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的仆人們都知道有一名貴客即將到來，大伙卻俱不清楚來者是誰，只看到嵐姨娘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為客人準備房間，被褥，鏡子，衣箱，滿臉笑容。但也有人悄悄地說，曾經(jīng)看見嵐姨娘在屋子中一個人偷偷流眼淚。

    “嵐姨啊，她可能是不希望老爺出征吧！”號稱最理解主人心思的來福私下透漏。對于從客人一躍成為主人的石嵐，他們這些做仆人的倒沒有太多的惡感。類似的事情在任何一個大宅院里都時有發(fā)生，不足為怪。況且嵐姨平素很會做人，和家里的老爺一樣，對下人們非?？蜌?。

    “倒也是，老爺每次出征，都要帶一身傷回來！周校尉他們也太沒用，如果我給老爺做親兵…….”來壽憤憤不平。周醒和李府的其他幾個親兵統(tǒng)領(lǐng)都在這個家的跨院里住著，他們的一切開銷都由李府來承擔(dān)。在管家和仆人們眼里，周醒等人享受這么好的待遇，卻總不能讓自家老爺毫發(fā)無傷，未免過于不盡職。

    “就你那小胳膊小腿兒，給老爺牽馬都不夠勁兒，還是算了吧，別出去給咱李家丟人了！”眾仆人聽來壽說得口氣太大，齊聲打趣道。

    “我，我能舉起六十斤的東西呢。上次老爺在后院練武，還指點過我?guī)渍心?！”來壽不服，跳起來，比比劃劃地反駁。

    “對，你能舉六十斤的米袋子，不過第二天要在窩里趴一整天！干活去，天黑清理不完后花園，小心你們幾個的皮！”管家剛好從旁邊走過，順手拍了來壽后腦勺一巴掌，笑著罵道。

    眾仆人吐了下舌頭，笑鬧著跑開。這個家的主人對大伙不錯，特別他在家的時候，總是會給許多人意料不到的關(guān)心。所以，只要這個家的主人在，院子里的笑聲便會多許多。但大伙誰都清楚，主人又要出門遠征了。家里，嵐姨已經(jīng)將他的兵器擦了又擦，外邊，提著刀、騎著馬和騾子的郡兵們隨處可見。“這次要去打瓦崗軍，打平了瓦崗軍后，整個河南都會安定下來！”酒肆茶樓，許多人都如是議論。除了參戰(zhàn)者的家屬外，很少有人為戰(zhàn)爭的結(jié)果擔(dān)心。“有張大人在，咱齊郡弟兄打過敗仗么？”酒客們大聲說道，臉喝得紅撲撲的，每一根毛孔里都透著股自豪。

    在貴客沒到之前，李府先迎到了自家老爺又加官進爵的好消息。大業(yè)十一年六月，皇帝陛下有旨，鑒于疇縣伯李旭的卓越戰(zhàn)功，越級加封他為韋城鄉(xiāng)侯，食邑增加到一千戶。（注3）。他的官職因為其數(shù)月前才剛剛晉級，所以暫不升遷。

    同來的另一份圣旨中，大隋皇帝陛下升遷張須陀為滎陽通守，河南諸郡宣慰大使，加左光祿大夫銜（注4），圣眷隆極一時。

    相比之下，給秦叔寶和羅士信的賞賜就略顯寒酸了些。秦叔寶被賜封建節(jié)尉、羅士信賜封云騎尉，這兩個官爵都是授予武將的榮譽稱號，除了名聲好聽一點外，沒什么實權(quán)。也許是自覺賞難酬功吧，作為對二人的補償，圣旨宣布對秦、羅二人各賞緞千匹，著地方官員從府庫中頒給。

    圣旨一下，老太守裴cao之立刻苦了臉。在這動蕩時代，張須陀、李旭、秦叔寶、羅士信等人于他眼里無異齊郡的保護神。而皇帝陛下將李旭的封地從疇縣挪到了瓦崗山附近的韋城，將張須陀的通守職位從遠離東都的歷城調(diào)到了與東都近在咫尺的滎陽，分明就是在催大伙早日出兵平亂，不要以地方不靖做為借口拖延時間。

    “好在陛下還把重木留給了我！”裴cao之哀嘆過后，在心中暗自慶幸。陛下的圣旨幾乎涉及到了有功的每一個人，包括跟著齊郡出了幾次兵的北海郡丞吳宇林都得了一個朝議大夫的兼銜，卻唯獨沒提及與皇家有骨血之親的獨孤林。以獨孤家的勢力，朝臣們斗膽吞沒獨孤林的賞賜絕不可能，如此，唯一的解釋就剩下了朝廷在張須陀調(diào)任滎陽通守后，準備將齊郡通守的職位留給獨孤林來擔(dān)任。

    想到這，裴cao之心神稍安。上前幾步，向前來傳旨的欽差文公公抱拳施禮，客客氣氣地說道：“大人一路勞頓，實在是辛苦了。請入側(cè)堂稍坐，待下官命人奉茶！”

    文公公是皇帝陛下身邊有名的賢宦，平素從不貪圖賄賂，所以大伙也不拿黃白之物來污他的眼。將圣旨仔細收好后，圍攏上前，七嘴八舌地向其表示問候之意。

    “公公從水路來還是旱路來，走了多長時日？”

    “公公路上平安否？可曾遇到什么麻煩？”

    “蒙諸位大人問，咱家是十天前乘船自洛水而下的，一路上慢慢悠悠地順著黃河、濟水走。想必是賊人眼尖，看出我的船吃水淺，所以自覺不值得出手一次吧。所以呢，這一路上還算安寧！”提起旅途，文一刀四下拱了拱手，微笑著回答，眉宇之間不無得意。

    在這兵荒馬亂年代，只帶著十幾個隨從便敢從洛陽走到歷城，別說旅途辛苦，光是這份膽氣，已經(jīng)足夠令眾人佩服了?！肮媚懮?！”張須陀抱拳，致敬?！暗珡埬秤幸皇虏幻?，還想請公公不吝賜教！”

    “張大人是想問咱家關(guān)于朝廷因何未給獨孤督尉賞賜的事情吧？”沒等張須陀提起，文公公已經(jīng)清楚地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臨來之前，圣上還傳了兩道口諭，一道給李侯，一道給獨孤督尉，咱家一直還沒來得及說。既然大人提起了，便請借一間屋子，讓我等進去說話！”

    自先帝開國以來，皇帝陛下有事找臣子都是以很正規(guī)的方式。除了對極其親信的人外，很少有口諭頒發(fā)。特別是像歷城這種距離東都相對遙遠的地方，如果不是最近兩年郡兵剿匪有功，圣旨都很少見，更甭提口諭了。

    誰料口諭輕易不來，一來就是兩道。太守裴cao之聽了，趕緊命人將府衙的二堂騰空，，奉上茶水，然后將欽差大人和兩個需要接口諭“寵臣”請將進去。齊郡一干文武則遠遠地在二堂外圍了一個圈子，嚴防有其他人靠近偷聽。

    “兩位將軍坐吧，陛下既然不把要和二位說的話寫在紙面上，就是不想讓你們兩個拘束。算起來，這是我第七次替陛下傳口諭。一次就是兩道，也算是平生少有之幸運了！”見門窗都已經(jīng)關(guān)好，文一刀笑了笑，說道。

    “末將恭謝圣恩！”李旭和獨孤林兩個同時抱拳，長揖及地。

    “謝是應(yīng)該謝的，陛下可對你二人關(guān)心得很呢?！蔽囊坏兑嗾局绷松?，代表楊廣受了兩個臣子的拜謝，然后帶著幾分羨慕的語氣贊嘆。

    “末將何德何能，讓陛下惦記，不勝惶恐！”李旭與獨孤林二人再拜，稱謝。

    “惶恐倒不必了，臨來前，陛下著我問李將軍，聽說你私自納了匪首石子河女兒，可有這回事兒？”文一刀笑著點點頭，然后扳起臉來，質(zhì)問。

    “末將？”李旭楞了一下，沒想到自己的私事朝廷上也有人過問?？隙ㄓ质悄承┤嗽诔蒙夏么耸聛懋?dāng)把柄，所以陛下才專門派人來問我?！氲竭@一層，他心中不由得涌起了一股怨氣。略作沉吟后，大聲回答：“確有此事！末將以為，圣人之治，罪不及妻駑，石子河已經(jīng)兵敗身死，他的女兒，與尋常百姓女兒無異！因此，便不告而納了?！?/br>
    旭子不認為自己做得有什么錯，大隋律法，妾的地位僅高于奴婢。他已經(jīng)為石二丫支付了贖罪錢，之后再怎么安排她，其他人根本無權(quán)過嚼舌頭根子。