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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瑤從灶房的窗口探頭:“這是給你夫君的藥嗎?” 姜玖琢硬著頭皮點頭,清嗓道:“本來讓他自己來喝的,然后……” 被喂了顆糖就出來了,再然后……說不出口。 含著的糖早就化了,可嘴里卻更甜膩了。 仙瑤拿了把小鏟子,從灶房里走出來,會意地說道:“好了,我知道你心疼你夫君,趁他出門的時候你就提前把藥煎上了,然后剛剛發(fā)現(xiàn)你夫君出門是專門為你去買飴糖的,所以呢你就更心疼他了?!?/br> 仙瑤一拍手,又開心地補了一句:“你和你夫君整日都過得蜜里調(diào)油,也太好了吧?!?/br> 對姜玖琢來說,仙瑤開口,次次都是殺人不眨眼。 說得頭頭是道,明明說得也不對,但很多地方又沒什么大毛病。再加上一口一個“你夫君”,把姜玖琢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憋了會兒,她把話題從自己身上引開,問起仙瑤:“你這么晚來這里是要……挖什么嗎?” “我來取酒?!毕涩幵陔x姜玖琢幾步遠的一顆樹邊蹲下,開始拿小鏟子挖土。 沒兩下就挖著了,酒還半埋在土里,桂花混著酒香已經(jīng)飄了出來,竟是風吹不散,姜玖琢忍不住走近了去。 “很香吧,我從我爹那里學來的,”仙瑤對她笑道,“我釀的還沒他釀的一半香呢。” 這是姜玖琢第一次聽到仙氏提起他們的父母,她遲疑了一下,問道:“你們的爹娘呢?” 仙瑤:“我爹很早就死了,我娘受了打擊,不久后患了重病,就去找我爹了?!?/br> 說著,仙瑤把酒從土里搬出來,搬的時候不小心,一個粘連的土塊落到了她的身上,她沒躲開,弄臟了裙子。 放在別人身上或許只是普通的失誤,可仙瑤這種做事周全又輕柔的人,很少會這樣。 姜玖琢自覺問錯了問題,心生歉疚,卻不知如何安慰她。 倒是仙瑤豁達:“也沒什么,其實我爹只帶了我們幾年,后來就沒太多管我與哥哥了,我們倆對他好像沒太多感情,這么長時間過過來也都習慣了。” 大概對姜玖琢這種總是把情感壓在心里的人來說,鼻酸也只是一瞬間的事。 這樣的話,多聽幾遍,就能聽出不太一樣的味道,而姜玖琢甚至不用多聽幾遍。 無數(shù)次爹娘吵到天翻地覆的時候,她也曾對想要安慰她的紀煙說,沒事,她都習慣了。 平靜得仿佛對他們已經(jīng)沒有太多感情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 只有說這些話的人自己知道,她們平靜的表面下全為難受痛苦,無力到無處訴說——縱然再怨恨,他們對自己的那么多好卻歷歷在目,所以就連那點怨恨都說不出口。 最后只能揉碎了,一言不發(fā)地讓那些話全爛在了自己的心里。 就像仙瑤一樣。 如果真的沒有感情,又怎會在取桂花酒的時候,不經(jīng)意間提起自己的父親。 姜玖琢捏緊了碗底,盯著天上一抹圓月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將那點澀意憋了回去。 再低頭時,她沒有多說,只是夸:“桂花酒,真的很香。” 不知是因為自家釀的酒被夸了,還是因為別的什么,仙瑤似是欣喜的。欣喜之余,她又有些怔愣:“你沒有別的什么想問我嗎?” 姜玖琢輕輕搖搖頭:“心事之所以是心事,便是不容輕易戳破的?!?/br> “如果有一日說了出來,”她低下頭,又極小聲道,“一定要是最信任最依賴的人?!?/br> 仙瑤好像聽出了什么:“那你的心事,有人訴說了嗎?” 姜玖琢捏著碗的手指有點木,想起陸析鈺曾問她為何裝啞。 良久,她道:“我……還在想怎么和他說?!?/br> 仙瑤并不知姜玖琢說的他是誰,只抬起手中的酒安慰般示意,“后日哥哥生辰,我們一起過?!?/br> 姜玖琢心不在焉地勾勾嘴角,對仙瑤點點頭。 可那笑里仍是含著點孤單,躊躇了一會兒,她將端著的藥碗交到了仙瑤手上:“仙瑤,你能不能幫我送一下?” 仙瑤驚訝道:“你不回去嗎?” 姜玖琢用手扇扇風,像平日一樣藏起情緒:“有點熱,我去外面吹會兒風。” *** 仙瑤敲開陸析鈺屋門的時候,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里衣。 看到門外的人,陸析鈺拉過外衣披上,目光越過仙瑤在她身后尋了一圈:“阿琢呢?” 仙瑤把藥遞上:“她方才一個人出去了,讓我把藥帶給你,陸公子趁熱喝吧?!?/br> “一個人出去了?”陸析鈺接過藥,幾不可察地皺了下眉,“你們聊了什么?” 仙瑤也不知是哪里有不妥,想了想道:“也沒聊什么啊……就聊了我父母的事,然后她叮囑我一定看著你把藥喝完就出去……” 未等她話說完,陸析鈺一口悶了碗里的藥,把空碗塞還給仙瑤便錯身往外走。 仙瑤猜出陸析鈺是要去找姜玖琢,出聲提醒:“我之前問她要不要人陪時,你夫人說她沒事,就只是想吹吹風。” “她有事,”飄蕩的衣角隨風揚起,陸析鈺單手攏住外套,頭也沒有回,“她慣會把難過全部一個人藏起來?!?/br> *** 空空無人的屋頂上,叮咣一聲,酒罐在瓦片上滾了滾。 姜玖琢從懷里摸出一個小杯子,把空酒罐子扔得遠了點,拿起另一個酒罐給自己倒了一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