

    劉放給他一個白眼

    “大哥，我喜歡女的為什么就要打扮成個男的？就是單純不喜歡男人而已?！?/br>
    “……”老狗眉頭還是擰著，眼神沉重。

    “狗哥……你怎么了？”劉放看他凝重的樣子，不會吧，她原以為狗哥見多識廣不會搞歧視同性戀這一套的。

    “別這樣啊，我喜歡女人又不妨礙咱倆做哥們兒，我們還能討論各自的偏好類型是不？再者你也免去了被撿肥皂的風(fēng)險。多安全啊?！眲⒎乓环愣摹那纷岜砬椤?/br>
    cao！安全個jiba！你有那玩意兒嗎？就撿肥皂，傻姑娘亂用詞兒！不妨礙個卵！妨礙大了。老狗面色復(fù)雜。

    “你……這就沒回旋的余地啦？”老狗還不死心。

    “不知道，不過我估計是沒有，比方說我看到你不會想和你談戀愛，反而想和你打牌釣魚上網(wǎng)吧，就這么個感覺，你自己琢磨吧?！眲⒎怕柭柤纭?/br>
    老狗扶額，這是真成哥們兒了。睡都不想睡了，沒救了，可我他媽不想跟你打牌釣魚?。?/br>
    “哦，對了，狗哥?！眲⒎庞眉埥聿敛磷?。

    “你哥們那，你幫我隨便回個理由給打發(fā)了啊，多謝，兄弟的桃花拜托你親手?jǐn)財唷＝袢斩嘀x款待，走了?！眲⒎抛隽藗€抱拳的手勢。

    劉放起身，老狗也跟著起來。

    “要不要我開車送你?！?/br>
    “不用，我騎車過來的?！眲⒎胖赶蚵愤呁５哪禽v二手黑色摩托。

    ————

    夏夜的涼爽晚風(fēng)讓每個下班夜宵的社畜都能得到片刻舒適，熱鬧的燒烤街現(xiàn)在才正是人流量高峰，到處都熱氣蒸騰人聲鼎沸。

    老狗站在原地目送那抹倩影騎著摩托車飛馳遠(yuǎn)去，空氣中仿佛還能聞到她發(fā)絲的芬芳，那一刻他感覺沉寂已久的老土地剛冒出來的桃樹枝椏“啪”地被折斷——這場他以為的男女追逐戰(zhàn)還沒開始就結(jié)束了。

    另一邊

    車流不息的路上，劉放帶著頭盔輕輕嘖嘆，差點耽誤狗哥青春，還好機智挑明，哎~怪我怪我，還是魅力太大。

    ——

    “狗子，狗哥，你吃完了沒？這邊有客人來了位子不夠?！?/br>
    “哦，吃完了，這就走?！?/br>
    ——

    （摸摸狗哥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